也許隻有那無意間的靈犀一動,如黑暗中的一線光明,一旦真正的通透明亮,走出了陰霾之後,才會看到過去的種種不足,才會珍惜該去珍惜的所有。


    流光回旋,人生就是一段段自我選擇的片段,交織而成,謂之命運。


    人從岸邊走去,最初都會害怕別人的覬覦,走著走著,小心翼翼,滿懷敬畏。摸爬打滾,內心漸漸被恐懼填滿,隻是披著一身光鮮亮麗的人皮,背負的東西卻越來越多,始終還在岸邊徘徊,世上所有的渡船仿佛都無法承載和負擔。暮然回首,才發現人的價值,就是覬覦,就是一個個人,一個個環境,一個個莫名其妙的想法觸碰,所形成的定義。所有人都走了,頭也不回,不屑一顧,人便沒了價值,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那還如何去渡船?如何去修行?如何渡向彼岸?根本永生永世也隻能在岸邊徘徊,原地打轉。


    這就是李若乘的觀念,是世人的觀念,一直是她的障礙。


    現在她走了出來,卸下了背負的包袱,卸下了別人對她的定義和成見。這一刻,她從未有過的美麗,嬌豔如陽。她終能領悟李修是個什麽樣的人,三屍法訣是怎麽回事,李修為什麽會創三屍法訣。反而,無論是紅蓮老妖還是匡若虛的身影,逐漸消失。她在明白李修和三屍法訣的時候,她紊亂如麻的元神,完全放鬆下來,懸浮在她的黃庭之內,那是一個球狀的元神,萬物之本是圓,圓能衍生萬物。


    李若乘在這一刻,跟上了李修的腳步,領悟了這個道理。


    她,終於還是因為李修的護道,打下的基礎,才終於艱難地度過了這一關,如果沒有三屍法訣護體,這七天她已經心悶氣短,走火入魔而死。也是從這一刻起,從北冥海走到至今,她才終於獲得了明顯的道果,棄魔修道,有了道果才算跨出了堅實的第一步,否則說再多都是空頭謬論。


    李若乘的肉身寶丹還無比虛弱,可她沒有倒下,站起來,拉開房門,外麵是黑夜,無月,星光很好,星輝映在她的雙眸之中,她笑了,笑得很迷人。


    可隨後,她迷人的笑容陡然凝固,她看到宅院之中,不知道何時,竟然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是個男人,穿著青衣,戴著麵具,阻擋神識的掃描。


    李若乘隻能看到他的側影,李若乘能夠確定,這道身影絕對不是個老人的身影,而是非常年輕的一個人,也許是個少年。


    這身影是那麽熟悉,時隔十幾年,她沒有忘記。她有一個很好的童年,父母健在,和師父都對她很關心,師兄弟很寵愛她。她本就打小生得好看,好像是天賜的一個瓷娃娃,沒有任何缺陷的外貌,出色的靈根和天賦。本來她的成長,注定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那一年,她才剛滿十歲,認識匡若虛,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匡若虛隻有十五六歲,晚霞中的山崗,靈鶴飛翔,滿山的花樹落英繽紛,他孤單地站在高高的山崗上,那畫麵瞬間吸引了她幼小的心靈。


    修仙之人,本就靈智早開,懂事得早,十歲的李若乘,是匡若虛讓她情竇初開。


    十三歲那年,也是匡若虛,帶來了一場噩夢,她在一夜之間失去了雙親和師尊,更連師門也被一場大火燒成廢墟。從那之後,李若乘的人生軌跡完全改變了。很長一段時間,她一身靈根破碎,被匡若虛以幾錢銀子的價錢,賣到了暗無天日的窯子裏,以淚洗麵。


    就是這道身影。快二十年了,他的身影根本沒有任何變化。現在的李若乘早已非昔日的唐若,她知道,這個人,是和紅蓮老妖一樣強大的老怪,大小如意,千變萬化,改變性別,都沒有任何問題。


    是他,當初欺騙了自己,背叛了自己。


    也許,在匡若虛的眼中,她不過是他人生當中的一次小小遊戲裏的玩物而已。


    李若乘此番剛剛從夢魘走了出來,頭腦非常清醒,驟然認出匡若虛,她捏緊拳頭,眼中閃過痛苦和憤怒的神色,卻沒有任何廢話,也沒有衝上去拚命,而是用盡全力,猛然朝天衝去,撞破屋頂,化作殘影,選擇了逃走。


    這才是最理智的選擇,如果匡若虛早來哪怕一個時辰,李若乘的選擇就會完全不同,必然要去拚命,橫屍在宅中,哪怕匡若虛再強,也製止不了李若乘的自殘和自爆!


