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因一個“仙果”被禦史參了一本,參的就是唐盛大不敬之罪,既有仙果,該先呈給君父享用,唐大人倒好,自己一家子悄不聲的吃了。是問,世上還有這等目無君父的不孝臣子否?


    唐盛冷笑三聲,上折自辯。他上折自辯的內容也很簡單,他家人吃了,也沒成仙啊。這要是獻上,才是欺君之罪。好在今上是聖明天子,並不因唐家沒把仙果獻上來就怪罪唐盛。


    知道丈夫被彈劾的事,羅氏還小小驚嚇了一番,把唐惜秋罵了一頓,要不是唐惜秋在外同小夥伴們顯擺把一家子偷著吃“仙果”的事說出去,唐盛也不能給多嘴的禦史彈劾。


    唐盛素來明白,並不因此事就怪罪女兒,還說羅氏,“她一個孩子,心直口快些罷了。以後留心就是,這事同惜秋無關。”


    唐惜秋臭著臉道,“咱們才吃了刺頭沒幾日,就算我嘴快,參爹爹的事肯定也是蜀中的官兒發的壞,不然這麽丁點兒消息也不能傳到帝都去。”


    唐惜春問,“誰找老爹的麻煩,明天我就帶人砸了他家!”他也就這點本事了。


    唐惜夏忙勸,“哥,別急,先聽爹怎麽說。”


    唐惜秋道,“這也好猜,除非是咱家的仇人,再者把老爹鼓搗下去,誰上位,十有八\\九便是這人做的。”唐惜秋單眼皮眯眯眼望向父親,“莫不是馮知府?”唐盛升了正三品布政使,以前的手下馮同知升了馮知府,依舊低唐盛一品。


    唐盛心下暗歎,兩個兒子,唐惜春不是這塊料,唐惜夏欠缺一些靈性,倒是這個女兒,自來聰明伶俐,不點就通。唐盛笑,“不好說是他,但也得好生查一查。”


    唐惜春這才想起來問,“劉菊嫁給馮雲後如何了?”往時唐盛還會說叫他去外家瞧瞧,這次他回來唐盛就沒開這個口。


    羅氏做繼母的不好說劉家什麽,很有眼色道,“我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叫老太太也放心。”又把唐惜夏唐惜秋都叫走了。


    唐盛這才同唐惜春道,“以後你少跟劉家人來往,劉菊倒是好本事,跟蜀平侯世子夫人搭上關係,如今馮雲的生意做的極大,馮同知升知府的事,馮雲沒少拿銀子給他爹打點。“


    唐惜春想了想,道,“蜀平侯世子夫人,不就是沈博他妹,鳳真他老婆麽?當初我就是嫌鳳真娶的沈家婆娘,才沒去吃他的喜酒。”接著有用沒用的說一堆。唐盛簡單的歸納為一句話,“總之別再跟劉家來往就是。”


    對這個要求,唐惜春沒什麽意見,“我早就不想來往。”


    如今唐惜春也長了三五心眼兒,給他爹出主意道,“不如幹脆絕交!我沒本事,好在我安分。劉家不是安分的人,馮雲也不是什麽好鳥。蜀平侯府就更不用說了,那沈家婆娘也幹不出好事來。天上不會掉餡餅,難道蜀平侯府會白白叫馮家發財?這裏頭肯定會什麽事吧?”


    唐盛終於有點欣慰的感覺,兒子也不算全無長進,唐盛悄聲道,“這裏頭的事多半同藏地有關,隻是具體什麽,我還沒查出來。”


    唐惜春又有些不明白,道,“就算同藏地做買賣,也不用這般偷偷摸摸的吧?”


    唐盛冷笑,“每年我朝同藏地交換貨物多少,都是有數的。若不經官,就是走私。走私不必繳稅不說,利潤上就能撐死馮家。”


    唐惜春不解道,“照爹你說的,蜀平侯府為什麽把這宗生意交給馮家呢?若真是好東西,誰不自己握手裏?”唐惜春許多事糊塗,對人性的了解又格外明白一些。


    “前兩年我尚且想不透。”唐盛輕聲道,“如今鎮南王世子改製鹽課,鹽商們不能沒飯吃,雲貴與藏地的茶馬交易,原本是鎮南王府的買賣,現在要讓給雲貴的商人了。”


    “這隻是表麵一說,具體涉及到的細則自然不隻茶馬交易這樣簡單。可是,雲貴這樣一變,川蜀同樣與藏地毗臨,早晚也要變。蜀平侯府這是早聞了信兒,提前抽手,拿馮家做個替死鬼。”唐盛道,“馮家是死是活,不幹咱們的事,難的是劉家。現在劉家同馮家攪在一處,咱們同劉家是撕擄不開的。”


    “這有什麽撕擄不開,爹不用管,我去翻臉,反正我早有名聲在外,我以後也不用做官,別人隨意說什麽,我也不在乎。”唐惜春道。


    唐盛歎,“你我還不是一樣,你是我的兒子。咱們一旦與劉家翻臉,必然有人說咱家忘本。可是,現在好歹能糊弄過去,將來難保不被劉家連累。”


    “那怎麽辦?”唐惜春心狠手辣的提議,“要不請兩個殺手把劉家人幹掉!”


    唐盛微斥,“別把現成的把柄往人家手裏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千萬別想這種蠢招,凡事天知地知,差不多也就人盡皆知了。”


    唐惜春問,“爹,那你說馮家作死的事,是不是也人盡皆知了?”


