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一回生,二回熟。


    死過一回的人,再死第二回,什麽感覺都有,唯獨不會有恐懼。


    喝了孟婆茶,趙長卿想著,前生該忘了應是盡數忘了吧。


    結果,她睜開眼時既未忘卻前兩輩子,也未從頭再來,而是一幫子人正把她往外抬。蘇白問蘇白道,“這樣成麽?姐姐還沒醒,別在外頭吹著風。”


    蘇神醫道,“外頭難得好日頭,在外頭曬曬,比總在屋裏躺著強。”


    蘇白使喚著丫頭,“把這傘撐到轉一下,擋著些日頭,別曬著眼睛。”


    淩氏將枕頭按出個窩窩,扶著趙長卿的頭,讓她在榻上躺穩了。摸摸趙長卿的額頭,道,“我覺著長卿氣色變得好些了,神醫,你瞧著是不是?”


    蘇神醫道,“毒已經解了,先前身體受了些損傷,慢慢補回來就好。”


    淩氏問,“快醒了吧?”


    “快了。”


    淩氏覺著,蘇神醫真不愧是神醫,他剛說完,趙長卿就睜開了眼。淩氏高興的一邊抹淚一邊念佛,“神天菩薩啊!可是醒了!”這帝都的菩薩果然跟邊城的一樣靈驗!”


    趙長卿醒的時間不長,蘇神醫開的藥有安眠的成分,她喝了藥就會繼續睡,真正好起來已是一月之後的事,說不上大好,不過起碼能下床走幾步,逛逛園子了。


    淩氏對著蘇神醫的醫囑,盯著廚房給趙長卿滋補,偶爾還要念叨一回,“自小再不必人操半點心,這一出事能嚇掉人半條命。來,喝了這參湯。”


    趙長卿道,“也別天天吃參,這東西大補。”


    淩氏道,“這不是尋常吃的老參,是叫什麽參來著,看我又忘了名兒了,太後娘娘賞給你的,吃吧。神醫都說了,尋常吃一些無妨的。”


    紅兒笑,“是紅參。”


    “對對對,是這麽個名兒。聽說還是北涼進貢來的,這麽好的參,我也是頭一遭見,等閑人可吃不著。”趙長卿轉危為安,淩氏心情大好,與趙長卿說起家裏的事,道,“你爹爹被陛下授了禦林軍裏的差使,以後就在帝都當差了。你爹爹說,把老太太和長宇他們也接來。”


    趙長卿道,“那不是就阿寧在邊城了?”兄弟姐妹中,趙長卿與趙長寧情分最好。


    淩氏笑,“哪裏是他一個,有他媳婦呢,還有大姐兒。我是想著接了大姐兒過來,你爹勸我,長喜長安年紀都小,大姐兒更小,接了來,怕照看不過來。再者說,大姐兒是阿寧跟他媳婦的第一個孩子,這又不一樣,年輕夫妻,初做了父母,誰願意跟骨肉分隔開呢。我想著,也就罷了,待大姐兒大些了,再接她來帝都見見天子腳下的世麵。”


    趙長卿天生操心的脾氣,問,“房屋可置辦了?”


    “這不必你操心,陛下恩典,賞了咱家宅子,聽阿白說,是四進的宅院,都挺好的,不用怎麽收拾,直接進去住都成。”淩氏一直在山上照顧趙長卿,趙勇在知趙長卿無大礙後就回鄉接老太太和兒女們去了,這宅子賞下來,趙家人還沒顧得上去瞧一眼。


    淩氏又想起件要緊事,道,“待你大好了,咱們可得去謝謝人家林大人。外頭都說監察司如何如何,要我說,林大人真是個大大的好人。虧得林大人送來解藥……”


