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你幹脆蠢死算了!


    當唐惜時吼出這句話的時候,甭管唐惜時是多麽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唐惜春已經決定這輩子都不跟唐惜時講話了。


    唐惜春正要跟唐惜時絕交,風中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那聲音充滿惡意,唐惜春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唐惜時已經猱身而出,利箭一般撲向叢林,他身子堪堪剛至樹梢,一道鞭影破樹而出,唐惜時腰身猛然一擰,斜掠開去,鞭影擊破空氣,發出尖烈的嘯聲。


    唐惜春尚未看清,就見一黑衣人同唐惜時纏鬥在一處,二人身形極快,以至於唐惜春隻看得道兩道殘影。


    唐惜春不懂武功,卻也急的夠嗆,無奈他又實在幫不上忙。唐惜春急中生智,將兩手張開合攏在唇邊,做個擴音的手勢,然後虛虛對著青雲觀的方麵扯嗓子大喊,“救命――救命――青雲,仇家上門啦――”


    唐惜時事後回憶,若不是唐惜春鬼嚎幫倒忙,他也不會那麽快落敗。


    唐惜春沒喊幾嗓子,唐惜時便被黑衣人半空一掌拍飛,直直的往下摔去。唐惜春又是一聲尖叫,那黑衣人鞭影飛出,將唐惜時捆了個粽子提了上來。接著,足尖輕點樹梢,幾個縱身躍至青石之上,唐惜春身畔。


    唐惜春倒沒逃,他心裏明白,連唐惜時這等高手都逃不過,他鞋子都沒一隻,想跑也跑不了。唐惜春臉色微微泛白,倒也頗具膽色,並未失態。他先看唐惜時一眼,見唐惜時雖然口角溢血,眼睛倒還有神采,直勾勾的盯著唐惜春。


    唐惜春立刻道,“我爹是成都知府,這是我弟弟,請問好漢,我們唐家跟你有何冤仇嗎?”


    “這倒沒有。”


    “那就是了,既然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好漢是不是誤會了?”唐惜春扯出抹不自然的笑容,跟黑衣人說好話,“我弟就一個傻大個兒,武功也不大行,我們住在附近的青雲觀,好漢可是真青雲觀有何恩怨?”


    “也沒有。”


    唐惜春不明白了,“那您這是……要求財嗎?求財的話,你別傷著我弟,要不我寫封信,你著人把信送到我家,要多少銀子,我爹都給你。”


    “財也不缺。”黑衣人一腳踩到唐惜時的胸前,直踩的唐惜時悶吭一聲,噴出一口血沫,方悠悠道,“就是閑了,想宰個人玩玩兒。”


    唐惜春大叫,“要是想宰人,你就給我們兄弟個痛快吧!別,別太折磨我們了,我們也好早死好投胎!”


    時已入秋,山風冰涼,唐惜春卻汗出如漿,汗濕脊背。


    盡管死過一回,唐惜春依舊是怕死的。畢竟上回算是壽終正寢,這回橫死,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重生?唐惜春哆哆嗦嗦的蹲下,雙手去扳黑衣人踩在唐惜時胸上的腳,他一扳,黑衣人便移開了腳。唐惜春用袖子給唐惜時擦擦胸前的泥土,又去給唐惜時擦淨臉上的血水,唐惜春拖起唐惜時的肩,抱他的頭在懷裏,唐惜春難受的說不出話,抽了兩下子,才道,“惜時,我倒是不怕死的,你怕不怕?”他有重生經驗,隻是不知道唐惜時是不是屬貓的?


    唐惜時眼中似是含笑,搖搖頭。


    唐惜春想了想,又叮嚀道,“那個,一會兒死的時候你抓緊我啊。”說不定他能帶著唐惜時一起重生,哪怕不能重生,黃泉路上有個伴兒也好。


    唐惜時點點頭,唐惜春閉上眼睛,抱緊唐惜時,視死如歸的對黑衣人道,“來,殺吧!”


    ******


    一群壞蛋!


    唐惜春氣的晚飯都沒心思吃,皓月笑眯眯的來叫他,“惜春哥!快吃飯了,今天是二師兄大展身手,做了一堆好吃的!”


    “不餓不餓!你們去吃吧!”二師兄!什麽狗屁二師兄!


    皓月推開門,見唐惜春悶悶的躺在床上,皓月過去坐下,說,“惜春哥,你是不是還在生二師兄的氣啊?”


