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中舉的消息是先傳到邊城的,趙長卿很為蘇白高興,最為思念的卻是蘇先生,跟淩氏商量,“阿白中了舉,不好不跟李百戶家說一聲的。”畢竟蘇先生在邊城就這麽一家遠房表親,平日間雖不大親密,也是有節禮往來的。


    淩氏笑,“很是。叫來福去吧,這樣的大喜事。”


    趙長寧道,“趕明兒我去城外迎一迎阿白和先生。”


    趙勇笑,“這一科,咱們邊城整整有八位舉人老爺,聽說知府大人也很是高興,城門處已經紮起了彩棚,去迎一迎也好。”


    趙長卿笑,“阿寧若去,就同阿宇、梨子、梨果一起,再叫上李哥哥,你們一處,也熱鬧。”李明寶為人寬厚,趙李兩家關係不差,這時候一起去才顯得親熱。


    趙長寧道,“這很是,姐姐不提醒,我就忘了明寶哥。”


    趙老太太感歎,“不枉蘇先生這些年的辛苦。”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背井離鄉的,要經多少辛勞才能培養兒子成材。


    趙長宇笑,“這都小二年沒見了,不知阿白哥長什麽樣了。”


    一家人七嘴八舌,唯趙蓉默默無語:表兄也中了呢。


    聽大家說的熱鬧,趙蓉笑對趙長宇道,“阿白還能變樣不成,中了舉也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倒是你們去迎阿白,別忘了賀一賀騰表兄。”


    大家對騰表兄沒什麽意見,關鍵是騰表兄的娘太鬧心。不過,趙長寧畢竟十五歲了,平日裏常出門的人,又是家中長子,心眼兒也有一些。故此,聞言隻道,“這也不用你說,表兄阿白他們必然一起回來的,難道見了表兄還能轉身就走,自然要賀一賀表兄的。”趙長寧深嫌趙蓉廢物,成日間詩啊詞的,自以為是世間第一才女,不幹一點正事,弄出個妖裏妖氣的貼身丫環,釀出禍事。


    趙蓉一心一意沉浸在淩騰中舉的心事中,無暇駁趙長寧的話,神思已然飛遠。


    淩氏又著緊的吩咐白婆子帶著丫環去打掃蘇先生的屋子。


    舉人歸來的熱鬧就甭提了,排場自不比春闈,但,春闈的地點是帝都,就算知道家鄉哪個人金榜題名,彼時進士老爺已在帝都,哪能如現今這般,新出爐的舉人一股腦的榮耀還鄉。外頭看熱鬧的人,比起廟會也不差了。


    趙長卿沒去藥堂,就在家等著,聽到蘇先生到家的消息,趙長卿連忙出去相迎。蘇先生還是老樣子,平和恬淡,倒是蘇白,乍一看真是嚇了一跳,趙長卿驚歎,“阿白怎麽長這麽高了?”小兩年就躥了一顆頭。


    蘇先生笑,“像竹竿子似的。”


    趙長卿給蘇先生行一禮,蘇先生挽住她的手,笑,“咱們進去吧。老太太、太太肯定等著呢。”


    大家直接去的老太太的屋裏,淩氏本也在老太太屋內,見了蘇先生自有一番熱鬧要說。彼此見禮後,蘇先生笑著說起甘肅府的事,“因大家夥一起去的,甘肅府也有朱家的別院,我們就一道住在了別院裏,七八個秀才,他們一處討論功課。我就管著給他們料理料理瑣事,這次他們住在一起的八個秀才,中了四人。還有兩位舉人,一個是陳家三郎,應是太太娘家大侄女婆家三房的小叔子。另一位是朱家的孩子,叫朱唐的,是陳三郎的姑家表兄。可惜慶哥兒,不然憑他的才學,必有一席之地的。”蘇先生話音一轉,笑,“不過,這也說不上可惜,慶哥兒才學是在的,三年後再下場,名次必佳。”


    淩氏笑,“先生說的是。”又望著如皎月辰星一般的蘇白,讚道,“這兩年不見,阿白愈發出息了。”


    趙長卿笑,“長大了似的。”


    淩氏嗔道,“什麽叫長大了似的,本就是大人了。整個邊城比阿白更出息的孩子都不多見。”這孩子生得是當真好,又有這一腔才學,年紀輕輕的中了舉人,當真好兒郎!


    蘇先生笑,“孩子是自家的好,太太看他,自然樣樣都好。”


    大家說了幾句話,趙勇便帶著男孩子們去了西廂說話。


    蘇先生又道,“當時在甘肅知道朱家老夫人、老太爺的事,雖說世間難免生死悲歡,依舊叫人傷感。這邊城,如朱老夫人這般胸懷寬闊的老人家實在是有一無二,當初阿白在族學附學,朱老夫人多有關照。我想著,什麽時候叫阿白去祭奠一番才好。”


    父母離逝時間未久,趙老太太眼睛微澀,拭淚道,“也好,母親臨終前猶不放心族學,特意分出一萬兩銀子用於族學哪。”


    “老夫人的眼光深遠,常人所不及。”感歎了回朱老太太,蘇先生勸趙老太太道,“老太太與老夫人母女情深,自然傷感。隻是若老夫人泉下有知,知您傷感若此,怕要擔心了。”


    趙長卿亦勸道,“是啊。祖母,如今阿白剛中了舉人回來,咱們正當高興才是。先生怕還不知道,明年阿寧和梨果也想著下場一試。”用別的話引開了朱家事。


    蘇先生笑,“看來他們這兩年沒少用功。明年他們十六了,也該下場一試。”


    淩氏笑,“梨果那孩子念書向來出息,阿寧有空就跟人出去跑馬玩耍,還不知成不成?”


