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飄著一大片烏雲，英雲抬頭看了看，細小的雨滴往她臉上打去，她的心也變得濕淋淋。盛放著爹爹冰冷身軀的棺材緊緊跟隨在英雲身後。抬棺材的夥計們喘著粗氣，雖嘴裏沒半分話，然而心裏卻咒罵著這鬼天氣。細雨濕衣服，四月天他們又隻穿了層薄衫。盡管孝衣貼緊了英雲皮膚，濕冷得皮膚快窒息。然而天氣這種小事對她來說什麽也不是。她的眼睛黏在前方百米開外的小樹林。這早挖好了一大坑。在坑旁邊，是林家世代祖墳。土堆前豎立著不同時期的石碑，上麵刻的字有些已經模糊不清，甚至某些石碑殘缺不全。就算是爹爹恐怕也不知道是哪位曾曾曾祖父長眠於此吧？英雲呆在樹林前環視了一周，眼淚在眼睛裏打滾，眨巴眨巴，眼睫毛戳穿了淚珠，透明溫熱的淚水不聽話地流下來。“哭吧，”聲音沙啞。幾夜未眠的林母紅著眼睛把手帕遞給女兒，老伴兒埋於此，日後她去了想必也在他身邊埋葬。活人去想死後的事兒，在林母這個年紀看來再正常不過了，可不會因為正常就對死麻木，不過是骨子裏接受了生命的冰涼冷漠，也不做無力的掙紮。英雲扭頭看向哥哥英鬆，隻消一眼，兩人便知道了對方的不舍與無奈，英鬆一路沉默，眼睛裏繞滿了紅血絲，父親去世於世界而言是少了一個人，於他而言確是多了一份重任。暫且不表不滿三十的英鬆該如何承擔起家的責任，就是籌備葬禮這事兒都夠他傷腦筋了。除林母以外，再沒有誰說話，連一隻會叫的鳥兒也沒出現。雨水打在棺木上的聲音卻越加響亮，滴滴答答，仿佛是在與逝去的林父交談。葬禮很快結束了。埋一個人，比生一個人簡單得多，卻痛苦得多。英雲不知如何表述，因為此時她已情緒混亂，眼淚橫衝直撞地封鎖了所有能表達的神經。隻能哭，隻有哭。回到家後，廖神廚打算辭別英雲和林母，“我打算去福東那而住兩日。可好？”英雲自然想師父留下，再多教教她拌菜。可是廖師傅態度堅決，英雲和林母不再挽留。“這書你留著，”臨走時廖師傅悄悄塞給來送行的英雲。最重要的東西他已經教給英雲了，剩下的就靠英雲的悟性了。看她舍不舍得花功夫去琢磨。無論哪一門技術，都是博大精深的。光是涼拌菜一類，所講究的學問就夠寫好幾本書。英雲握著師父留下的“葵花寶典”，等目送師父背影消失才拿出來看。深藍色書皮上寫著：川·涼。書皮上沒有褶皺，內裏也嶄新？莫非這是師父離開前特地寫給我的？等等，英雲翻到中間部分，這裏麵黑黑的一團團的都是字?可是，麻煩來了。盡管陳一山有教英雲識字，然而，她還有許多字不認識。“靜兒，”英雲說道，“去找陳公子來。”林靜剛走，英雲就推門而入了。“哥，我都說過多少次了，進女生的房間得敲門得敲門。尤其是你妹妹的房間。”英雲可不樂意哥哥如此莽撞，這可是她的私密空間。“有什麽，小時候哥哥還看過你屁股呢。”英鬆一說話就讓英雲臉紅了。他可不注意這些，“我來找你商量正事兒的。”所謂正事兒，當下隻有一件，即林家食府如何處理。“繼承爹的遺誌，繼續經營。”英雲態度明確，爹沒了，店還在，這是他們家族賴以生存的媒介。“那這樣的話，就得關掉寶英樓。我得來負責林家食府。”難道不能兼顧？英雲納悶了，哥哥怎麽有如此奇怪的想法？鄧艾不是還在嗎，他能當主廚，林家食府仍舊可以開下去。“非得如此？我和鄧艾不是可以在林家食府幫忙嗎？”“但是有事兒得有人做主吧？娘親和你都不便露麵，鄧艾也不是林家的人……”“是不是嫂子這麽說的？”英雲激動地站起身，哥哥可從來沒有爭權奪利的想法，先來他都安心在寶英樓掌勺，他能這樣想可不太詭異了嗎？憑借第六感，英雲知道，一定是崔氏吹枕旁風。英鬆她還不了解，老實巴交的，肯定是被嫂子指使的。她怎麽知道是？英鬆點頭，“你嫂子說，如果我不出麵管理，就輪到你。你得多累，又是女兒身不方便。我一想是這個理。”“那你來找我她知道嗎？”英雲哭笑不得，還好她現在掌握了情況，她的意見，哥哥鮮有不聽的。英鬆搖搖頭，“本來她是讓我去找娘親的，我琢磨著怎麽也要讓妹妹知道才行。”“我的好哥哥，”英雲暗自感歎他傻得可愛，“以後嫂子跟你說什麽你都得給妹妹說哦。”“那當然。”在這點上英鬆毫不含糊。“你先讓我和鄧艾試一下，看我們能否讓林家食府的生意轉動起來。”“這，”英鬆本來是打算告知妹妹的，他以為自己替妹妹承擔一部分重任會讓妹妹開心，沒想到妹妹根本沒接受他的好意，罷了，妹妹興許是有自己的想法。至於崔氏對此有何不滿，他略微為難，不過妻子和妹妹比起來，當然是流著同樣血液的妹妹更重要了。“咯吱，”門開了。哎呦，壞了。兩片緋雲飛上英雲臉頰，哥哥正對著的方向便是房門。“一山，”英鬆見到陳一山便上前擁抱，葬禮期間多虧陳一山幫他籌劃，不然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你找我有事兒？”英鬆好不遮掩疑惑，“還是急事對不對？不然怎麽可能找我找到英雲的房間來了呢？”英雲在英鬆身後搖頭。一山會意，忙接到，“對，上次葬禮的費用還沒算清。”他本來想說他是來教英雲識字的，但是英雲看上去還不願意公開他與她的關係。這點他得尊重英雲的意願。“走走走，去書房說去。”英鬆起身，拉上一山袖子拖著他往林父生前的書房走去。自從林父逝去，書房也就挪給英鬆使用，畢竟他為長子，如今是正兒八經的一家之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