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脫了褲子投懷送抱,種種主動叫黎雪有些猶豫。


    雖然黎雪是想教訓教訓唐惜春,先時也不反對睡這小子一回,反正有名有分,不睡白不睡。不過,黎雪還是給唐惜春這種鼻血亂噴、淚水長流的模樣惡心住了。他對唐惜春的想法立刻純潔的不能再純潔,將唐惜春自懷裏拎出來,給唐惜春提起褲子捆好腰帶,又喚了丫環來給唐惜春洗臉。


    鼻血沒藥可止,唐惜春鼻孔裏塞倆棉球,腦門兒上拍了冷水,自己仰頭止血。


    鼻孔塞住了,聲音便有些悶,唐惜春問,“你來幹嘛啊?”真是倒黴,要不是這土匪頭子過來,他也摔不了跤,也跌不破鼻子。這鼻血倒灌的滋味兒,可難受了。


    黎雪道,“來瞧瞧你。”


    “有什麽好瞧的。”唐惜春半點不想瞧路人甲,這才想起來問,“你把我弄到這兒來做什麽?我還有正經事呢。你要瞧過我,明兒就把我送回去吧。”


    黎雪冷笑三聲,媽的,這小子是從來沒搞清過自己的立場吧!若不是唐惜今天已見紅,黎雪定要賞他三記耳光,叫他學個明白。黎雪笑的不善,“唐惜春,你可是我的人,青天白日的就帶著我的東西去投敵,你也忒不把老子放眼裏了吧!”


    唐惜春立刻道,“什麽叫你的人?師父早說了,我愛娶媳婦就娶媳婦,她有法子收拾你!還有,我哪裏帶你的東西啦!”那些都是他的行禮好不好!


    黎雪不愧是幹土匪的,相當有土匪邏輯,“你人是我的,東西自然也是我的!”


    “我呸!我還說你人是我的,你的東西也是我的!”唐惜春土匪沒做過,紈絝是老本行,嘴上是不吃虧的,“趕緊著,車馬都還我。等我見著世子殿下替你說兩句好話,你也不用總這麽藏頭露尾的了。”唐惜春也是知道黎雪底細的,鎮南王府出大價錢買他項上人頭。


    黎雪倒沒攔唐惜春,微微一笑,“成,那你就去吧。你前腳去,我後腳就把你勾結海匪的事給朝廷提個醒兒,幫你升官發財,如何?”


    “王八蛋!”唐惜春是單細胞生物,受到威脅就要挽袖子打架,他拳頭還沒到黎雪麵前,鼻子又挨一痛擊,唐惜春嗷的一聲慘叫,捂著鼻子就哭了。


    他不是想在黎土匪麵前哭,他是不由自主的,鼻子酸的難受,眼淚就不由自主的嘩嘩的往下流。唐惜春又開始擦鼻血,抹眼淚,黎雪懶得看他蠢樣,起身道,“老實給我呆著,什麽時候老子高興,興許就放你回去。”說完就往外走。


    唐惜春追上兩步,一把拽住黎雪,“阿玄他們怎麽樣了?你把阿玄關哪兒去了?”


    黎雪的手不知怎麽一抖,就把唐惜春的手抖開了,他抬腳就往外走,唐惜春心裏記掛著阿玄的安危,顧不得多想,當下一個餓虎撲食就撲了上去。黎雪聞風形動,唐惜春吧唧撲到了地上去,眼前衣擺一晃,黎雪出了屋子。唐惜春爬起來去追,黎雪總在唐惜春保持半米左右的距離,但任憑唐惜春是跑是跳,硬是抓不到黎雪半片衣角。


    唐惜春一門心思隻顧著追黎雪了,沒注意這賤人忽然涉水淩波,唐惜春還在追,一腳不慎跌進湖裏去。黎雪勾起唇角,一個旋身回到岸上,看唐惜春在水裏撲騰。


    唐惜春是會遊泳的,他生在水鄉,七八歲上就會狗刨了,這原本難不倒他,無非是出個洋相罷了,他又不怕出洋相。可如今還是正月天,山裏格外冷,唐惜春一身棉衣,一入水立刻變秤坨,還帶著冰渣子的湖水凍的唐惜春立刻沒力氣了,撲騰兩下就往下沉。黎雪這才覺不妙,足尖一點躍至湖上撈起唐惜春。唐惜春此時已凍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看著黎雪說不出話。


    黎雪忙將他扛回竹樓上,去了衣裳,還不敢立時給他去爐火邊烤,命人拿來烈酒,先給唐惜春灌兩口,唐惜春這才緩過一口氣,還在問,“阿玄呢?”