    唐惜春哼一聲,“還有你們這一群家夥,聽到動靜隻知道看我的笑話!”當時他還以為真的會死呢,不想這群家夥都在暗處看熱鬧。


    皓月笑,“二師兄就是這樣啦!我小時候他裝死嚇我,害我哭了一天一夜!當時師兄他們都知道二師兄是裝的,硬是沒人告訴我。大家開個玩笑,惜春哥,起來吧。”


    “真是壞透了!”唐惜春翻身坐起來,一把掐住皓月的臉蛋兒,咬牙道,“白給你吃那些好吃的!你怎麽也不提醒我一聲!”


    皓月咧著嘴,一臉的笑容都給唐惜春掐扭曲了,他雙手抱著唐惜春擰他臉的手,賠笑,“惜春哥,我武功最差,到的最晚。我到的時候想說來著,看你對三師兄真是兄弟情深,我一感動,就忘了。”想到當時的事,皓月依舊很想笑。


    “還敢說還敢說!”狠狠掐皓月一把,唐惜春按他在床上,打他兩下屁股。皓月滑溜的魚一般,立刻彈跳起來,哈哈大笑的將唐惜春撲倒在床上。


    倆人鬧成一團。


    唐惜時在門口咳了一聲,邁進屋來,一本正經的模樣,“皓月,別鬧騰了。”


    皓月非常聽唐惜時的話,從床上爬起來,還不忘拉了唐惜春一把,道,“惜春哥,那我先過去了。你快點啊,要到晚飯時辰了。”青雲觀的晚飯向來不等人的,就是青雲道長遲了,也是過時不侯。


    待皓月走了,唐惜時過去坐下,問,“惜春,真生氣了?”


    唐惜春瞟一眼唐惜時的脖子,恨不能直接掐死唐惜時。唐惜時懇切道,“當時,我被二師兄點了啞穴,實在開不了口。本來快把穴位衝開,又給他一腳踩出血來。”


    唐惜春哼哼兩聲,“那你就不會暗示我一下,害我丟了大醜!”


    唐惜春覺著冤死了,“我用眼神暗示你了啊。”這不是唐惜春沒看懂麽。


    “別想糊弄我,我怎麽沒看出你的暗示來!”唐惜春氣道,“我這麽笨,很可笑啊!”就是神人也受不了這些戲弄,果然是青雲觀裏沒好人。


    唐惜時認真道,“你對我生死不棄,我感動還來不急,怎麽會笑你?”


    唐惜春氣咻咻地,“下次真遇著壞人,我肯定放下你逃命。”


    “要是真遇著壞人,我力不逮之時,我是盼著你能逃出命去的。”


    唐惜春斜唐惜時一眼,“以前都是悶不吭氣的,現在倒會說些花言巧語。被踢的地方沒事了吧?”還是師兄弟呢?唐惜時也是個廢物,唐惜春沒好氣道,“天天跟我吹噓自己武功有多好,結果沒個三拳兩腳就給人揍扁!”


    “沒事,二師兄又不可能真下狠手,歇兩天就好了。”唐惜時罕見的露出笑容,“惜春,一起去吃飯吧。”


    皓月與唐惜時都來給他鋪台階,唐惜春也就沒怎麽拿捏,穿上鞋跟唐惜時去吃飯了,一麵走,一麵問唐惜時,“姓二的就是中探花的那個啊?”


    “嗯。那個,惜春,二師兄不姓二,他姓周,單名一個湄字。”唐惜時不忘給周湄說句好話,“二師兄文采很不錯。”


    這可不是廢話麽?文采差能中探花?在唐惜春眼裏,自家老爹已經足夠了不起了,還隻是傳臚。唐惜春小聲道,“你說老天怎麽這般沒眼,竟然叫這種壞蛋中了探花?”他自認為二世為人,人品不錯,老天怎麽就沒賜給他些個讀書天分呢?


    唐惜時忍笑,“這有什麽,說不定以後我科舉也能中探花?”


    “你就別扯了。”唐惜春瞥唐惜時一眼,道,“探花探花,人品文采不提,就你這黑塔樣也中不了探花。”


    唐惜時自覺大丈夫氣概出眾,聽唐惜春這樣說,不禁辯駁道,“惜春,男子漢可不就要像我這樣麽。”


    唐惜春嘖嘖兩聲,一幅深覺不可思議的模樣,搖搖頭,舉步往飯廳去。


    唐惜春一到飯廳,皓六一見他就哈哈大笑,一把摟過偷吃的皓月,閉著眼睛學唐惜春視死如歸,“來!殺吧!”


