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天黑,行了一天的馬隊也乏了,到了一家旅店停下來。


    眾人紛紛下了馬,進店裏吃飯歇息。


    蘇家千金姑娘蘇入夢吃飯也是心不在焉,她不時地向店門外張望。


    蘇入琦:“入夢,你在幹什麽,快吃飯啊!”


    蘇入夢:“那個黑心蛇也餓了吧,我給他送點飯。”


    她說這話,讓周圍吃飯的人都抬起頭來看看她。目光是那樣的怪,就像看一個怪物似的。


    蘇入琦陰沉著臉不說話,蘇入夢一下禁聲,再也不敢說這句話了,低著頭繼續吃飯。


    眾人吃了飯,走出門。院子囚車裏的囚犯無力地靠著囚車柱子,亂發覆麵,半昏睡著。


    蘇入琦走過去用馬鞭狠狠地戳他身體,正好戳在他裂開的傷口上,“哦!哦!”囚犯痛得一下睜開眼睛,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


    他憔悴而痛苦的眼睛,驚慌地看著麵前這群如狼似虎的人,是那樣的無助痛楚。


    蘇入琦狠狠一鞭抽在他的傷軀上:“給我跪著,不準睡,不準靠著柱子!”


    賤囚顫顫巍巍地移動身體,跪在囚車裏,低垂著頭,亂發搭遮下來,遮住他的麵容。


    眾人向住宿的地方走去。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蘇入夢看看跪在囚車裏的那個囚犯,又看看雨,“哥,下雨了。”


    蘇入琦:“嗯。”


    蘇入夢:“讓他到店裏避避雨吧。”


    蘇入琦:“管他幹什麽?早點去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蘇入夢隻好隨著眾人去自己的房間休息。


    她的房間在樓上,從窗子正好可以看見院子裏囚車。


    她站在窗戶旁邊,看著囚車,看著囚車裏的那個囚犯。


    雖然院裏沒有人,那個犯人依然跪著。


    一直跪著……


    雨絲絲地飄著,落在他的身上,漸漸地把他單薄的身軀給浸濕透了。


    樓上的姑娘就一直看著他,偷偷地看著他。心中對他真是充滿了憐惜與不忍。


    還有濃鬱的惆悵……


    悵然若失……


    …………


    跪著的犯人,身體難受極了,終於,他動了動身軀,緩緩地抬起頭。


    樓上偷看他的姑娘一下離開窗子,躲在牆後麵。


    過了好一會兒,姑娘又控製不住自己,偷偷地又從窗子向下看。


    囚犯已經又無力地垂下了頭,又疲又疼又冷,被繩子緊緊綁著的身子蜷縮著,幾乎已經要趴在囚車底部了。


    姑娘就這樣站在窗前偷偷地看著這個可憐的男人。


    看見他全身發著抖。


    也許是因為冷吧,或者也有疼痛,


    因為身的疼,還有心的疼,


    他全身止不住地發抖。


    偷看他的姑娘對他充滿了心疼,但是她卻不能,也不敢為這個沒有半點人身自由的男人做出什麽動作。


    她就這樣站在那裏偷偷地看他,


    一直就這樣偷偷地看著,


    偷偷地看著……


    看著他……


    ………………


    蘇家莊園在當地數一數二,其轄區包括山區田園,極其廣闊。歸順後,加上朝廷的賞賜,範圍更加寬廣。


    轄區內依附民眾多。


    複雲會一些舊部成為蘇家護衛、家傭,部分成為佃農等在莊園生息,管製極為嚴格。


    轄區周圍護衛守護,佃戶家傭的出入俱有相應的規定。


    去施府接囚奴的馬隊回到蘇家莊園。


    蘇家兄妹進了大廳,坐下休息。


    蘇入琦:“把黑心蛇帶上來。”


    侍衛把施玥押進大廳。


    眾人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這個囚奴。


    經過兩日的奔波,滴水未進的施玥,已經沒有一點力氣。


    他蜷縮著跪在那裏,是那麽的渺小卑微。


    蘇入琦冷冷地:“抬起頭來!”


    施玥無力地抬起頭。


    蘇入琦仔細地端詳他。


    他走下坐位,慢慢地走到施玥麵前,用手中的馬鞭把施玥的臉抬起來,讓他麵對自己。


    他看著這傷痕斑斑的麵容,看見他額頭上黥的字。


    蘇入琦:“賤……人!”


    他看著這兩個字,不禁笑了起來。


    蘇入琦譏笑道:“這兩個字到是挺符合你的!”


    想了一下,又覺得有些疑惑,“怎麽會給你黥上這兩個字?”


    “誰給你黥的?!”


    “哦,難不成是施家的人!”


