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天氣還是那樣寒意料峭。


    賤人蜷縮在一個廢棄的破屋裏。


    四麵牆壁縫隙裂開,寒風一股一股的吹進來。


    身上的傷一陣一陣的疼,一晚上他都無法好好的入睡。


    又餓又冷又乏,還那樣的疼。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苟延的殘活下去,能有一天算一天吧!


    天雖然沒有亮,這個卑賤的賤奴,就上山去砍柴了。


    四月的高山上,寒氣習習,雲霧繚繞。


    霧是這樣的大,以至於十幾步之內都看不清前麵的景象。


    濕氣籠罩著天和地。


    雖然這樣的早,山路上還是傳來腳步聲。


    緩慢而沉重。


    漸漸地看清楚了來人。


    這是一個披散著頭發的男人,背負著一大捆才砍下來的木柴,緩緩地走了過來。


    他的衣衫非常的破爛,幾乎遮擋不住他傷痕斑駁的身軀。


    這梱柴太多太重了,沉重地壓在他的身上,壓得他幾乎都要貼著地麵在走。


    如此艱難的行走,腳上卻還拖著沉重的鐵鐐。時不時被地上的東西給牽扯磕碰著。


    這更增加了他行走的困難。


    這一兩天也就隻吃了一點點的東西。


    每天都是無休無止地做著粗重肮髒的活路,故意不讓自己休息。


    做了那麽重的活路,又累又乏又餓,卻往往找不到吃的。


    好不容易乞求到一些食物,也是少得可憐,自己也隻有掂量著,分時著吃。


    把自己這卑賤得不能再卑賤的生命,能夠延續下去也就可以了。


    一陣一陣的寒風吹拂著,透過霧氣吹打在這個男人單薄的身軀上。


    霧色迷茫的山景,其實是非常好看的,迷迷茫茫,非常的有種意境,


    一種飄渺的意境。


    然而,這個男人卻絲毫沒有一點心思和精力去體悟這些意趣高雅。


    他低著頭,身軀幾乎伏在地上,背上背著如小山的柴火,步履沉重艱難。


    青色的霧是如此的頑皮,她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男人。


    在這樣寂寞冷清的高山上,很少有人來的。


    這段時間,每隔幾天這個男人就會到這裏來砍柴。


    這樣的來來回回幾次,給這寂寞清廖的霧們帶來了別樣的樂趣。


    但是這個男人太清冷了。


    他緊緊地抿著嘴唇,眼眸是那樣的冷冰,沒有半點的光彩。


    偶爾的抬眼四看,目光也是那樣的孤冷如霜。


    一縷青色的霧輕輕地靠攏他,在他的周圍環繞。她看這男人憔悴孤冷的麵容,很是想捉弄他一下。


    很好奇,這個男人的笑容會是怎樣?


    青霧悄悄地靠近他的額頭,


    輕輕地在他的額頭上麵吹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是如此的敏感,竟然感覺到了這縷輕弱的氣息!


    他抬起了頭,


    愕然地向四處張看。


    當然,他什麽都沒有看見。


    隻看見一縷如煙的薄霧,


    在他的麵前停留了一會兒,


    慢慢地,


    慢慢地


    消散去了……


    他伸手摸了摸額頭,竟然摸到了一滴小小的水珠!


    他呆呆地看著被水珠潤濕的手,


    這雙粗繭重生,疤痕滿布的粗糙的手,


    被霧水滋潤濕透了的手指。


    滄桑傷疼的心,竟然隱隱地有些悸動。


    他似乎感覺到了些什麽,


    感應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情緒……


    他再次抬起頭,眼睛尋覓著那縷霧,


    那縷已經消失了的青霧。


    他什麽都沒有看見,


    隻有如舊沉默的山穀,


    還有周圍迷茫無邊的雲霧……


    一切是那樣的寂靜,


    無聲無息……


    …………


    走了很久,已經快要到山下了。


    太陽也從雲霧的遮蔽中露出圓滾滾的臉蛋兒。


    它眯縫著眼,慵懶地看著大地上,這一切的萬物眾生,


    看著他們來來回回,生生不息。


    賤囚走得太累了。


    他把如山的木材從背上放了下,自己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


    再不趁此休息一下,回到人群居住的地方,這一天,是不可能再有休息的時候了。


    那麽多粗重肮髒的活路還等著自己呢!


    他抖抖嗦嗦地從自己的衣衫裏掏出來一塊幹硬的饃。


    這是昨天他乞來的,沒舍得吃,特意為今天留著的糧食。


    “嗚嗚嗚”,幾聲細弱的哀呻傳來。


    賤人他抬眼四望,看見一隻小狗向他這邊畏畏縮縮地靠了過來。


    一看就是一條流浪的小狗。


    又髒又瘦,皮包骨頭。


    身上長滿病態的疙瘩,有的還流著膿。


    大概有些時候沒有東西吃了,又冷又餓。走到男人的身邊,饑渴地盯著他手中的食物,“嗚嗚”地哀鳴著。


    他那根又細又長的尾巴,不停地朝著麵前這個比它高貴不了到哪裏去的,卑賤的男人搖晃著。


    眼睛裏充滿了渴望與乞求。


    賤人看了看它,又看手中那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饃。


    他扳了一半丟給這隻流浪狗。


    男人自己拿起另一半正準備往嘴裏送去,小狗已經幾口就把饃吞了下去。


    它又渴求地把目光盯上男人手中的那半饃。


    男人見它這個樣子愣了一下。


    但是善良的他還是不忍心,又把手中的饃扳了一半甩給它。


    小狗一口又吞了下。又把目光盯上了男人手上的食物。


    男人歎了口氣把整個饃都給了它。


    他站起身,背起木材朝山下走去。沒想到那隻小狗竟然跟在了他的身後,“嗚嗚”地鳴叫著,不停地向他搖著尾巴。


    施玥:“哦,我沒有了!”


