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餐館裏,慢條斯理地吃著麵前一大堆喜愛的菜,看也不看對麵坐立不安的夜涼。最終,夜涼敵不過我的耐心,先開了口:“小張,這菜還適合你的口味嗎?”


    我一聲不吭,繼續吃飯,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心想: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


    良久,吃完最後一口菜,滿意地打了個飽嗝,才放下筷子。看著夜涼,我諷刺道:“大少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學校裏誰都知道夜涼是校長的兒子,走到哪裏都是被奉承的。此刻,聽了我的話,常常帶著傲慢的臉有些扭曲。夜涼咬牙切齒地看著我,雙拳緊攥、指節發白。這恐怕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拉下臉來求人,還吃癟。不過他卻沒發難,想必事情也有些麻煩,不得不有求於我,這樣想著,心裏便一陣暗爽。


    夜涼努力冷靜下來,冷冷地看著我說:“不要以為我有事拜托你,你就可以這樣無禮。”我沒答話,抱臂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夜涼咽了咽口水,聲音有些顫抖,說,“我遇到鬼了。”


    我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來了,在我的催促下,夜涼吞吞吐吐地開始敘述他的遭遇:


    一周前的晚上,他和朋友在路邊的燒烤攤吃夜宵。由於開心,就不由自主地多喝了幾杯。後來夜涼喝醉了,有種無力感,然後感覺整個人好像在天上飄。


    過了好久,便聽到有人問他:“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夜涼發現自己趴在一張石桌子上,朋友不知去向,對方也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他就抬起頭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麽不出來?還有我朋友去哪裏了?”


    “唉,知道太多不好,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一個聲音飄了過來,就好像來自地底一般。夜涼覺得害怕,就想起身離開,可是醉得太厲害了,根本就起不來。


    第二天一早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座墳墓旁。


    麵色慘白的夜涼一把拽住我的手,我拍了拍他的手表示安慰:“放心吧,吃人嘴短,這件事我一定會幫你的,不過我需要一樣你的東西。”


    拿著從夜涼那裏要來的東西,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思考這件事。回想夜涼的神色,我基本上確定他說的都是實話。因為本著眼見為實的念頭,所以,我還是存在著一絲疑惑。


    比如我為什麽覺察不到夜涼身上的“鬼氣”,反而有一絲的“死氣”,難道是我的錯覺?如果一個正常人遇到鬼,他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沾上一些“鬼氣”,可在夜涼的身上卻沒有。難道他身上有一件具有靈氣的東西遮蓋住了鬼氣?


    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我拿上準備好的東西去校園的小樹林。任誰也不會想到,這人跡罕至的小樹林就是惡鬼們的出入口。


    午夜12點,樹林的小道上,我點燃紙錢,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我的臉頰。我用鋼針紮破食指,將血滴在燃燒著的紙錢上,閉上眼睛默念:“小鬼聽令,以血為介,以錢通靈,速來,速來……”


    在念到第二遍的時候,一陣風呼嘯而來,在我麵前盤旋著。我慢慢地睜開眼睛,本是燒著紙錢的暖黃色火焰變成了詭異的綠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知道我成功了。


    “小鬼,既然來了,還不快快現身。”我衝著虛無的空氣大喊。


    話音剛落,一團黑霧迅速出現,幹啞的聲音從黑霧裏傳出來:“找我什麽事?”


    我從懷裏掏出一撮頭發,遞到黑霧麵前:“幫我查查這個人一周前出了什麽事?”這撮頭發就是我向夜涼要的東西。


    黑霧包裹住我拿著頭發的手,大概過了十多分鍾,我抽回手掌,問:“怎麽樣了?”


    “我隻看到一周前,這頭發的主人昏倒在一座墳墓旁。”幹啞的聲音回答。


    我皺緊眉頭問:“看清楚上麵的名字了嗎?”


