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香向來俐落,凡事說幹就幹。


    原本第二天一早就準備去裴老夫人那裏去聯係感情的,結果,裴家大總管到訪。白木香裴如玉剛用過早飯,裴如玉請老總管坐了,問,“裴叔,什麽事。”裴總管一家在裴家世代服侍,被主人家賜姓,自此就改為了裴姓。老總管忠心耿耿,裴家的這些小主人也很尊敬這位老總管。


    裴總管有些不好說,關關捧上茶來,裴總管欠身接過,客氣的說,“有勞姑娘。”方溫溫煦煦的同裴如玉說這院裏下人都另有安排的事。


    裴如玉自小到大都未這樣的難堪,臉上發燙,漲的通紅,似有火燒,祖父這是在攆他走吧。


    白木香頓時急了,“現在就要把人都派走麽?”


    “不不不,隻是先做安排。”


    “老爺子怎麽這樣啊,我們這就要走了,他就急這一時三刻了,無非就是讓裴如玉難受唄。真是的,他怎麽這樣啊!你就告訴他,我們一點兒也不難受,他再這樣,我們就不走了,賴家裏。”


    “木香。”裴如玉不讚同的看白木香一眼,怎麽能這樣對長輩說話,可也得承認,被白木香一打岔,他心情倒平穩很多。麵孔恢複從容,裴如玉禮貌的對裴總管道,“這事我知道了,原本我們走了,他們也當各有當差,他們是家裏的人,自當聽家裏吩咐派遣。”


    裴總管目露關切,他看著裴如玉長大,除卻主仆之情,也別有情分,見裴如玉神色平靜,裴如管放下心來,起身道,“老奴這就告辭了。”


    “我送裴叔。”


    裴總管並未推辭,私下同裴如玉說了幾句,無非是裴老太爺還在氣頭上,過這陣子也就好了,言語間有讓裴如玉過去道歉賠罪的意思。裴如玉道,“倘別的事忤逆祖父,自當請罪。這事是我秉心上表,無可悔處。”


    裴總管眼中的驚愕都滿溢了出來,這位孫輩大少爺,自小便展露不凡天資,卻從未有半分盛氣淩人的時候,從來都是性情溫和,對上孝順,對下友愛,有什麽事,寧可自己讓一步。裴總管從未見過裴如玉這樣的強勢,麵對裴老爺子,他說,無可悔處!


    那一雙眼睛看過來時,竟有一種平靜如山的壓力,裴總管連忙躬身,“老奴多嘴了。”


    雙手扶住裴總管,裴如玉溫聲道,“我知裴叔好意,不過,我有我的道義,有我的堅持,恕我不能曲意侍奉祖父。想來如今祖父不願見我,請裴叔轉告祖父,我心裏未忘一個裴字,我一日姓裴,便不會辱沒家族名聲。我與祖父,道雖不同,我亦不忘祖父自小到大的教誨。這是我的選擇,我願意去承擔我自己要走的路。”


    “是。”裴總管恭敬應下。


    到門口,裴總管請裴如玉止步,他自去複命。


    裴老爺子今天休沐,聽到裴總管的傳話,也隻是冷哼一聲,回頭繼續看棋譜,未再他言。


    不一時,白木香就來了。裴老爺子立刻把書往袖子裏一卷,“就說我不在,出門去了。”當下腳底抹油,從側門溜了出去。他孫子是個溫雅人,這丫頭可不是,若是叫揪住胡子撒潑,他這臉就丟大了。


    腳畔的紗羅裙擺隨著主人的節奏搖曳晃動,白木香攜風而來,一來先福身給裴老夫人行個禮,問,“祖母,祖父在家沒,我過來給祖父請安?”


    “在家。”


    結果,小丫環過來回,“太爺有事出門去了。”


    白木香哼一聲,算老頭兒跑的快,不然,她非揪住他胡子評理不可。老頭兒溜的快,白木香就同裴老夫人來說理了,把早上的事原原本本說一遍。白木香氣道,“沒見過這樣欺負人的,這事兒我一聽就不是祖母的主意,您多疼裴如玉啊,這定是祖父的意思。祖母你評評理,有這樣辦事的沒有。我們行李已是收拾得了,後兒個就啟程,可沒有拖拉一天。裴如玉多舍不得您,多舍不得這個家啊,祖父就特特打發大管家到我們院子說,要把我們院子的人另分派差使,這不是明擺著攆我們麽?”


    “竟有這事!”裴老夫人也氣個仰倒。


    “可不是麽。我就要過來評一評這個理,裴如玉還攔我,他攔著我,我也得來!”白木香道,“我要再不說話,裴如玉就要給祖父欺負死了!”


