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茜定親禮後, 白木香依舊是每天去內書閣用功,讓她有些意外的是, 七月瓜果豐盈, 鳳儀宮的皇後娘娘打發內侍賜了她兩筐瓜果。


    白木香讓裴如玉代她寫兩個謝恩的折子遞上去, 一個是謝太後賞賜,另一個是謝皇後賞賜。白木香很奇怪的跟裴如玉說,“你不是說三殿下跟太子不睦麽,嘉祥公主也跟咱們不好,太子、嘉祥公主都是皇後娘娘的孩子,按理皇後娘娘肯定不會喜歡咱們的, 怎麽還賞咱們瓜果啊?”


    這是沒安好心吧?


    最後這句,白木香沒直接說出來, 但眼神裏透出來的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柔韌的筆鋒勾連出一個個漂亮剛毅的字體, 裴如玉的眼眸在燈光下垂落出睫毛的暗影,他坐恣端正,執筆的一截手腕懸空,隻是看向白木香時眼皮斜挑間瞳仁似寶石琥珀光華流溢, “這有什麽好講的, 官場中縱是不合也不會喊打喊殺,何況是宮中。”


    “這個道理我能不知道,我是說,以前也沒見皇後娘娘理會過你我,突然間的。”


    裴如玉放下筆,兩張奏章平放在小炕桌上晾幹, “管他呢,咱們又不會在帝都久待。”


    “這倒是。”


    白木香是真的不懂官場上的規矩,別看她打理家事,平時準備裴如玉官場上的往來是一把好手,收到朝廷賞賜後謝恩是應當的,但像後宮賞賜,一般還會遞牌子謝恩。


    如果藍太後陸太後想見一見白木香,那麽自會接下她的牌子令她進宮,如果沒有見她的意思,便會令她在宮外叩謝。


    白木香忙著內書閣讀書的事,再加上裴如玉說寫謝恩折子就成了,她就讓裴如玉幫她寫折子遞上去,其他的,她便未曾多想,隻管忙自己的事。


    還是裴茜跟著母親到鳳陽大長公主那裏參加宴會,回來後同母親說,“見著藍表姐,藍表姐跟我說,她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還聽皇後娘娘提起嫂子來著,誇嫂子是奇女子。”


    裴太太拿銀簽子挑栗子肉的手一滯,“藍莉還說旁的沒?”


    “也沒說別的。娘,你說藍表姐以前挺不喜歡我嫂子的,怎麽突然說起嫂子的好話來?”


    “這誰知道。她慣常委婉的,什麽話什麽事總要說一半含一半叫你去猜。”


    “我要不要跟嫂子說一聲?”


    “不用。你嫂子現在成天忙的不行,哪裏有空理她那茬。”別看裴太太曾經還有過不大好說的心思,但自從白木香肯跟著裴如玉千裏迢迢去往北疆,裴太太以往那些心思早就煙消雲散。何況白木香近年很爭氣,非但自己做了大官,跟裴如玉的情分也越發的好,還生了阿秀這麽招人疼的孩子。


    裴太太現在稀罕白木香稀罕的不得了,現在白木香每天得進宮讀書,也沒理空這閑事啊。


    至於藍莉是個什麽意思,裴太太誥命是不及藍莉這國公府世子夫人,可一家有一家的生存之道,裴太太也並不很將藍莉放在眼中。


    藍莉便是自詡聰慧,裴茜心性簡單好操縱,也沒想到她的如意算盤叫裴太太中途打亂。等了兩日,未見白木香主動到鳳儀宮請安,藍莉摩挲著手裏的帖子,眼中隱隱浮現出不甘。


    竟然要她堂堂世子夫人親自請一位村姑!


    隻是想到國公府與鳳儀宮對白木香的重視,藍莉忍著惡心打發下人去給白木香送帖子,問白木香何時有空,她過去拜訪。


    藍莉自認已是將姿態放的夠低,卻沒想到她打發人送的帖子直接被裴如玉回絕了。白木香不在家,裴如玉就以內子近日忙碌,怕無心赴宴為由拒絕了。


    藍莉一掌擊在案上,蔥管似的指甲生生折斷三根。


    一時倒不知是惱恨白木香架子大,還是裴如玉冷漠疏離的拒絕。


    陸國公府的老夫人,也是藍莉的太婆婆看著她剪的齊齊整整的指甲道,“還是年輕,年輕就心急,心急就難免懊惱,懊惱就會出錯。這位白大人不過是個織布婦人,會造織機,會造兵械,官職也高,可她既不管政務也不管軍務,她隻管造兵械的事。她官雖高,也隻是個官位罷了。”


    “祖母,可我聽說不論是陛下還是慈恩宮,對白大人都非常看重。”


    “白大人是有真材實料的,她一門心思為朝廷做事,與官場無幹,誰都會喜歡她的。可是,她官位高,卻並不管兵械以外之事,我聽說,她給鳳儀宮的謝恩折子是裴狀元所書。”


    藍莉道,“這位白大人讀書不多,怕是不會寫折子。”


    “不。你錯了。讀書多寡,文采如何,對白大人有何要緊?她就是隨便寫兩句話,誰也不會挑她這個不是?從這折子上應該能明白,白大人所作所為,並非由她自己做主,這應該是裴狀元的意思。”陸老夫人道,“白大人這樣的存在,憑裴狀元的心計,焉能不把她牢牢控製在手裏?”


