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趙蓉早便與朱家姐妹相熟,彼此就有許多話題。倒是趙長寧,聽祖母與朱老太太說話吧,他聽不大懂。跟姐妹們玩兒吧,他又覺著沒意思,朱老太太便命丫環們帶著趙長寧在院子裏玩兒了。


    中午在朱家用過飯後,趙家人便告辭了。


    袁氏服侍著朱老太太午睡後,也回了自己的院子。丫環藍兒服侍著袁氏去了外頭的大衣裳,道,“奶奶也歇會兒吧。”


    袁氏靠著軟枕感歎,“真是機伶啊,姑媽家的這個卿丫頭。”


    藍兒笑,“咱家老祖宗一向都喜歡卿姑娘。”


    袁氏笑,“要是我,我也喜歡這樣伶俐的小姑娘。二姑媽性子剛正,勇表弟夫妻兩個要說機伶也談不上,偏生生出這樣伶俐的閨女來。”


    藍兒笑著捧上一盞蜜水,“蓉姑娘也很聰明啊,現在邊城人都知道蓉姑娘天資過人,五歲能詩的事呢。”


    袁氏喝一口,不以為然道,“做詩有什麽用,不當吃不當喝。若是個男孩子,以後考個功名,也有個前程。女孩子詩啊畫的,閨閣時拿來玩笑罷了,究竟不當大用。還不如長卿這樣做些針線,倒是實惠。”


    藍兒笑,“其實,也就是小戶人家的姑娘要自己做針線,像咱家的姑娘們,略知一二也就是了。有的是丫環婆子,哪個還要自己動手勞累?”


    袁氏笑,“是啊。”她還不至於容不下一個來討好的小姑娘,何況,趙家日子越過越好,大家都是親戚,這於朱家沒有任何害處。


    她看中的是,趙勇剛升了職,趙家對朱家反是更加恭敬了。當真是不驕不躁,讓人另眼相待。真不知給老祖宗的小毛圍領是姑媽叫那丫頭做的,還是那丫頭自己做的。若是那丫頭自己的意思,並且不是湊巧,可真是聰明過人呐。


    袁氏迷迷糊糊的思量著,很快進入夢鄉。


    趙勇升職帶給趙家的改變絕對不是一星半點,包括趙家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有顯著提升。趙老太太與淩氏,以及趙長卿趙蓉姐妹,也有了更多的交際。


    尤其中秋前幾日,淩氏便有幾分忙亂,好在趙老太太是從苦日子過來的,很是沉得住氣,亦不驕狂,就算午飯也沒有多添一道菜,依舊十分簡樸。趙老太太說的明白,“有十兩銀子,就要過五兩銀子的日子。阿勇剛三十就升了正六品,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咱家並沒有什麽背景,你自己也不是特別的才幹出眾,唯獨勤奮踏實而已。”


    “阿勇,上峰既然就欣賞你這勤奮踏實,依我的笨主意,你若想日後再進一步,還要繼續做個踏實人才好。”趙老太太道,“還有如今你雖升了職,咱家的家底子也不敢與別人家相比的。孩子們眼瞅著也大了,我現在一天三頓有肉有蛋有雞有鴨的,已知足了。有了銀子,我也不要,你們攢起來,給卿丫頭、蓉丫頭多攢些嫁妝,給寧哥兒宇哥兒多攢些家底子。再者,以後若有機會,也得往上打點。”還有一樣,孩子們還小,若家裏大手大腳,孩子們有樣學樣,更非幸事。


    果然,趙老太太這樣一說,趙勇立刻警醒,就是淩氏,飛揚雀躍的心也平複許多。夫妻二人領了趙老太太的訓導後,行事更見謹慎。


    就是淩氏帶著兒女們去參加淩大姐的定親禮,也努力壓抑住眾人奉迎的得意,十分謙遜的同淩大太太淩老太太淩氏族人說話。趙長卿趙蓉則去了淩大姐的屋裏,見淩大姐一身鮮亮衣衫的坐在房中,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唇上點了胭脂,眉毛修的彎彎,頭上簪上精細的絹花兒與簪釵,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羞澀的喜氣。


    淩大姐是家中長姐,向來是她照顧妹妹們,見趙長卿趙蓉過來,淩大姐忍羞道,“卿妹妹、蓉妹妹來了。”


    趙長卿笑,“大姐姐隻管安心坐著,陳家的人還沒來。”


    趙蓉也笑,“大姐姐今天打扮真好看。”


    淩三姐走到趙家姐妹跟前笑,“瞧蓉妹妹說的,莫非大姐姐以前就不好看了麽?”