    黎雪用烈酒給他揉胸口,揉腋下,揉掌心,揉腳心,唐惜春覺著身上漸漸暖了起來,也有了些力氣,他忽然大吼一聲,“問你呢!阿玄呢!”


    黎雪冷笑,“你再敢對我大呼小叫,我立刻叫人剮了那妞。”


    唐惜春倒很識時務,忍氣吞聲,細聲細氣的跟黎雪說好話,“你叫阿玄過來,我以後都好好跟你說話,成不?”


    “不成。”


    一句話噎唐惜春個半死,唐惜春剛從冰水裏撈出來,頭暈腦脹,心裏又急,臉上燒得通紅,一會兒工夫,話都不想說,難受的隻會哼哼。


    接下來的事唐惜春就不大知道了,他整個人都給燒迷糊了。倒是給唐惜春看病的白胡子大夫聽唐惜春嘟嘟囔囔的說胡話,連連叫“阿玄”,不禁問小丫環,“阿玄是誰?”


    小丫環道,“夫人的姘頭。”


    白胡子大夫仔細瞧了燒得迷迷糊糊的唐惜春幾眼,道,“這孩子生得真俊,相犯桃花啊。”


    小丫環跟著瞅一眼,道,“夫人現在燒得臉蛋通紅,是挺像桃花的。”


    白胡子大夫道,“我說的是麵相。”


    小丫環憨憨的,不解其義,“麵相不就是臉麽,我說的也是夫人的臉哪。”再瞅唐惜春一眼,小丫環很實誠的表示,“真俊。”


    唐惜春迷糊了兩天,福大命大沒斷送在土匪頭子手裏,腦子剛清醒,就拽著小丫環問,“姓黎的呢?”


    小丫環想了一會兒方道,“夫人是找大人嗎?”


    “對,你去把他叫過來。”唐惜春天生是個一根筋,心裏仍在掛念著阿玄,生怕阿玄出了差錯。


    小丫環為難,“我也見不著大人哪。”


    “管事的有沒有?”


    小丫環道,“我去把阿方找來。”


    唐惜春伸長脖子眼巴巴的等了半日,小丫環方帶著阿方來了,唐惜春問,“你知不知道阿玄在哪兒?”


    阿方張嘴伊伊呀呀,兩隻手比劃起來,竟是個啞巴。


    唐惜春險沒氣吐了血。


    “你給我找個啞巴來,我要怎麽問?”唐惜春沒好氣道。


    小丫環粉無辜,“咱們這兒就是阿方管事啊,又沒有別人。”


    這他媽王八蛋黎雪!


    唐惜春肚子裏問候黎雪祖宗十八代,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得與唯一會說話的小丫環打聽,“你知不知道黎雪劫回來多少人?”


    小丫環搖頭,“大人外頭的事我也不知道,夫人,你別急,我看大人對你可好了,還說待你醒了讓我給你做好吃的。我煮了一鍋芋頭粥,夫人先喝點粥吧。胡大夫也說您醒了先喝粥好。”


    唐惜春也有些餓了,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阿玄的下落,便點點頭,想著先吃過飯再另尋他法。


    唐惜春也懂些謀略,譬如,冷靜下來,他想著,先拉攏拉攏這小丫環和啞巴管事再說。唐惜春便極具善意道,“你們也一起吃吧。”


    小丫環十分歡喜,脆生生的說了句,“謝謝夫人。”便又顛顛兒跑去拿了兩個碗來。


    阿方管事也自己搬椅子坐了,唐惜春從床上下來,自己找件棉袍子穿上,頭不梳臉不洗,同小丫環三人圍著桌子喝芋頭粥,唐惜春問小丫環,“你叫什麽名字?”


    “三丫兒。”


    “以前服侍黎雪的嗎?”


    “不是。是黎大人特意找我來服侍夫人的。”三丫兒先盛了一碗芋頭粥給唐惜春,腕上兩個明晃晃的銀鐲叮叮作響,十分動聽,道,“我以前在寨子裏養蠱來著。”


    唐惜春牙疼的表示,“能不能以後別叫我夫人,夫人是說女人的話。”


    三丫兒道,“你不就是黎大人的老婆麽,我聽說漢人的老婆都叫夫人。”


    “屁!哪怕真論起親事,他也是我老婆!”