    他驚訝地瞪著地上的這個人。


    骨瘦如柴,全身不忍目睹的傷痕。


    還是初春,天氣寒意未消,身上竟然隻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薄衣。


    身上的肌體都遮不全,暴露在外。


    因為冷,還在不停地發抖。


    這個人,這些年來,都經曆了些什麽?!


    他覺得真是不可理喻。


    這,是黑心蛇嗎?!


    這曾經威名赫赫,讓複雲會的人聞之心驚,又仇恨又俱怕的黑心蛇!


    怎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記得,多年前,自己曾經看見過這個人。


    盡管他是自己的仇人,但說句實在話,這個人,那時長得到是蠻俊氣的。


    他也是施家的人,他的那些親人怎麽會這樣待他?


    慘不忍睹!


    真是心狠啊!


    不過,也是他活該!


    這個複雲會的大敵人,殺了多少的複雲會兄弟!


    特別是自己的大仇人!


    自己的父親,就死在這個惡毒的人的手上!


    自己的母親,也是慘死在,他所指揮的那場戰爭中。


    想到這裏,他又氣又悲,怒火衝上來。


    揚起手中的馬鞭,狠狠地向地上跪著的這個人,抽了下去。


    他抽了幾鞭,停下手,驚愕地瞪著這個被自己淩虐的人。


    這人除了痛苦地呻''吟外,竟然跪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自己的鞭子落在他的身上!


    不要說反抗,就連本能的閃避,他都控製著不去做!


    他難道一直就是這樣被別人任意地**,而不敢有任何地反抗和自護?!


    就那麽的逆來順受!


    年青的莊園主蘇入琦被迷惑住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樣做。


    看著麵前這個極其痛苦,而又麵色麻木的人,覺得自己打他,竟是個很殘忍的舉動。


    他再舉起鞭子,竟然有點兒下不了手!


    他對自己竟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感覺到很懊惱。


    蘇入琦:“來人,把這人拖到場壩上,讓所有的人來圍觀他,唾棄他!”


    他想了一下,又補充一句,“讓護衛守著,不要讓那些憤怒的人弄死了他!”


    莊園裏全是複雲會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仇恨黑心蛇,恨不能撕碎了他!


    這可不行,這人是要留著慢慢折磨的!


    侍衛聽了,上前把施玥拖起,押到莊園的大壩上,讓他跪在那裏。


    場壩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奔走相告,黑心蛇被抓來了!


    侍衛手持兵器牢牢地守護著施玥。


    但依然扼製不了人們的仇恨和厭惡。


    人們紛紛地向他吐著唾沫,把各種各樣的東西扔在他的身上。


    甚至還撿起地上的石頭打向他。


    幾塊石頭打在施玥的身上,把他的皮膚打得裂開,血都給打出來了。


    在侍衛的阻止和吆喝下,這些暴力被製止。


    但是隨著而來的卻是各種各樣,較軟而髒的東西打向他。


    一個胖胖的婆姨端著一盆洗腳水走過來,嚷道:“讓開!讓開!”


    “嘭”的一聲把髒水全倒在施玥的身上。


    看著被淋成落湯雞的他,狼壩不堪,眾人哄堂大笑。


    “呸呸呸”眾人使勁地朝這個五花大綁,跪在那裏一動不敢動的仇人,痛快地唾著著口水。


    肆意的羞辱,傾發出來多年積壓在心中的仇恨和痛苦。


    同時,也把對朝廷與他們多年的戰爭帶來的,卻又無法,也無處宣泄的不滿與傷害,全部發泄在了這個跪在他們麵前,不敢有絲毫反抗的人身上。


    全身濕透的施玥,滿身的口水與髒物,冷得瑟瑟發抖。


    已經被麻繩緊緊捆縛了長時間的身軀,半點不能動彈,那種難受的滋味,真是無法用言語來表述。


    他垂著頭,任由這些從未見過麵的陌生人,肆意地淩虐自己。


    這麽多年來,各種各樣對自己的蹂躪都已經麻木了。


    在這些人的眼中,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隻是一個可以由他們任意蹂躪,玩弄,擺布的物件!


    自己控製不住的呻''吟和慘叫,在他們的耳中也僅僅隻是一個聲音罷了。


    施玥冷得全身發著抖,雙腿也跪得痛麻難忍。


    自己實在是有些受不了啦。


    這樣的淩虐和羞辱,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啊!


    再跪下去,自己,實在是無法撐下去了!