    趙蓉笑,“今天同往日可不同。”


    淩大姐臉上紅紅的,嗔道,“你們也來打趣我。”又讓她們吃點心,問,“寧弟沒過來嗎?”


    趙長卿笑,“來了,他跟著爹爹去見外祖父和舅舅他們了,一會兒就過來。”


    趙蓉問淩三姐,“騰表兄也過來了嗎?”


    淩三姐笑,“阿騰在前頭。”


    趙蓉便不再多問了。


    淩家也有不少族人家的姐姐妹妹們過來,大家彼此見過,又是一番熱鬧。


    成親一般來說,講究的人家要三書六禮,不過,淩家非大戶,淩大姐的婆家也非大戶,故此,許多程序都是化繁為簡。


    定親主要就是交換聘書禮書,以及新郎家送了聘禮來,聘禮一般包括釵環首飾衣料布匹這類,再有男方還有請個全福太太過來幫淩大姐插戴。


    陳家人也來得不晚,因為除了換聘書禮書,還要過聘禮,儀式就要進行一段時間。再者,定親之後淩陳兩家便是親家,當有的應酬也是不能少的,所以,也得留出些時間來說話兒寒暄。


    淩大姐雖說又是羞怯又是緊張,其實她今天的事情真的不多,隻管穿戴齊整叫陳家來人瞧一瞧,陳家人再給她插戴一二首飾釵環就行了。


    今天陳家打頭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也是陳家媳婦,人稱陳三太太,能做全福人,可見是公婆丈夫兒女樣樣齊全的有福人。陳三太太的確也生得一臉福相,圓圓的臉上有著天生的好氣色,這並不是用胭脂描畫出來的妝容,而是真正的白裏透紅,常年保養出來的細致白皙。陳三太太容貌隻是中上,眼角眉梢的蘊著一抹笑意,身上穿著駝色的厚緞子小毛衣裳,衣裳料子繡工無一不是上好,頭上插一二金釵,並不奢華,卻樣樣精美,一看就知道是個體麵婦人。


    陳三太太一進來,屋子裏的女孩子們紛紛起身相見。陳三太太笑,“好一屋子花朵兒樣的女孩兒。”


    邊城的女孩子們是常出門的,見有長輩進來亦不羞怯,唯一有些害羞的就是淩大姐了。陳三太太拉著淩大姐的手狠狠的讚了幾句,把淩大姐讚的臉頰更紅了。先客套了一番,丫環捧上匣子,陳三太太取出釵環為淩大姐戴上,又摸著淩大姐的手道,“我就喜歡這樣溫柔漂亮的小姑娘。”


    淩家將回禮奉上,不外乎筆墨紙硯衣裳鞋襪一類,陳三太太客氣幾句,方歡歡喜喜的收了。又說了幾句話,一行人回到廳內,大家這才論起親戚說起話來。


    至於趙長卿等人,便陪著淩大姐說話。


    定親的這一整天都是極熱鬧的,及至陳家人與淩氏族人告辭,淩騰到後院給淩大姐道喜,淩三姐忍不住問,“阿騰,陳公子生得相貌如何?品性如何?”這一日,陳公子也要跟著一道來送聘禮的,隻是淩三姐等見不到罷了。


    淩騰笑,“都是極好的。陳兄已經在衙門裏做書吏了,舉止有禮,性子也好。”


    淩二太太笑對淩三姐道,“這還用得著問,你大伯大伯娘親自相看的人品,陳家也是懂禮的人家兒,自然是樣樣都好。”


    淩大太太臉上的笑就沒斷過,笑道,“隻要人好,踏實就行了。”雖然自家女兒自家看著好,淩大太太卻不是多麽心高的人。她知道長女性子溫柔,故此早提前細細打聽過,隻要門當戶對,關鍵是婆家性子好。不然,真嫁到個厲害人家,怕女兒要挨欺負的。所以,好幾家人提親,最後淩大太太定了陳家。


    淩氏笑道,“大姐兒的事定了,接下來就是忙二姐兒了。”


    “是啊。”長女還沒嫁,說到次女的親事,淩大太太已是滿心惆悵。


    趙長寧同淩騰一道過來內宅,趙長卿問他,“你中午怎麽沒來後頭吃飯?”趙長寧年紀還小,向來是跟著女眷在一處的。


    趙長寧道,“我跟騰表哥在一處啦。我現在大啦,也不好總跟女人們一起吃飯。”他實在不喜歡被婦人們捏來抱去,寧可在前頭跟男性長輩們在一起。


    趙長卿笑,“這也有理。”