    “嗯,是你們學校兩周前去世的李天悅。”幹啞聲音繼續回答道。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李天悅”多麽熟悉的名字,我永遠也忘不了,她是學校的校花,也是我的女朋友,隻可惜兩周前她意外落水去世了。但是我卻不相信事情會是這麽簡單,因為天悅會遊泳,而且那條河也隻到她膝蓋處。更加令我意料不到的是,我招不了她的魂。我用了不下上萬種辦法尋找天悅的魂,可是沒一次成功。


    我握緊手上的頭發,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明白。


    回寢室的路上,我仔細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不把天悅的事告訴夜涼,免得打草驚蛇。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離天亮還有五個小時,現在回去睡個小覺還是來得及的。


    輕手輕腳地回到寢室,小心翼翼地躺到自己的床上。


    就算隻有一絲線索,天悅,我也不會放棄找你的魂魄的。伴著這樣的念頭,我漸漸進入了夢鄉。


    翌日一早醒來,寢室裏就隻剩我一個人。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水,再放到嘴裏嚐了嚐,嘖嘖,這腥味還真重。我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寢室的櫃子:“既然來了,為什麽還不現身?”


    寢室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我咬破中指,用血在虛無的空氣中畫出五芒星的圖案,嘴裏默念咒語。幹燥的天花板突然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櫃子裏也漫出大量的水。


    一張青綠色的怪臉從櫃子裏跑了出來,濕透的長發粘在臉上,隻露出兩隻無神的眼睛,布滿了血絲,誇張地鼓起。


    “你到底為什麽來這裏?”我沉聲問道。從它的樣子我大概可以知道,它是一個水鬼。


    機械般的聲音從怪臉的嘴裏發出:“我死得好冤,報仇。夜涼、天悅、我的,你別管。”


    “嘖嘖,你越這麽說,我就越要管。”我一邊笑著回答,一邊偷偷用手指上的鮮血在掌中畫了一個符。


    我的不識好歹,徹底激怒了它。它憤怒地張開嘴朝我噴水,我側身躲過,立馬快速跑上去,將畫了符的手掌印在怪臉上,頓時發出一股焦臭的味道。正當我洋洋得意、放鬆戒備時,一股鑽心的疼從手掌蔓延開來。我立馬抽回印在怪臉上的手,看著怪瞼露出來的兩排尖銳的牙齒上沾著的絲絲血跡,我知道我的手被怪瞼咬傷了。


    很好,你已經徹底激怒了我。看著怪臉,我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眼神漸漸變暗。


    我掏出脖子上戴的八卦鏡,對準怪臉念道:“鏡中實,百鬼散。”八卦鏡發出刺眼的光,怪臉慘叫一聲就消失不見了,寢室內的水也同怪臉一起消失了。


    看著泛著黑氣的手掌,我歎了口氣,這下可難辦了。


    忍著痛,挖出泛著黑氣的肉,敷上糯米,包紮好,我的額頭已經沁出一層汗,皺緊眉頭思索:這個水鬼為什麽要阻止自己調查夜涼?還有為什麽夜涼會出現在天悅的墓前,難道夜涼和天悅的死有關?


    一個個的謎團像山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晚上特意向宿舍管理員請了假,我決定去天悅的基地看看,希望能發現什麽線索。


    午夜,墓地裏靜悄悄的,烏鴉停在枝頭“嘎嘎”地叫著,顯得更加陰森。


    我拿著白蠟燭、紙錢來到一座墳前。墓碑上刻著“李天悅”三個字,上麵還有一張照片,那是一張長發女孩子的黑白照。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到天悅的墳墓。


    我拿出蠟燭,插在墓碑前,然後點燃,淡淡地道:“天悅,我來看你了,如果你地下有知,就出來見我吧。”念完大段大段的招魂咒,我皺緊眉頭看著還是暖黃色的蠟燭火焰。不應該啊,火焰應該是慘綠色的,怎麽還會是暖黃色的呢?除非……


    對著墓碑,我拜了三拜,就開始將我腦中的想法付諸於行動,找了一樣合手的東西,開始挖墳。半小時後,我累得氣喘籲籲,看著墓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就知道是這樣。拿起坑中寫滿符咒的紙,難怪我招不到天悅的魂,因為天悅根本就沒有死,有人故意用“紙人”代替天悅,造成天悅死亡的假象。


    可是那個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我決定去天悅老家查看,連夜趕路,終於讓我在天亮前趕到了。憑借著依稀的記憶,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天悅的老家。


    可看著眼前的這幢房子,我愣住了。這棟屋子在五行八卦中氣不順、位不正而且還位於死門,踩在鬼門線上,可謂真正的凶宅。天悅的家人怎麽會選在這種地方安家?