    唐惜春重活一輩子,原本是想修身養性做個好人來著,結果偏生歹命,遇著青雲觀這一夥子賤人!尤其皓六,偷著笑還不夠,竟笑到他麵前來!老子不發火,簡直是把老子當病貓啊!唐惜春撲過去就照著皓六一頓捶,皓六一麵蹦躲,一麵大笑,說,“惜春,你可把當年皓月哭二師兄的事給比下去了。”


    皓月立刻道,“那也比六師兄被五師兄騙財騙色騙了半年的好。”


    皓六被揭創傷,咬牙切齒,“他再敢回來我非活剝了他的皮!”


    唐惜春上下打量皓六一眼,含笑道,“原來是百步笑五十步。”


    唐惜時頭疼的糾正唐惜春,“惜春,是五十步笑百步。”


    唐惜春白眼訓他,不客氣的落井下石道,“你傻啊!我又沒被人一騙半年,這麽一對比,明明皓六更笨,他當然是百步的那個!”


    唐惜時不說話了,轉頭道,“我去廚下瞧瞧。”


    皓月道,“惜春哥,你要不要去看看,二師兄超會做菜的。”現在二師兄不能常駐山上,要是他家惜春哥跟學兩手二師兄的手藝,他可不就有福了麽!


    唐惜春揚起下巴,“不去!”他跟姓二的勢不兩立!


    皓月表示理解。


    周湄在開飯的時候端上最後一道菜。


    盡管唐惜春決定跟周湄勢不兩立,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多看了這妖氣縱橫的家夥一眼。真是的,長的這麽妖裏妖氣的家夥,竟然能中探花!


    老天爺,你眼瞎了嗎?


    唐惜春憤憤的戳起一塊小排,咬的咯吱咯吱響。


    看這眉,看這眼,看這鼻梁,看這臉!老天爺,你果然是瞎的吧!


    唐惜春原本對自己的相貌非常自信的,結果來了個周湄完全在硬件上中傷了他的自信,真是他媽的……唐惜春再戳個魚丸,繼續咯吱咯吱的磨牙。


    皓月聽著唐惜春的磨牙聲心裏直哆嗦,覺著唐惜春很有可能控製不住火氣一把撲過去咬死他家二師兄什麽的。


    唐惜時看唐惜春兩隻眼睛就沒從周湄臉上有過稍離,想著雖然周湄的確相貌出眾,可唐惜春自己長的也不錯啊,不至於看周湄看呆了吧!


    唐惜時夾了一筷子清蒸魚給唐惜春,求你了,表這麽赤果果的成不成?


    唐惜春橫唐惜時一眼,他是喜歡吃魚,但不喜歡挑魚刺啊!


    唐惜時好心好意的給唐惜春提個醒,不想挨一白眼,正想著莫不是唐惜春惱怒他擾了他觀賞二師兄的美貌?周湄已笑道,“惜時,惜春不大會挑魚刺。”


    唐惜春更怒,再瞪唐惜時一眼,真是的,怎麽一點默契都沒有,還不如這姓二的會看他眼色!


    唐惜時是個要麵子的人,實在做不出這麽多人麵前給唐惜春剔魚刺的事,隻得默默低下頭,避開唐惜春的眼睛。


    唐惜春簡直不能理解唐惜時了,心道,老子就瞪你兩下,你羞答答的低下屁的頭啊!


    周湄又笑,“惜春,惜時素來要麵子,他不是害羞,是覺著不能替你剔刺剝魚,才低頭避開你的。”說著,周湄優雅的將魚剔了刺,一隻秀美的手將淺淺裝了雪雪白魚肉的淺底白瓷碟送到唐惜春麵前,聲音低沉動聽,“中午開個玩笑,惜春莫要生氣,我給你賠個不是。”


    這下子,唐惜春倒不再對著周湄磨牙了,他雙眼瞪圓,粉唇微張,簡直忘了該如何反應:這,這,這姓二的是妖怪嗎?怎麽他想什麽都知道?


    周湄微微一笑,長眉微挑,“惜春,我雖無所不知,也還並不是妖怪。”


    唐惜春手裏的筷子終於“啪”的一聲,掉在了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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