    施玥越來越冷,越來越沒有力氣。


    意識越來越模糊。


    不知什麽時候,他終於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


    這是間較小的囚室,光線較暗,隻有牆上的一個小小的窗戶透進光線。


    施玥蜷躺在角落裏,身上依然被麻繩捆著。


    一陣開門的聲音,把他驚醒,他微微張開眼。


    一個獄卒進來,他給施玥帶了一些吃的。


    獄卒把吃的放在他的麵前,然後走過去把施玥身上的麻繩給解開。


    不說一句話,走出去把門鎖上。


    已經兩天夜沒有吃過東西的這個囚犯,卻是看也不看麵前的這些食物。


    眼睛沒有一點生氣,


    定定的,呆呆的。


    不知道在看向哪裏,


    不知道在思維什麽。


    麵如死灰。


    …………


    也不知過了多久,獄室的門又被打開了。


    施玥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但是他依然閉著眼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個人走了進來。


    看著地上形容枯槁的這個男人,他身邊的食物依然放在那裏,動也沒有動。


    來人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走過去,蹲在施玥身邊,把手中裝食物的籃子放在地上。


    施玥感受到對方漸近在自己身邊的氣息,他慢慢地睜開眼。


    看見了麵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


    他呆滯地垂下眼。


    蘇入夢猶豫了一下,“你……”


    蘇入夢:“你怎麽不吃東西呢?”


    蘇入夢:“你還是吃點東西吧!你已經有三天都沒吃東西了!”


    她見對方沒有動靜,輕歎一聲。


    蘇入夢:“不管怎麽樣,你喝點水吧!”


    她把手中的水遞給施玥,施玥的嘴唇已經幹得起殼,但他看著水卻依然一動不動。


    他的心真的已如死灰,沒有一點生機。


    生是如此的絕望,痛徹心骨,


    那麽就徹底些吧!


    蘇入夢看出他的心意,知道他已是下定了決心要去尋求絕決。


    心中不由疼痛難忍。


    眼中波光瑩瑩。


    蘇入夢:“你不能這樣,你要堅強啊!”


    施玥怔了一下,不由抬眼,看了看麵前的這個女子。


    這女子也就十七八歲,容貌到是清秀,可是她的穿著卻是那樣的華麗。


    這樣的穿著,應該是一個貴族。


    怎麽會到這肮髒的獄室裏,給自己這低賤的囚犯送飯?!


    而且用這樣溫和的態度,對自己說話!


    竟然還說出這樣內容的話!


    自從自己論為賤囚,有誰用這種態度來對待過自己?


    除了那兩個小孩兒,


    沒有人把自己當做一個人看。


    甚至在他們眼中,自己連卑微的畜生,都不如。


    無論誰,都可以隨意地踐踏羞辱自己。


    蘇入夢把手中的水遞給他,


    蘇入夢:“喝點水吧!”


    恍恍然然間,施玥隱隱地覺著,這個女子怎麽有些似曾相識?


    好像在哪裏見過?


    在什麽地方呢……


    什麽時候……


    他在腦海裏搜尋著……


    痕跡,如煙飄渺……


    若隱若現……


    如霧迷茫……


    似乎看得見卻又抓不著……


    …………


    啊,大概是那天在施府大廳裏,這個女子,好像跟著一起來押解了自己!


    施玥默默低下頭,無力地靠著牆,麵如土色,沉默不語。


    蘇入夢見他這樣,心中很是難受,淚水幾乎都要奪眶而出。


    蘇入夢:“你可以不管自己,可是,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你還有一個那麽小的孩子在等著你呢!”


    施玥心中一悸,


    啊,小丹!


    他本已麻木的心,疼痛得抽搐起來。


    小丹!我的小丹!


    我可憐的孩子!


    腦海中浮現出小丹那瘦弱可憐的形象,


    心如刀絞。


    小丹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如星辰閃爍,


    看著自己,卻淚光瑩瑩……


    那樣的無助,


    如此的可憐。


    施玥的心都要破碎了。


    自己怎麽那麽自私?


    因為無法忍受生命的苦難,竟然要拋棄那個可憐的孩子!


    他那麽小,沒有一個親人,自己走了,他,該怎麽辦?!


    施玥幹枯的眼晴漸漸的濕潤。


    他緩緩地把目光轉向蘇入夢手中的水,


    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把水接了過來。


    一滴淚珠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終於滴落下來,滴在碗裏,與水溶為一體。


    施玥幹裂的嘴唇湊向碗邊,把它們一起喝了下去……


    蘇入夢把飯盒打開,端出飯菜放在他麵前,


    然後把獄卒送的食物端起,站起身,


    她長長地,長長地看了他一眼,


    深深地歎口氣,轉過身走了出去。


    施玥看著地上的食物,怔住了,


    這食物可真是好,不光有飯有菜,竟然還有肉!


    還都是新鮮的!


    這裏的人對囚犯的待遇可真是好,


    少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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