    一畔坐著的裴二嬸掩唇淺笑,“以往總聽說木香你同如玉拌嘴,可見小兩口越拌越親,這就來替如玉抱不平了。”


    我兒媳婦當然要為我兒子著想,隻是二妯娌你這“抱不平”是什麽意思,裴太太不著痕跡的看裴二嬸一眼。


    “倒不獨為裴如玉,我主要是看不慣這事,就得說說。”白木香一來,裴茜就把母親下首的位子讓出來,白木香過去坐了。裴二嬸柔聲細氣的勸,“老爺子畢竟是長輩,卑不動尊,木香你說話留點神,叫外頭人知道該說你派老爺子不是了。”


    裴太太直接抬頭看裴二嬸一眼,你這的確是有點意思啊。


    “卑不動尊,倒是有這個講究。可我聽說,朝廷還有諫官呢。祖父當年幾次在禦史台任職,哪裏就是二嬸你想的心胸。祖父早就同我說過,就喜歡我爽快,誇我有什麽說什麽,為人正派。”白木香笑吟吟的接了丫環奉上的茶,掀開茶蓋喝了半盞,手腕一轉將茶盅子放手畔幾上,一雙眼睛將裴二嬸的話中之話看個通透。


    裴太太重新恢複祥和,唇角有抹不易察覺的翹起的弧度。


    裴二嬸的臉色有些難看,沉了臉問,“我這心胸怎麽了?”


    “沒怎麽,無非就是趕不上祖父唄,當然,比我也差那麽一丟丟。”白木香微微側著頭,拇指掐著小指比了比,“行啦,您既沒跟二叔在任上,就好好教導孩子,別弄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小算計。裴如玉就是被出族,那也姓裴,他倒了黴,於家裏有何益處。他好了,於家有何損處。帝都這樣的地方,一家子兄弟姐妹,心往一處用,力往一塊使,都怕不能立足。何況各懷心思?有心力有精明是朝外人使去,朝自家人可沒意思,那叫窩裏鬥。”


    “您別以為裴如玉遠謫北疆就是給家裏招禍了,我們這不出族了麽,以後是福是禍都連累不著您。可要真的禍事像二嬸想的那樣大,就不該是遠謫,該砍了腦袋呀。二嬸,我不及你出身好,可我也聽說過一句話,眼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祖父是祖父,這家由祖父做主,裴如玉跟祖父擰著來,出族是應當的。我勸您還是緩著些,二叔不在家,您見我們倒黴就這樣擠兌我們,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是二叔的意思。您今兒這陰陽怪氣的話沒跟二叔商量過吧,二叔要是知道你在家擠兌他親侄子,可有你的好!”


    裴家為啥沒人敢招惹白木香啊,委實是白木香很不好招惹,你跟她彎啊繞的,她不是不懂,隻是不屑。以往長輩平輩的沒少在她這裏碰釘子,大家還罷了,畢竟有老太爺護著,也要給裴如玉麵子。可如今老太爺逐裴如玉出族,裴如玉這小子幹的那事,簡直是把家族往火坑裏推啊!這還不能讓人刺兩句了!


    裴二嬸硬是給白木香一頓連削帶打氣的不輕,剛要找補回場子,裴老夫人不耐煩的皺眉,擺擺手,“行了,都去吧,我同木香好好說會兒話。”


    裴老夫人先前也不喜白木香,如今待白木香好是因為白木香要跟著她孫子去北疆吃沙,今兒個聽白木香刺裴二嬸的話,裴老夫人真對白木香有幾句刮目相看了。起碼在這一家子的見識上,白木香就比自己那二兒媳有見識。


    就是啊,你一做長輩的,晚輩有不是,你該教訓就教訓,這麽陰陽怪氣的是什麽意思?便是如玉的事,也有老太爺做主,輪不到你來憤憤不平!


    你懂個屁!


    你連一家子要和睦的道理都不懂,你還要教導晚輩,被頂回來是活該!沒見識的婆娘,官場中起起落落尋常的很,就如白木香所言,眼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隻要不是深仇大恨,誰會把事做絕。倒是你這做二嬸的,先踩起侄子來,你想沒想過你丈夫你兒女,你丈夫是如玉父親的兄弟,你兒女是如玉的堂弟堂妹。如玉現在被貶,倘哪天他起來了,你還要不要跟這個侄子來往!


    這個蠢貨!


    枉出身書香之家,真是比不上白木香。


    裴老夫人打發了一屋子的媳婦孫女,和顏悅色的望向白木香,眼神慈愛的拍拍身邊坐畔,“木香過來坐,咱們祖孫說說心裏話。”


    “有心力有精明是朝外人使去,朝自家人可沒意思”,就憑這話,我就對這孩子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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