    三丫兒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我以後就叫您大人了。”


    唐惜春笑,“這才對嘛。”拽句文,“孺子可教也。”


    一個啞巴,一個傻丫,麵對這兩人,雖然啥都沒打聽出來,唐惜春倒是有了智商優越感。他找不到黎雪,也沒人跟他講阿玄的下落,唐惜春索性也不急了。上輩子阿玄順順當當的活到老,這輩子也不是短命相。唐惜春給阿玄卜了一卦,見卦相平安,他便也不吵吵著見黎雪了。


    黎雪第二次來時,唐惜春已然大好,開春的季節,山裏下了一場微雪。唐惜春與三丫兒在屋裏烤火,不是唐惜春挑剔,這他娘的也不知道什麽鬼地方,冷的透骨,竟然讓他住在竹屋裏,以至於唐惜春懷疑黎雪是不是成心想凍死他。


    好在炭火是不缺的,三丫兒攏起炭盆,兩人把芋頭幹放到炭盆裏烤來吃,芋頭幹烤熟後,粉粉甜甜,那滋味兒甭提了。兩人邊剝芋頭邊說話,三丫兒佩服死唐惜春了,“真下雪了誒,大人,你算的真準,你說,明天還會下雪不?”


    “不會,這原是場春雨的,因天兒冷,雨凍住了,就成了小雪。”唐惜春也同三丫請教,“丫兒,蠱是啥東西啊?吃的麽?”


    三丫兒道,“蠱不能吃,各有各的用處。像我們這裏有夫妻蠱,一般彼此有情,就會每人帶一隻,這樣若有一方失蹤,蠱蟲會帶著主人找到另一隻蠱蟲的。”


    “那豈不是比獵狗還好用?”


    三丫兒道,“大人,你要不要,你跟夫人成親了,也該養夫妻蠱。我們這裏的人不似漢人,不能變心納小的。誰要是變心,夫妻蠱就會咬死他。”


    唐惜春將頭一搖,“我不用這個蠱,丫兒,有沒有招天雷的蠱,我一把那蠱放出去,哢嚓一個雷下來,我指誰雷霹誰!”


    三丫兒瞧著唐惜春,目瞪口呆半日,方道,“要按你說的,蠱不管用,你得求老天爺。”


    兩人正聊著天,黎雪就來了。


    唐惜春這回長了心眼兒,也不追問阿玄的下落,也不鬧著出去,更不理會黎雪,隻道,“丫兒,你先出去,我同姓黎的有話說。”


    待打發了三丫兒,唐惜春偏又閉了嘴。


    黎雪也不說話,細瞅唐惜春片刻,覺著唐惜春瘦了一些。黎雪坐了一時,起身要走,唐惜春這才喚住他,“黎雪,我要答應你不去鎮南王府,你能放我回去麽?”


    黎雪望向唐惜春,“你是我的人,理當住在我的地方。”


    唐惜春道,“你不就是借我名頭要海運的分紅麽,難不成,你還真看上我了?你跟世子殿下不合,我不去就是了。”


    黎雪想了想,搜腸刮肚的尋了唐惜春一個優點,道,“你模樣也不差。”


    “屁!”唐惜春二病發作,道,“我堂堂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豈是不差!說俊美那是謙虛!”


    黎雪給他二的一樂,道,“原來你排第三哪,前二是哪個?”


    唐惜春道,“排名第一的當然是我師父,第二是蜀平侯世子鳳真,那小子也生得不錯。”鳳真還服侍過他手活兒呢,唐惜春沾沾自喜,哎,他可能生來就是這風流倜儻的命哩。


    黎雪道,“你排第三。”


    “是啊!”唐惜春道,“所以說咱倆根本不般配,你看我,我爹是當官的,我以後也是要做官的。你是幹土匪的。這就門不當戶不對。還有,我聽說你是喜歡我師父的,你得多大年紀了啊,雖說你這臉上看不大出來,我可是從裏到外青春年少,你一老牛,好意思麽?年齡上就不般配,對吧?再者,你看你,長得這模樣,肉皮兒,不黑不白,眼睛,不大不小,眉毛,不濃不淡,鼻子,不高不矮,嘴巴,不薄不厚。你整個人一點看頭都沒有,要不是我記性好,這回我都認不出你。你再看我,我這雪白的皮膚,我這長長的眉毛,我這大大的桃花眼,我這高高的鼻梁,我一出門,都有姑娘拿鮮花送我。論相貌,咱倆更是天差地別。黎雪啊,我跟你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看上你的。”


