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夾棉披風在空中俐落的一抖, 窈窈就給自家大奶奶披在身上,叫衙役的事不必她親自去, 小圓已經跑到前頭去喊人, 小雀也跟在大奶奶身邊, 一道去後街作坊。


    白木香一身的颯爽,帶著小九叔、倆丫環就腳下生風的去了後街作坊。


    後街不寬的道路堵滿了人,就聽一個扯的老高的嗓子叫喊著,“一天嫁到我們老楊家,一輩子都是我們老楊家的人!別說沒掙出仨瓜倆棗的,你就是掙座金山, 也得姓楊!”那斬釘截鐵的氣勢,那臭不在臉的鬼扯, 一聽就是個刁老婆子。


    “嬸子, 不用跟她廢話,既是咱們楊家人,就得跟咱們回去!”這定是又一個姓楊的。


    “敢在我們月灣縣來搶人,你們也忒不把我們王家放在眼裏!”


    “王家算老幾, 還要把你們放眼裏, 你們也配!”


    “這位姑娘,您別擋著王氏,要不傷著你,我們可不賠藥錢!”


    接著傳來小財的大嗓門兒,“就是官府拿人也得要個縣太爺的手書,王鳳難道是你家的奴才丫頭, 她在我們作坊做工,不說明白個道理,休想把人帶走!”


    而後又一個俐落脆亮的聲音響起,“織布作坊是我們縣尊太太的產業,你們打聽這麽清楚,怎麽就不掂量掂量,在作坊裏幹活的都是我們月灣縣的閨女們,你們動一下,到時縣裏老少爺們兒們過來,你們能不能走出我們縣去!這離縣衙就一道後門,說不得這會兒縣尊大人就得了信兒,你們人多,也是外縣人,你們不把王家放在眼裏,那我們縣衙呢?你們持槍帶棒,縣衙裏衙役個個腰佩精刀,孔武有力,練的是帝都傳來的上乘武藝!你們打不打得過,走不走的了?我勸你們有事好商量,別仗著人多就耍橫,外縣人到我們縣,跟我們縣耍橫,你們這個橫不好耍!”


    “哎喲喂,仗勢欺人哪!我可不活了!”楊婆子捶胸頓足的嚎啕起來,繼而一蹦三尺高,指著被小財崔瑩護在身後的王鳳破口大罵,直罵的王鳳渾身哆嗦,“別以為你在縣尊太太的作坊裏幹活就有人給你撐腰了!就是老天爺,也得講理!!也得讓婆婆管教兒媳婦!”


    “放你娘的狗屁,如今我倒要管教管教你這不要臉的老婆子!”這氣得渾身發抖挽袖子就要衝上去揍人的是王鳳的哥哥王龍。兄妹倆的名字很威風,一龍一鳳,偏生都是好性子的老實人,要不是氣狠了,王龍這樣的性子,真不會動手。


    “打人怎滴!打人怎滴!”楊婆子不退反進,上前三步,把一張半老徐娘的老臉湊上去,指著自己的臉,朝著王龍睥睨冷笑,“你敢碰我半個指頭,我就認你是個爺們兒!”


    王龍缽大的拳頭揍上楊婆子的老臉時,白木香就知道這楊婆子的腦袋估計不咋好使了,這不找揍麽!不過,王龍這一動手,楊家人也都動起手來。王龍在縣裏也有親戚族人,此刻雙方便幹棍子鋤頭的幹起仗來!登時打成一片!


    王鳳這個當事人哭的眼睛腫的爛桃一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此時也全然沒個主意。還是小財機靈,崔瑩一把將王鳳拽回作坊,小財啪的將作坊大門關了起來。


    就聽楊婆子一聲大喊,“不能叫王氏跑了,打進去,把王氏給我揪出來!”


    白木香雙眸一眯,這不似來搶兒媳婦的,倒似來砸她作坊的!小九叔把白木香往縣衙後門推了推,“你別亂動。”


    衙役們來的很快,非但衙役來了,裴如玉也來了。


    裴如玉知道媳婦是個愛管事的性子,何況這本就幹係到了織布作坊,小圓去喊人,裴如玉親自帶著湯巡檢了十來個衙役到了。湯巡檢看縣尊大人一眼,裴如玉頜首,“把他們分開,誰都不許走!”


    其實現在各縣衙役一般都是縣裏年輕力壯的男子,也就有膀子力氣,但裴如玉到任後讓他們練過一些棍棒刀槍的簡單武功,現在每天都會輪班操練,衙役們一來,立刻分開打架雙方。王家是縣裏的住戶,一見湯巡檢便自發退後。楊家著實不知死活,結果,被湯巡檢帶著衙役們揍趴在地,楊婆子還腫著半邊臉鬼哭狼嚎的叫喚,“官老爺打人啦!官老爺打人啦!”


    湯巡檢並非漢人,更不將女人放在眼裏,上前一步啪的一個大嘴巴就把楊婆子抽地上去了,吩咐手下,“堵嘴捆起來!”


    裴縣尊此時方邁步上前,郎聲道,“光天化日,無故鬥毆,簡直不把本官放在眼裏,都押回大牢,容後再審!”


    湯巡檢帶人押送人犯回大牢,一場風波立刻平息,裴如玉挽住妻子的手,如同捧著一尊稀世珍寶,關切的問,“有沒有嚇著?”


    “沒!小九叔都沒叫我出這門兒。”白木香頗是遺憾,揚嗓子喊,“小財,開門吧,沒事兒了!”


    小財開門跑出來,後頭跟著崔瑩扶著兩眼紅腫的王鳳,王鳳的嫂子也一臉擔憂的過來,求情說,“大老爺,您可得為我這命苦的小姑子做主啊!”