    蘇先生最是個明白人,笑道,“阿寧心胸開闊,念書也是用功的。若是太太擔心,反正阿白回來了,叫阿白幫他們看看文章。說不上指教,好歹一道進益。”


    淩氏高興的合不攏嘴。


    趙長卿問,“明年春闈,先生,阿白要不要下場?”


    蘇先生笑,“若是預備春闈,恐怕就不能回邊城了,得急著往帝都趕呢。阿白的文章,秋舉尚可得一二名次,放到帝都就尋常了。我思量著,叫他再好生念幾年書,待下科不遲。”


    趙長卿亦道,“這樣穩健。”蘇白秋舉的名次很不錯,但,西北的念書質量向來不及江南與帝都這塊兒,與其著急明年的春闈,反不如再等三年,夯實了基礎,若能一舉奪得好名次,一輩子前程的根基就有了。不然,若在兩可之間,落榜倒罷了,萬一弄個同進士,惡心就能惡心死人。


    大家說著重逢的話,傍晚開了兩席,熱鬧了半日方歇。


    接下來,蘇白忙的仿佛一個陀羅。知府大人那裏設宴請新科舉人,還要去看望官學的先生、族學的先生,另外同窗之間的應酬也少不得。再有,蘇白、淩騰、陳三郎、朱唐幾個抽空去了朱家,朱唐本就是朱氏族人,餘者三人都是在朱氏族學附過學的,同朱慶關係也好,朱老太太過逝,幾人去上柱香,也是應有之意。


    朱慶先給四人道了喜,淩騰與朱慶關係最好,道,“我們這科僥幸中了,明年春闈都心裏沒底,索性再等一科。老太太活著時,最關心你的課業。阿慶,春闈時,等你一起。”


    朱慶一笑,“好。”


    因四人是新科舉人,朱六舅爺少不得要見一見的,尤其個個都是年輕俊才,朱六舅爺愈發喜歡,問了他們好些話,道,“家兄身上不大俐落,不然,家兄素來愛才,定也要見一見你們的。”自朱老太太朱太爺過逝,朱大舅爺也跟著病倒了,朱六舅爺很是擔心兄長的身體。


    其實,朱六舅爺也不是多好的身子,一方麵是傷心父母過身,一方麵是喪禮累的。朱六舅爺更惱著朱六太太不賢良,若不是有朱老太太臨終前的話,朱大太太、朱六太太這事斷難善了的,就是這麽著,別的兄弟也不是沒意見,不過是家醜不可外揚,杖斃了那個叫荷花的禍害丫環後,餘者也都封了口,大家睜隻眼閉隻眼罷了。朱六舅爺把家事都交到長子長媳的手上,再不叫朱六太太插手半分,自己也覺著日漸老邁,鮮少見人了。如今這是四位新科舉人上門,朱六舅爺方見了一見,尤其淩騰、蘇白、陳三郎都是在朱家族學附過學的,想到族學不禁想到嫡母,朱六舅爺眼眶微濕。嫡母活著時,他不是沒嫌過嫡母厲害,如今嫡母去了,又見了這幾人,朱六舅爺方明白嫡母多年的良苦用心,心下更是酸澀。


    便是袁氏私下都與丈夫說,“這都是老太太先時積的德行哪。”人家念著朱家,將來朱家子弟出仕,這便是人脈關係。令人備了香燭紙錢,朱慶帶著幾人去了朱家祖墳。


    祭完了朱家二老,自朱家告辭,幾人也各自分手了。淩騰與蘇白一路,淩騰道,“很該去給姑媽姑丈請安的,隻是今天這衣裳不合適,我明天再來給姑媽姑丈請安。”來祭奠長輩,自然要換素服。穿著素服,是不好去別人家的。


    兩人都是聰明人,這兩年吃住一往、念書一處,且皆有才學,委實有了幾分惺惺相惜的交情。蘇白道,“你是不是還念著卿姐姐?”


    淩騰苦笑,長歎道,“就是我念著能有什麽用。”當日趙長卿的決絕,他親眼所見,親自經曆。趙長卿早說過,哪怕他中舉人中進士、為官做宰、封侯拜相,都不會嫁她。淩騰每每想起,都不禁心酸。


    蘇白道,“你要不是還念著她,總在我跟前嘀咕個甚?我可不敢去問她,我跟我娘打聽打聽吧,不過你最好有些心理準備。卿姐姐的主意,可不好改。”


    淩騰默默片刻,拱手道,“阿白,多謝你。”


    蘇白回家,尋個空跟他娘念叨,“我看阿騰對卿姐姐實在一片真心。”


    蘇先生正坐在搖椅上看書,聞言握著書敲蘇白腦袋一下,“對長卿真心的人多了,要個個都嫁,長卿嫁得過來?”


    蘇白問,“還有誰?”


    蘇先生不答反問,“你覺著,有人對長卿一片真心,長卿就該嫁他?”


    蘇白立刻啞口。


    蘇先生問,“難道你從小跟著淩騰一道長大的?你小時候,是淩騰帶著你玩兒,給你做點心吃,聽你嘮嘮叨叨的說煩惱?”


    蘇白羞愧,強辯道,“我就是覺著,阿騰條件挺不錯的。”


    蘇先生毫不留情,“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蘇白潰逃。


    蘇先生對趙長卿的意見是,“你現在不缺錢,有娘家有兄弟,有你這些年種下的善因,已經不需要讓別人安排你的婚姻。長卿,不論是將來的道路,還是將來的男人,你已經可以自己做出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先發一小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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