    黎雪笑著點點頭,“那你最好早點看上我。”


    “這怎麽能強求得來呢。”唐惜春道,“再說,你也看不上我,當我不知道呢。”


    “不論我看不看得上你,你都是我的人。”


    黎雪平平的重複著這一句,“唐惜春,你要記清楚這件事。沒我的允許,任何人都出不了這座山。你現在有的吃,有的住,還有三丫兒服侍,是因為你是我的人。你吃我的,住我的,就得守我的規矩。”


    唐惜春抿著唇瞪著黎雪,道,“我不承認那種荒唐的關係。我也不是白吃白住,你借我的名義自海運上得了大筆銀錢,我吃一點住一點怎麽了?理所應當。你把我劫到這山上來,不給我吃不給我住,那劫我做甚?你怎麽不一刀砍死我?少給我裝,你真當我傻呢?不定又怎樣打算在我身上發財呢?黎雪,我雖比不上你,你也別欺人太甚!害我落水的賬,我還沒跟你算!”


    黎雪發現,唐惜春也不算太傻,冷笑,“背我偷人,給我帶綠帽子,沉你一次塘是輕的!”


    唐惜春登時大怒,“說的好像你沒姘頭似的!我就不信你是靠憋的!說!你背著老子偷了幾回人!”唐惜春那模樣,恨不能咬死黎雪。竟敢沉他的塘,王八羔子,真把他當娘們兒看了!


    扣了阿玄不說,還這樣羞辱他!


    簡直欺人太甚!


    黎雪正想著怎麽給唐惜春個厲害瞧瞧,唐惜春早已氣瘋了,呼哧呼哧,氣喘如牛,那模樣,眼瞅著是要拚命的。黎雪仍極是淡定,憑唐惜春的三腳貓功夫,一根手指就能對付得了。卻不料唐惜春忽然大吼一聲,“今年新皇帝登基!”


    就聽天上一個炸雷霹下,唐惜春一指黎雪,“霹死這王八蛋!”


    天雷並沒有落到黎雪頭上,隻是霹掉半間竹屋,另外半間竹屋支撐不住,轟然塌去,唐惜春嚇傻了,想逃命,雙腿發軟,他情急之下,大吼一聲,“爹――”


    黎雪眼疾手快,一攬唐惜春的腰,唐惜春那一聲“爹”剛落地,兩人已站在屋外,竹屋轟然倒地,砸起雪泥無數。


    唐惜春急促的喘息,眼睛微紅,似要哭的模樣。他知道雷不霹他,可他沒想到險被塌了的房子砸死,唐惜春死咬著牙,腰軟腿軟,帶著一絲哭腔道,“看,看到沒,你再敢欺負我,我就召下天雷來霹死你!”


    黎雪再未料到唐惜春有這等本領,他微微一笑,“天雷似是不大聽你的指揮啊。”


    真是好人多倒黴,禍害遺千年。


    唐惜春想著,再泄回天機,估計這次能霹死姓黎的。黎雪已道,“那位阿玄姑娘和你其他的手下,已經回蜀中了。你在我這裏的消息,我也告訴唐大人了。”


    黎雪先順了唐惜春的毛,他扶著唐惜春的腰,挽起唐惜春的手,惋惜又愉悅的瞧了這被雷霹塌的竹屋一眼,笑,“瞧,這裏不能住了。小春兒,你就住我那裏去吧。咱們兩個,好生親香親香,如何?”


    唐惜春實在想他爹了,道,“你要不想被雷霹死,就放我回家。”


    黎雪笑,“那你就讓雷霹死我算了。以後我到哪兒都摟著你,你叫個雷下來,咱們一道死了,正好一起入棺下葬,這叫生不同寢死同穴,下輩子還要做鴛鴦的。”


    唐惜春一聽,渾身發毛,連連搖頭,“那還是算了。”跟這種人同穴,下輩子寧可不投胎。


    黎雪笑,“我就知道小春兒你舍不得。”


    唐惜春頭一遭遇到比他還臉皮厚的家夥,不得不提醒黎雪,“我是不想跟你同穴。”


    黎雪哈哈一笑,瞬間變無賴,“知道知道,你是想跟同床。”


    唐惜春惡狠狠的想著,這王八蛋真敢動他一根汗毛,他就再泄一次天機,召天雷,霹不死他,也嚇死他,嚇不死他……嚇不死他,就以後再想法子。反正得讓姓黎的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他雖沒有天雷蠱,不過,他有天雷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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