    “咦?”對於這個舉動,那戴麵具的匡若虛似乎也感到非常意外。


    “果然不愧曾經是我胯下的玩物,竟能擺脫我的心魔,看來當初折磨得還不夠,嘿嘿!”匡若虛根本不急,貓戲老鼠的把戲,他不妨重現一番。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飛來一道響箭,匡若虛伸手一探,握在手中,那響箭之上捆著紙條,匡若虛打開一看,他戴著麵具,無法看出表情如何,卻明顯愣了一下,沒有猶豫,竟然選擇了暫時放棄抓捕李若乘,轉身出了宅子,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那紙條上寥寥一行字:東海之濱,紅蓮老妖出現,速回。


    匡若虛消失了,黑暗中,陸續有十幾道強大的黑影朝李若乘逃走的方向飛掠而去。


    李修一路夜行,沒過多久,就跟上了那批陰神,在李修的神識掃描下,但見這方圓十幾裏,陰氣非常旺盛,這方圓十多裏地有個小鎮,鎮上有大約千戶,加上四周十幾個村落,加在一起,共有近兩千戶人口。然而老人婦孺本就陰盛陽衰,所有青年壯丁,全部陰神出竅,從四方道路,逶迤而來。是以即便鎮子和村落中還有活人留守,也幾乎感受不到多少人氣,陣陣的寒風發出嘯聲,給原本就詭異的景象,更憑添了幾分寒意。


    李修收回神識,遠遠望去,隻見條條土路上,黑影綽綽,青光陣陣,陰神匯聚在一起,直如鬼神過境,所過之處,皆已是寸草不生,根本不必除草,土路兩旁一兩丈內都是光禿禿的,更有黑鴉開道,嘎嘎亂叫個不停,若是常人遇見這等事情,隻怕還以為鬼門關開了,猛鬼出籠,苦膽非被嚇破不可!


    這時候,李修看見了紅蓮老妖,也趕了過來。


    “有何發現?”李修詢問。


    紅蓮老妖道:“很奇怪,這種手法,很像已經失蹤了百餘年的一個門派,當初還是前朝時期,為了圍剿他們,死了不少聖道高手。”


    “什麽門派?”李修問。


    紅蓮老妖道:“萬鬼門!”


    李修的確不知道有這樣一個門派的存在,名字很俗氣,不過,修仙界的門派,摸爬幾年就知道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名字越響亮的反而排不上號,相反,紅蓮教,萬鬼門,三十六島,這些當今天下響當當的教派,名字很普通,甚至七大門派時期,等於統治這片陸地數百年之久,名字也同樣普通。


    李修道:“這麽說起來,匡若虛和萬鬼門勾結到了一起,是不是?”


    紅蓮老妖道:“李修,這件事情是我的錯。”


    “你的錯?”李修感到好笑,本來就是她的錯,很簡單的事情弄得如此複雜,道:“你不是說天底下各門各派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麽?蓬萊仙島多了個萬鬼門,你居然就膽寒了,居然向我主動認錯,這未免有失你的身份吧?”


    “一碼歸一碼!李修,當初利用李若乘來遏製你,的確是我一手策劃,我沒想到你這麽特別,你居然願意和我做朋友,如果早知道事情這麽簡單,我不會這麽做!”紅蓮老妖道。


    “不是我特別,是你太高處不勝寒了,能入你法眼的人太少,誰敢和你做朋友呢?”李修道:“不過,你既然願意陪我來東海之濱,我也願意相信你的誠意,這件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必要再去爭論和計較。現在我們要盡快弄清楚這些百姓是怎麽回事,萬鬼門既然前朝就已經被圍剿過,說明當年損失慘重,真正的高手很難在短短百年時間培養出來多少個,我看不足為懼,反倒是匡若虛手中掌握的技術很麻煩,如果已經能夠批量製造偽元嬰,恐怕縱然你我渾身是鐵,也碾不碎那麽多根釘,還得從長計議!”


    紅蓮老妖道:“不瞞你說,李修,我也不打算再對你隱瞞,我此行如果煉成仙軀則以,否則我所能動用的法力,隻能是全盛時期的三成,如果那萬鬼老祖沒有死,聯合匡若虛,不說他們掌握的批量製作偽元嬰的事情,隻怕就憑他們兩個聯手,我們就討不了任何便宜。”


    終於親口說出來了,這件事情,一直是李修生疑的地方,紅蓮老妖此番北上,無論是戰龍鼎皇帝,還是對付自己,她都沒有展現過絕強的實力,就算是當初在冰原上,紅蓮老妖也同樣沒有顯露多少神通,和龍鼎皇帝第一次交手,還用取巧,想要將龍鼎皇帝打到那聖城,要讓龍鼎皇帝和聖橋的守護者狗咬狗。


    一切都明白了。


    李修道:“紅蓮老妖,這麽說起來,你北上的目的的確是為了來找我的?”


    紅蓮老妖道:“監天台乃是國之根本,我必須留下絕大部分的法力,鎮守在那裏,本來,如果能讓你就範,就算我煉不成仙軀,也能更進一步,這樣可以彌補我法力不足的弊端,我就不必深居後宮,當能橫掃四方宵小!”


    李修道:“想不到你的處境竟已是如此艱難,那不樂皇帝號稱無敵,他幹什麽去了?”


    紅蓮老妖道:“他現在在做的事情,恐怕比我更艱難,現在沒有必要和你說起這些,以你的性子,還有你和我現在的交情,就算我說了你也未必肯幫忙的。”


    “好吧,那暫時別說。”李修很識相。


    紅蓮老妖道:“此事你當嚴格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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