    “吱呀”木門被我推開,室內空無一人,慢慢向屋內走去。看著屋內的陳設,我笑了。用手指淩空虛劃,高喊一聲“現”,眼前的景物立馬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室內的陳設都不見了,一口棺材放在正中央。


    走近棺材,朝內看去,我驚得說不出話,躺在裏麵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女友天悅。她麵容安詳地躺著,就好像睡著了一樣,我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她的臉。


    “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勸你還是不要碰我的女兒。”背後響起一個女聲。我扭身往後看,一位中年婦女朝我走來。我道明來意,婦女歎了口氣,講起了一個故事……


    其實,天悅一家都是法術高深的道士,除邪靈、助百姓。由於職業特殊,天悅一家不得不隨時搬家。


    當他們在這個村定居時,發現這個地方為極凶之地,為了不禍害別人,他們決定就住在這裏。


    但是誰能想到,此凶地居然關著一個千年水鬼。它生前被人冤枉,不得已投河自盡,死後就變成了水鬼。因為帶著無盡的怨氣和怒氣,所以無法投胎轉世。


    天悅一時不慎解開了水鬼的封印,讓它逃了出來。幸好,在最後一刻,天悅用咒語封印住了水鬼的一大半怨氣,而代價就是陷入沉睡。因此不得已才用“紙人”代替天悅,造成天悅死亡的假象。


    聽完天悅母親的故事,我終於知道天悅假死的原因。可是還有一個疑惑沒有解開。


    “伯母,我問一下,我的同學夜涼是不是和天悅有關係,他之前……”我開口詢問。


    天悅母親歎了口氣,說:“傻孩子,你怎麽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它設計好的,它是故意引你進圈套的。”


    “圈套?”我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


    “其實,在水鬼逃出去後,我和天悅的父親就封印了這間屋子,因為我們知道,它一定會再回來的,它要拿回那部分被天悅封印的力量。但是它沒有辦法直接進來,必須要一個媒介,而你正是最好的人選。”天悅的母親道。


    “都被你猜出來了,嗬嗬,還真是聰明啊!”幹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轉頭一看,是夜涼。


    我擋在棺材麵前,怒道:“你到底是誰?”


    “夜涼”反問道:“我不就是你的好朋友夜涼嗎?”


    “我從一開始就從你身上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死氣’,當初以為是我聞錯了,沒想到……”我道。


    “夜涼”聽完,哈哈大笑:“現在你還不能確定嗎?我就是那個水鬼,現在隻能說這具身體的主人倒黴,讓我有機可趁,上了他的身。”


    “怪不得那天你說遇到鬼,但是我卻沒聞到你身上有‘鬼氣’,原來夜涼早就死了!”我吼道。


    “嗬嗬,真聰明,那我來的目的你們也知道了,還不快讓開!”水鬼厲聲道。


    “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不能放下你的仇恨嗎?”天悅的母親苦口婆心地勸道。


    “放下?說得倒容易,當初他們冤枉我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放過我?你們最好給我讓開,不然要你們好看!”水鬼衝著我和天悅母親喊道。


    “記得保護好天悅,我擋住它,你快帶天悅走。”天悅母親推了我一把,便衝上去和水鬼爭鬥在一起。我看了一眼伯母,暗暗道了聲保重,抱起天悅,從屋子後門跑了出去。


    找到一個稍微安全的地方,我安置好天悅,發現臉上濕漉漉的,原來我早已淚流滿麵,暗暗發誓:伯母,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定了定心神,我掏出八卦鏡,放在天悅的額頭,將自己的血滴在鏡子上,然後默念咒語。天悅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我知道這是她要醒來的前兆,我拿掉符咒,靜靜等待著天悅的蘇醒。


    等待的過程是艱辛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概半小時後,天悅終於醒了過來,我一把將天悅抱住,深怕天悅再次消失。


    天悅任由我抱著,安慰道:“抱歉,我不會再消失了。現在當務之急的,應該是怎麽對付附在夜涼身上的水鬼。”