    “可據我所知,白大人性情古怪,以前與裴狀元極是不睦。”


    “傻孩子,出嫁從夫,若非夫妻恩愛,裴狀元如何會親筆替白大人寫謝恩折子。”陸老夫人道,“所以我說你們想錯了,有裴狀元在,斷難拉攏到白大人。”


    裴如玉是三殿下鐵杆支持者,三殿下爭儲一敗塗地,裴如玉拚卻前途不要,也要為三殿下說句公道話。


    再加上以往舊事,裴如玉對太子的母族陸家是沒有半點好印象的。


    但,裴如玉也沒料到,這次陸氏給他挖的坑還真是挖到他的痛處。裴如玉回朝陛見,原是想連任月灣縣縣令,北疆玉門關外的七品小縣令,扔在地上都沒有多看一點的微末小官,要說想升遷不容易,這種冷衙門連任,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結果,吏部對他的考評極盡溢美之詞,對他三年任期到後給予的意見是:擢升至新伊同知、通判。


    意思是升遷到府衙,做同知通判都可以。


    這賤招使的,裴如玉在月灣縣縣令官位雖低,卻是正經正印官。同知通判是正六品,卻是輔官。何況,裴如玉想升官當初就答應唐安撫使接任知府之位了,如今卻來叫他做知府的輔官。


    裴如玉當然不願意,可他願不願意關係不大,還得穆宣帝說了算。


    穆宣帝召裴如玉陛見,說來,裴如玉稱得上是朝中最頻繁陛見的縣令之一了。穆宣帝問裴如玉的意思,裴如玉道,“為官為事有始有終,臣還是願意在月灣縣多加曆練。”


    “月灣縣還有什麽事沒做完?”


    “井渠隻修了三成不到,外城今年也隻能建好外西城外南城,想完全做好,起碼再要三年光陰。”


    穆宣帝問,“縣裏哪位官員可堪使用?”


    這就是讓裴如玉薦人了。裴如玉有些失望,他是多麽願意連任月灣知縣,裴如玉道,“餘縣丞雖年紀大了,他在主簿一位蹉跎多年,對月灣的政務非常了解,於差使也很盡心。”


    “那就讓餘縣丞接任月灣知縣,唐安撫使不能總兼著安撫使之職,你現在是五品銜,再繼續連任知縣有些委屈。同知、通縣都是六品官,你做哪個都不合適,朕看你做正印官不錯,新伊知府的位子給你,五年之內,讓朕看到成效。”


    這是對裴如玉的信任。


    提攜裴如玉到新伊知府的位子上,月灣縣縣令之位讓他舉薦,這樣的信任令裴如玉恭恭敬敬行一個大禮,“臣必不負陛下所望。”


    穆宣帝頜首,就要打發裴如玉下去。裴如玉卻道,“陛下,要說北疆,當真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就是缺少人才。”


    穆宣帝眼中染上一絲笑意,“倒沒聽說北疆官員不足。”


    “臣說的不是官員,是才子,可傳道授業的先生。”裴如玉道,“不瞞陛下,臣在北疆這幾年,感觸尤其深。北疆地大物博,卻缺少教化,如月灣縣,臣剛到時縣學都隻是掛個名兒,一個縣裏沒有一所書院,許多百姓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每次科考,北疆籍貫的進士人數最少。北疆,很缺先生。”


    要是裴如玉想要錢,倒是好說,沒想到裴如玉要人,穆宣帝會破格提拔裴如玉到知府之位,一則是裴如玉縣令三年立功不少,二則便是裴如玉做官盡心。雖則性情尋常,穆宣帝對有用的人向來寬宏大量,多些容忍。


    “要是缺官員,吏部可以安排,你要教書先生,人家不歸朝廷管,這也不是遷徙百姓,朕也不能強行派他們過去。記得有句話,植得梧桐樹,自有鳳來儀。你把北疆治理的人傑地靈,想來人才自然就去了。”


    “梧桐樹剛栽上也得澆水施肥等它長大呀。”裴如玉一向神色寡淡五官俊美的麵上露出一絲笑,仿佛霜雪地猝然開出了花。


    長得好簡直占盡世間便宜,先時惱怒裴如玉如穆宣帝都打趣一句,“以前可不是說話吞吞吐吐的習慣。”


    “臣是想,自來想進國子監都是極難的,倘有秀才願意到北疆寒苦之地傳道授業做先生,五年之後,可否請禮部破例允這位秀才進國子監學習。”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穆宣帝道,“朕令禮部斟酌。”


    “要是有大夫匠人願意去新伊,臣也是極歡迎的。”裴如玉繼續說著自己的一些打算,“太醫院的大夫,也可輪值到北疆效力。在職工匠,有願意去的,臣內子可與他們一起研究探討機械之事。”


    穆宣帝相信裴如玉先時的確是願意連任月灣縣令,卻不想他原來也考慮過北疆的事務,不然憑誰也不能立刻提出這些條例。


    真個臭小子。


    “你這是早打算好了啊。”


    “以前粗粗想過一些,臣沒想到陛下令臣接新伊知府之位,匆匆提出這三項,想來還有不足之處。”


    “當年北疆之亂,朕可令武將平判,可真正令北疆歸心,還是要文治功夫。這樣,把你剛剛說的寫個折子遞上來。”


    白木香知道裴如玉要高升的事倒是挺高興,在白大人樸素的認知裏,官兒就得往大裏做才是啊!