    趙長寧頓時非常得意,隻是剛得意片刻,就又被母親叫了去問東問西。


    淩騰應付過長輩姐妹,方上前同趙長卿說話,笑道,“好些天沒見表妹了。”


    趙長卿笑,“是啊,表兄這些日子可好?聽說你現在課業越發忙了。”


    淩騰的確是許久沒見過趙長卿了,他每月必去給姑媽淩氏請安。隻是,他附學朱家族學,學裏休息的時間與官員休沐的日子相同,偶有去了,趙長卿多是不在的。不是受邀出門,就是去相熟的朋友家,總是不湊巧。淩騰已經是十一歲的少年,正在長個子的年紀,身量瘦削,五官清俊,穿一襲天青色棉袍,中束錦帶,已經有一種勃勃的挺拔之意。淩騰淺笑,“四書五經已經學了兩遍,現在先生指了前朝古文讓我讀。妹妹在念什麽書?”


    趙長卿笑,“閑來看些史書。”


    見兒子又去找趙長卿說話,淩二太太不禁對淩氏笑道,“阿騰與卿丫頭就是投緣,每回見麵就書啊詩的說個沒完。”


    雖然對淩二太太有些意見,淩氏卻一向喜歡娘家侄子,笑望正在一畔說話的兩人道,“是啊,阿騰懂事,對姐妹們都極好的。”


    盡管趙長卿不大熱絡,態度平平,不過,對於淩騰,找個話題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淩騰已經由詩書說到花草,“今年我養了幾盆菊花,妹妹現在養什麽花呢?”


    趙長卿笑,“院子裏的薔薇已經謝了,隻餘下枝葉還蒼翠。倒是屋裏暖和,幾盆薔薇還在開花,還有幾盆菊花也在開花了。”


    淩騰笑問,“妹妹養的什麽菊花?”


    趙長卿笑,“就是尋常的黃\\菊,已經開始開花了,前天我摘了些做點心,借一些花香,味道也不錯。”


    淩騰笑道,“菊花本就可入藥,非但做點心好,煮來喝茶也不錯,明目降噪。尤其是燒炕之後,屋裏雖暖和,總是有些噪的。似妹妹每天看書費神,喝茶時加些枸杞子就更好了。”


    趙長卿笑,“我每天才看幾頁書?倒是表兄,讀書要緊,也得注意身子才好。”


    趙長卿隻是隨口客氣一句,淩騰卻覺著受用無比。這種感覺,哪怕淩騰也覺著十分奇異,他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出趙長卿隻是嘴上一說,但,即使這樣隨口一說,卻也能令他心下愉悅,委實奇異無比。淩騰笑,“功課上的事,我心裏有數。念書是為了識得道理增長學問,並不是為了三更睡五更起的辛苦。人們都說‘苦讀’,我卻覺著‘樂讀’才應是讀書的態度。何況,念書隻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若生命中唯有讀書一事,該何等枯燥?要我說,如妹妹這般才好,養養花讀讀書,有閑情逸致,或是研究點心,或是做做女紅,悠然自在,樂於其中。”


    “念書的用意不在於學識如何淵博,也不在於琴棋書畫如何雅致,而是學識賦予的靈性的開啟,讓我們能擁有一種悠然的麵對世事的姿態。”淩騰微微一笑,“讀書的益處便在於此了。”


    哪怕對淩騰有些成見,趙長卿也得承認淩騰小小年紀時已有了與眾不同的見識。他天生就與自己的父祖輩不同。不過,瞅一眼聽得入神的趙蓉,趙長卿卻並非前世那個人家說什麽便信什麽的傻瓜了。趙長卿笑,“騰表兄真這樣想?”


    “當然。”淩騰誠懇的很。


    趙長卿笑,“騰表兄以前明明不喜歡讀四書五經的啊,何況還是一遍又一遍的念。”


    淩騰笑,“四書五經是為了功名前途,這就如同爬山,路上當然辛苦,不過也有上好風景,區別隻是,有人隻看到辛苦,有人也看到了風景。”


    趙蓉眼睛裏已滿是傾慕,趙長卿笑著搖頭,“詭辯。”


    淩騰望著趙長卿唇角噙著的一抹笑,自己也不禁笑了,“其實剛剛我說的是你們女孩子念書的好處。女孩子與男孩子不同,你們不必科舉,自然可以在自己喜歡的事務上麵下功夫。我是羨慕卿妹妹的生活態度。”


    趙長卿挑眉問,“這不會是在恭維我吧?”


    淩騰輕輕的笑,“不會現在才發覺吧。”


    趙蓉見淩騰的目光自始至終隻是落在趙長卿身上,不禁悄然捏緊拳頭。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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