    唐盛輕歎,“實跟你說了吧,蜀中跟藏地私下交易的事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不隻是蜀平侯府或是沈家的事。我在這裏做知府,盡管不攙和這些事,但,每年那些孝敬,我也拿了的。我能看透,那些提前抽手的人家自然也能看透,至於馮家能不能看透,我就不知道了。若馮家看不透怎麽都好說,若是他家明白這裏的貓膩,難保不把劉家填進去做他馮家的替死鬼。可是劉家又連著咱家,到時咱家也得受到牽連,反便宜了馮家。”


    唐惜春問,“照爹這麽說,豈不跟沿海同海盜交易的那些人差不多了,平日裏瞧著都是遵法守禮,實際上早就……”


    “差不多吧。”


    同搖光他們出海這兩年,唐惜春非但是拓寬了世麵,許多事,他也有了不同的看法。唐惜春道,“我師父連海盜都能聯係上,恐怕藏地交易裏頭,我師父也沒少撈錢。更不用說沈家和蜀平侯府,爹你收孝敬,按察使、巡撫、總督肯定收的更多。爹你放心,咱家不是那出頭的椽子。可惜我不能成親,不然娶了李相家的孫女倒是省事,李相總不能看咱家陷裏頭,有人拉咱們一把,也好上岸。”


    唐盛道,“如今惜時去了青雲觀,等他回來,我去上清宮跟你師父細問一問這事。”


    父子兩個商議半日,第二天唐惜春就叫人把馮雲堵住打了一頓,雖然唐盛不準他輕舉妄動,可也不能讓自己老爹白挨回參,唐惜春還跑馮家大門口道,“如今有現成的把柄,叫你們老爺盡管使陰招去參我爹吧!布政使的位子給他留著呢!”


    唐盛知道這事後,足罵了唐惜春半個時辰,唐惜春自己滋溜滋溜的喝著涼茶,也不管老爹罵得口幹舌噪,氣得唐老爹直跺腳,“豎子不足與謀也!豎子不足與謀也!”


    唐惜春道,“行啦,你也罵我這半晌了,爹,你歇會兒吧。”塞給老爹一杯涼茶,唐惜春虛心請教,“爹,豎子是什麽意思啊?”


    唐盛一口涼茶噴了唐惜春滿臉。


    唐惜春是個渾不吝的人,盡管唐盛帶著唐惜春跟馮知府賠不是,馮知府也大度的表示諒解,唐惜春大大咧咧流裏流氣拿腔作勢道,“我這剛修仙回來,就聽人跟我說是馮伯伯你參我爹,想把我爹幹掉,你去做布政使的位子呢。我這人,馮雲是知道的,沒多思量就給人糊弄了,實在對不住馮伯伯,也對不住馮雲。您放心,我是誰,我是絕不能叫那些雜種拿我當刀把使的!”


    馮知府能說什麽,結果轉天唐惜春又把劉家大門給砸了,饒是馮知府也私下問兒子,“是不是劉家挑撥得唐惜春?”那就是個憨貨,這種受人挑撥沒腦子的事當真幹得出來。


    馮雲垂眸思量片刻,“有可能是唐家故意詐咱們,這兩年唐家同劉家來往愈發少了。”


    馮知府輕咳一聲,道,“這兩年,劉家的胃口也愈發大了,不是嗎?”


    這種費腦費力費神的事就交給馮家父子操心了,唐盛先時覺著唐惜春魯莽,不想如今莽人有莽招,雖暫時離間不了劉馮兩家,到底能出一口惡氣。


    可是,要知道,劉家能做唐惜春的外家,那本身也是有點本事的。唐惜春昨天剛砸了他家大門,劉家後腳就找上門來,嚷嚷著要處置唐惜春。


    唐惜春還真不怕這一套,直接帶著家丁一律打了出去,還站在門口罵道,“你們是什麽東西!不過是仗著我母親便來這裏天天作耗!原本不過淮南小村地主而已,宅地不過三五頃,如今家有萬畝良田猶不知足!現又來蜀中作耗,我們姓唐的尚且安分守法,你姓誰名誰,就敢魚肉百姓欺壓別人!如今我爹這窩囊官兒索性不做了!也養不起你們這些貴親戚!咱們如今一刀兩斷,才算痛快!”


    唐惜春真露出不講理不要臉的紈絝嘴臉,劉家完全不敢跟他來硬的。先不說劉家現在沒唐家硬,唐惜春這紈絝嘴臉是自小養到大養成的,劉家不過是暴發幾年而已,兩者完全不是同一個檔次。


    倒是把來訪的周湄嚇一跳。


    看劉家人七倒八歪的走了,周湄才騎馬上前相見。唐惜春沒進門,直接跑過去相見,笑,“阿湄,你怎麽來了?”


    周湄一躍下馬,笑著握住唐惜春的手,“聽說你修仙歸來,我來瞧瞧你。”


    唐惜春哈哈一笑,“我正想去瞧你呢,不想你就先來了。”


    周湄笑,“你貴人事忙。”


    “笑話我是不是?”唐惜春歎,“真是叫你看笑話了。劉家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我娘去的早,修來這樣的舅家,真是倒了兩輩子黴。”


    周湄看唐惜春已恢複正常,道,“倒惹你惆悵了。”


    唐惜春一歎笑道,“我要是為這個就惆悵,早惆悵死了。”兩人相視一笑,攜手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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