    他看著這條可憐的小狗,“已經全部都給你了,我自己都沒有吃的。”


    可是小狗還是緊緊地跟著他。


    它是那樣的弱小可憐。


    細細的尾巴拚命地朝著這個卑賤的男人搖著。


    施玥明白了它的意思,這隻小狗想跟從自己!


    可是……


    施玥:“你不要跟著我,我自己都養活不了我自己,是無法養活你的!”


    小狗還是緊跟不舍。


    施玥的眼淚一下湧了上來。


    “哦!”


    他哀憐地看著這隻小狗,“你不要跟著我,我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又怎麽能保護你呢!”


    “你走吧!我不是不想養你。”


    “我真的沒有這個能力!”


    這隻可憐的小狗好像聽懂了他的話。


    它看著麵前這個瘦骨嶙峋,衣衫襤縷的男人,看見他含淚的眼睛。


    它停住了追隨的腳步。


    它呆呆地看著,麵前這個背負著如山重物的男人,一步一步離他遠去……


    “嗚嗚”


    它依然止不住,一聲聲低低地哀鳴著。


    …………


    好不容易到了人群聚住的地方了。


    下了這個山坡,過了田壩,就要到蘇家大宅了。


    施玥背著木柴,朝山坡下走去。


    他看見前麵幾個小孩兒在那裏戲玩著。


    小孩兒看見他,朝他擁了過來。


    “呸!黑心蛇!”


    “快看了,黑心蛇!”


    這群小孩兒圍著他,戲笑著。


    這個卑賤的男人向他們跪了下去。


    “大花臉,醜八怪!”


    不懂事的頑童撿起地上的碎石塊和泥團朝他扔去。


    男人背負著沉重的木柴,躲也不能躲,更不敢阻擋。


    頑童朝著他吐著唾沫,“黑心蛇,笑麵狼,殺盡了複雲好兄弟,吸盡了妻兒的血淚。”


    “賤人!賤人!”


    “叛徒!叛徒!”


    前麵的侮辱性的話語,這個男人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兒童清脆的聲音:“叛徒!叛徒!”


    這句話卻雷擊一般重創在他的心上。


    此一刻,他的心如萬裂千碎,滴淌著血,真是無法言表的疼痛。


    這時蘇家的千金姑娘與丫環白白正好向這邊走了過來。


    蘇入夢看見這個場景,急忙走上前嗬斥這些頑童:“在幹什麽!走開!小小頑童,怎麽說出這樣賤踏人的話!”


    頑童見是莊園的女主人,“哄”的一下四處跑開。


    蘇入夢對跪著的這個賤人問道:“你還好嗎?起來吧!”


    這個被侮辱的卑賤的男人抬起了頭,他的臉色是如此的難看,眼神是那樣的悲愴。


    這幾個頑童的話,對他的打擊是著那樣的大,他竟然沒有像以前那樣向麵前這位高貴的女主人磕頭,也沒有征詢她的允許,自己就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不,”


    他囁嗦著嘴,似乎在向身邊的人辯解,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不是叛徒!我沒有叛變!”


    他自個說著,麵色愴痛,卻又麻木地向前走。


    “不,不,我不是叛徒!”


    他就這樣喃喃自語著,


    向前走著的步履是如此的沉重,蹣跚。


    腳上的鐵鐐在地上劃掛著,


    劃傷了地麵,劃傷痛著心。


    他走到前方,那幾個頑童又圍了上來,在他身邊跟著。


    “醜八怪,大花臉!”


    “黑心蛇,賤人!”


    “大叛徒!”


    這些話語陰魂不散地纏繞著這個男人,怎麽也擺不脫,甩不掉。


    他麻木地向前走著,任由這些惡毒的話語在耳邊喧叫。


    沒有反抗,也不去驅趕。


    就這樣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站也站不穩,似乎隨時都會倒在地上。


    傷痕斑駁的光腳踩在碎石荊棘的地麵上,也不知道疼不疼痛。


    被木材重重壓著身上的背影,看著是那樣的孤獨,痛楚。


    一直看著他如此踽踽獨行的蘇入夢,真是心痛難忍。


    “這個黑心蛇長得可真駭人,臉都破相了!”


    “太髒了!”


    身邊的丫環白白朝著前麵的那個男人也涶一口水,


    “真是個賤人!”


    蘇家的千金姑娘沒有說話,一直看著前麵那個獨行的男人,麵容是那樣的憂傷。


    眼裏早已難掩的是,卻又不得不強行壓製著的,


    淚光隱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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