    王燕那一行眼淚又滾了下來,活脫脫個淚人一般。


    白木香讓把作坊的門關好,讓她們跟著到縣衙來,先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打架的人都抓了起來,裴如玉也要了解內情,就扶著木香一道去了後宅。


    這事兒說來真不新鮮,王嫂子三下五除二就說明白了,“當初妹妹嫁過去,那老婆子就總刁難她,每天三更不到就叫妹妹起來幹活,平時飯都不給吃飽,我們看妹妹再在他家過下去非給欺負死,就把妹妹接了回來。原本他家不理論,我們接了妹妹回來,他家立刻給姓楊的另娶了!這是聽說妹妹在織布,每月能掙得銀米,就吵吵著來要我妹妹掙的銀錢!”


    王嫂子很是氣憤,“他家在西漠州是大戶,家裏有兩千多頭羊五十多頭牛,欺負我家人少!”


    裴如玉聽後,抬眼皮看向王鳳,“王姑娘怎麽說?”


    王鳳隻知流淚,六神無主的去瞅自家嫂子,半晌細若蚊蚋的憋出一句,便又低頭繼續哭去了,“我,我不回去。”


    “大老爺、太太,你們看,我妹妹這麽麵團兒一樣的性子,這要是被楊家搶回去,命也保不住的。”王嫂子拉著小姑子的手,很是焦急。


    “行,這事我知道了,你們去吧。”裴如玉把人打發下去。


    白木香道,“王嫂子你回家照管孩子,晚上給王龍他們送些飯菜,眼下大人事忙,也沒空審這官司。王鳳你就繼續回去織布,別誤了工。”


    王嫂子立刻應了,帶著小姑子告退。


    窈窈端上茶來,裴如玉呷一口,是小九叔帶來的碧螺春,“別給大奶奶喝綠茶。”


    “大爺放心,奴婢都曉得,大奶奶這盅是煮的奶茶。”窈窈給白木香放在手邊兒,聽自家大奶奶問小財,“怎麽回事?”


    小財說,“今兒個下半晌就楊家這一夥子來找王鳳,我看他們這持槍帶棒的,哪裏敢叫王鳳去,令人去叫了王鳳家裏人來,兩家人一照麵兒就跟三輩子的仇家似的吵了起來。”


    崔瑩現在是作坊裏的二管事,年紀不大,個子也不高,卻極是俐落的一個姑娘,她說,“楊家找人不去王家,直接就來咱們作坊,可見一早就打聽清楚王鳳是在咱們作坊幹活,定也一早就知道這是大奶奶您的產業。我以前聽說王鳳嫁的楊家是西漠州的大戶,跟新伊城那裏有生意往來,她這婆家除了有許多牛羊外,還在家裏織地毯,做地毯生意。可他家為人刻薄,人們去他家賣羊毛,總是被壓價。大奶奶你收羊毛後,許多西漠那邊的牧民寧可走些遠路也賣給咱們。不知道他家是不是曉得這事,故意找茬!”


    “要不是小財姐眼疾手快拉我們躲作坊裏去,天知道他們打起來會不會打進咱們作坊去!”崔瑩是月灣當地人,白木香剛一招工就來報名的人,幹活很不錯,現在在作坊做個小管事,與小財處的極好。


    聽她這嘎嘣俐落脆的一通說,白木香自幼鄉下出身,很明白崔瑩的意思,說,“他們外地來的,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外縣人打到旁人縣裏去,也就是王家不如楊家勢大,不然楊家斷不敢如此。別看楊家敢欺負王家,他要是打到作坊裏去,就甭想再加西漠州了。


    白木香這才知道裏頭還有商業競爭的關係,同小財崔瑩二人道,“你們也去忙吧,這事有我。”


    兩人行禮退下。


    裴如玉了解些內情,也便往前衙去了。


    小九叔此方道,“後來說話的那姑娘可真俐落,瞧著個子不高,說話就透出爽俐來。”


    “那是崔瑩,如今每天每人做了多少活,織了多少布,都是她管著記賬,現在是咱們作坊的小管事。”白木香說,“她還小哪,今年才十五,我看還得再長個子,她哥就是高個子。”


    “她哥也在咱們作坊麽?”


    “跟阿文在新伊的鋪子做事。”白木香道,“他們兄妹都是一等一的能幹。”


    “可不是麽,我聽說,前幾天阿瑩剛在縣衙托人給買了塊地,現在找好蓋宅子的匠人,打算在縣裏蓋宅子。她哥也不在家,她爹娘原是咱們大人職田的佃戶,也沒空管這蓋宅子的事,都是她一早一中一晚的抽空過去瞧著。”小雀送來廚下蒸的年乳蛋羹,窈窈揭開,散一散熱氣方放到白木香手邊,隨口說起崔瑩來。


    “她家既不在縣裏,她也住作坊,這麽急著在縣裏蓋宅子做什麽?”小九叔呷口茶,貌似不經意的問。


    “咱們縣一日較一日的熱鬧,聽她說先置起宅子來,一則如今地皮便宜,以後地皮怕要漲價,二則等宅子蓋好,她就跟她哥合開客棧,請個掌勺再加兩個跑堂的小子就足夠了,到時又添一重進項。”窈窈極是讚歎,“別看阿瑩年紀不大,現在不知多少人想給她說親,都知她是個能過日子的。”


    小九叔眼眸望向門口,似乎穿透了絳紅色的氈布簾,望向更遠的所在,微微點頭,“的確是個好姑娘。”


    白木香不著痕跡的瞥小九叔一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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