    白木香一高興,給帝都城弄了個大響動。


    是這樣,白木香近來在內閣苦讀內閣秘本,不知是開了哪竅,想在兵部要些家什做些研究。兵部尚書聽聞白大人要搞研究,親自給白大人安排所需材料器物,因為白大人要對火砲做些改動,便安排在兵部在帝都的火砲坊。


    尚書大人其實挺想看看白大人如何鬼斧神工,但這種搞研究的事真不是立刻就能見到成果的,白大人已經開始畫圖紙,尚書大人就先告辭了,不過也讓火砲坊的主事看著些,如果白大人做成什麽東西,立刻就會知會他一聲。


    白木香在火砲坊泡了五天,做了第一次試驗。


    兵部尚書後頭跟著倆侍郎,其中一位是白木香很熟的吳侍郎,裴如玉也在,白木香說了要試驗新製火砲,裴如玉身為家屬,過來參觀。


    按例,如裴如玉這種既非兵部官員,且官銜不高的,是沒資格來火砲坊的。奈何這是白大人的枕邊人,因為工部一直對白大人虎視眈眈,兵部尚書對白大人的枕邊人也很客氣啦。


    來就來吧。


    白木香一見尚書大人都到了,直說,“怎麽敢驚動尚書大人,這就是一點小改動,可不敢耽擱您的功夫。”


    “我平常也會過來看看,白大人不必在意。”兵部尚書笑嗬嗬的宛如個慈祥的長輩,白木香令手下先發一圈塞耳朵的棉團,“這次就是一點小改動,以往的火砲都是用火砲機拋出去砸傷敵人或是灼燒敵人為主。我從一本丹藥方中得到靈感,這次做的是一枚響砲,動靜會有一點大。會有小型爆炸,大家離遠一些。”


    白木香帶著走到校場最遠的地方,耳朵裏塞雙份棉團,火砲的引線極長,白木香打個手勢,淩侍衛點燃引線後立刻飛身退至白木香身畔,隻見一點明亮四濺的火星沿著引線哧啦燃行,速度極快,那枚放在校場正中的黑色火砲先是冒出一陣黃煙,然後……


    呃,沒動靜了。


    淩侍衛看向白木香,白木香擺擺手,“再等等。”


    黃煙還在繼續冒,越來越大,然後,隻聽一聲砰的巨響,黃煙夾著一片火光碎片炸開,以火砲為中心的爆炸餘波夾著煙霧灰塵迅速擴散,大家塞住棉絮的耳膜都被震的生疼,繼續嗡的一聲,耳鳴乍起——


    白木香忍不住揉一揉耳朵,煙霧散開後,原本火砲的地方出現一個不規則散射狀的坑,最深的地方也不過半尺。白木香點頭,“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響動極大,爆炸力不強。”


    兵部尚書已經高興的打擺子了,官場中打磨大半輩子的老臉笑成一朵慈愛的小白菊,連聲道,“這爆炸力已經很不錯了!咱們現在的火砲根本不爆,火砲機拋出去就是個火球。”


    兩位侍郎大人也頗認為白大人弄的這響砲非同尋常,白木香接連又試驗了剩下的九發火砲,除了兩枚啞砲外,其他都順利爆炸,就是這耳朵不大受得住。


    兵部尚書已經迫不及待想為白大人請功了,白大人並不急,“我要拆開那兩枚啞砲看看,是為什麽沒炸。”


    “拆砲的事讓下頭人來,白大人你勿必小心。火砲有這樣巨大進展,我先進宮給陛下報喜。”


    兵部尚書去報喜的當口,火砲坊就被附近一戶人家告了,原因無他,這響砲不知白木香怎麽製的,聲響大的驚天動地,把人家南屋震塌一間。


    雖然這家人的南屋也就是一間歪歪扭扭的草棚,可據說房主的二姨家的三妹的小姑子的遠房表姐妹嫁的是帝都有名的永安侯府的旁支,人家非要火砲坊賠錢,火砲坊實在受不了這聒噪,賠那家人十兩銀子才算罷。


    兵部尚書把這事當趣聞說給穆宣帝聽,穆宣帝笑,“白卿真是不世出的人才。”


    “是啊,而且對自己要求高,這火砲在臣看來已是很了不起了,白大人還說威力不足哪。”


    就這麽著,白木香在帝都又升了一回官,白大人還沒擺升官宴,一場刺殺猝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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