    平複激動的心情後,我看著天悅道:“伯母為了我們能夠逃出來,自己拖住了水鬼。”


    “我知道,雖然我睡著,可是外麵發生的事我都能聽到。”天悅說,“母親不會有事的,水鬼的目的是在我身上。”


    “那就好。”聽到伯母沒事,我鬆了一口氣。但轉念又想到水鬼的目的是天悅,便又急忙問道:“可是你……”


    “我沒事,要對付水鬼,必須要你的幫助。”天悅盯著我的眼睛說道,“目前隻有兩種辦法。第一種勸解,第二種強攻。”


    校園裏,我看著天悅在水塘邊的地上畫咒文,我忍不住問:“天悅,這是什麽,我怎麽從來沒有看過這種咒文?”


    “這是加強版的束縛咒。唉,冤冤相報何時了,它也是個可憐人,我希望能幫幫它。”天悅畫完最後一筆,將自己的血滴在咒文上,然後坐在中間開始等待。


    我則藏到附近的一棵樹上暗暗觀察,這是我和天悅事先商量好的。


    到了午夜12點,水塘中央突然冒出泡泡。我暗暗提高了警惕,因為水鬼要來了。果不其然,水麵湧起一波巨浪,披著夜涼皮的水鬼就在巨浪中央。


    “主動送上門了?”看著坐在地上休息的天悅,水鬼笑道。天悅心平氣和地道:“還是那句話,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你所謂的仇恨,去投胎吧!”


    “廢話少說,把我的力量還給我!”水鬼舉起尖爪,朝著天悅刺去。天悅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我雙手緊握,死死盯著水鬼的動作。


    眼看水鬼就要刺到天悅,天悅快速起身,跳到陣外,與此同時,水鬼的尖爪已經刺入地麵。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見水鬼已經跳入陣中,我趕緊從樹上跳下,高喊:“四方神靈,爾等聽命,束!”一道道無形的繩索將水鬼綁了起來。


    水鬼狠命掙紮起來,天悅來到水鬼麵前,淡淡地道:“為什麽一定要報仇?”


    水鬼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們可知道在水裏不能呼吸,慢慢窒息的痛苦嗎?身體被水泡得發白、發脹,還要被魚群吃食,那種痛苦你們知道嗎?”


    “我們是不知道,可就算你殺了他們的後代,你也活不過來了啊,還會增加你的殺孽。放手吧!”我勸道。


    “放手,我還放得了嗎?這具身體的主人我就…一”水鬼無奈地苦笑。


    “可以,隻要你有心悔過,就可以。”天悅的母親從小樹林裏走了出來。


    我一臉震驚地盯著伯母,伯母對我笑了笑,天悅則是一臉淡定。


    “其實,你自己也累了吧?恨,是件很累的事。”天悅一邊說一邊解開水鬼的束縛。


    水鬼呆呆地坐在地上,眼裏流出眼淚。我上前拍了拍水鬼的肩:“我送你去投胎吧。”說完,我拿出黃紙,扔向了水鬼,黃紙迅速燃盡。


    水鬼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水鬼滿有深意地看著我。我知道它要說什麽,我點了點頭道:“放心,夜涼的魂魄我會幫他超度的。”水鬼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就消失了……


    我看著天悅,天悅也看著我,我們笑了。


    突然,我覺得腹部一痛。我震驚地看著眼前冷笑的天悅,一把推開天悅,捂住腹部被天悅刺的傷口。


    “為什麽?”我滿臉痛苦地盯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天悅。


    天悅冷笑一聲,道了聲“破”,天悅的母親“嘭”的一聲,瞬間變成了紙人。


    “這一切也是我給你設的局,借你的手除去那個水鬼。其實有一件事你一直不知道,我就是那個被冤枉水鬼的後人,如果不除去它,死的就是我。你既然這麽愛我,一定可以諒解我的吧?”天悅笑道,“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了你嗎?兩個世代為敵的除靈家族,怎麽能和平相處?所以你去死吧!”


    血液慢慢從傷口處流出,我的腦袋越來越昏,眼前發黑,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看著放肆大笑的天悅,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的,我理解你。所以,我不恨你。因為,恨——真的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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