    趙長卿這才知道,原來是監察司尋來的解藥。想到林隨幾番陰陽怪氣,可真不像做這種事的人……這就是人不可貌相吧,趙長卿一麵思量,一麵聽淩氏說她昏迷時的事。


    可在明處說的話,淩氏白天時常嘮叨,還有許多話,淩氏不敢在明處說,待晚上母女兩個寬衣就寢,打發了丫環出去,淩氏才在趙長卿耳邊絮叨,“以後可別這樣了,你才學了幾天三腳貓的功夫,就敢去跟那些亡命徒去拚命。公主殿下咱們該救,也得想個好法子,以後學著心眼兒活些,你就不會偷偷回去報信兒,朝廷有的是武功高強的人……”當時接到陛下的聖旨,當然,聖旨裏沒寫是怎麽回事,就是接他們夫妻兩個來帝都。還是跟傳旨的內侍才打聽出消息來,淩氏當下險嚇去半條命。她覺著,要是再來一回,她老命都得交待了。還有趙長卿和離的事,原本淩氏也挺惦記這檔子事兒,覺著閨女犯了傻,管她什麽妾不妾的,生了兒子自己抱去養,把那賤人一賣三千裏,繼續過日子就是。結果,趙長卿和離了。淩氏本想說一說這事兒,聽著趙長卿呼吸漸緩,想她是睡熟了的,便沒再說。畢竟,和離都和離掉了。雖然夏文來過兩回,淩氏都沒給他好臉子瞧。隻是,依淩氏的意思,若夏文真心悔改……唉,算了,看長女的意思吧,反正長女素來有主意的,也難做她的主。


    趙長卿精神轉好,親戚朋友的都過來探望她,別院一時熱鬧起來。


    有一些人淩氏認得,譬如鄭妙穎、戚氏、福姐兒,有一些人淩氏不認得,譬如蘇白的媳婦戚如,梨果的媳婦王氏……不過,都不是外人,淩氏早聽趙長卿跟她說過,戚如是侍郎府的千金,王氏是翰林家的閨秀,也格外的客氣。


    要說淩氏最感激的人,莫過於蘇先生了。


    淩氏對蘇先生道,“我是長卿的母親,你也是長卿的母親。”


    蘇先生笑,“不用姐姐說,我也當長卿是自己的閨女的。”


    淩氏一笑,如今趙長卿還在養身子,許多事,淩氏也怕說多了引得她心緒不寧。隻是,淩氏是做親娘的,自然要為趙長卿考慮。淩氏就說起趙長卿的親事來,“當初,我瞧著夏家不成,不讓她嫁,她死活要嫁。如今好容易盼著夏文發達了,她哢嚓又和離了。真是傻。”這親事委實虧大了。


    蘇先生笑,“姐姐莫不是還怕長卿嫁不出去?”


    淩氏歎口氣,“要往日,哪怕她和離,我也不怕她嫁不出去。如今她畢竟不能生養,要再嫁人,難哪。可這天底下的男人,哪個能不要孩子的?就是再嫁到別家,人家肯定也得要後嗣。”


    蘇先生道,“長卿現在是一品誥命,她要說嫁,比夏家好的不知有多少。即使天底下的男人都要兒子,與其在夏家做現成的娘,不如去別的更知禮,家風更好的人家。”


    “還有這樣的人家?”淩氏不大信,在淩氏眼裏,考中進士,做過翰林老爺的夏文算是比較出息的人了。


    蘇先生笑,“有的是。”趙長卿為救五公主險些喪命,宋太後不是小氣的人,沒有不酬功臣的道理,早賞了趙長卿正一品的誥命。趙長卿與太後關係好,有這樣的政治資本,如今想做原配有些難了,畢竟同齡般配的貴族子弟多已大婚。可若是說繼室,帝都豪門裏有的是願意娶她的。那些人精,可不是夏家這不開眼的人家,娶了趙長卿包管將她當菩薩供起來。


    淩氏大喜,道,“我不是說別的,長卿這才二十六,要是說她一輩子就孤單一個人過,我委實不能放心的。”


    蘇先生笑,“姐姐心裏有數就成,此事並不急。一則,她身子還沒大安。二則,現在帝都城鬧哄哄的,待塵埃落定了,再說親事不遲。”


    帝都城鬧哄哄?


    淩氏沒聽明白,不過,蘇先生對長卿肯定是好意,淩氏不懂也笑應了。


    趙長卿並不知她娘對她的親事已有了打算,她在聽蘇先生說帝都的事,“這一場風雲激蕩,不知多少人遭秧,多少人顯貴。”


    趙長卿道,“是啊。”五公主都能給偷出宮,別的不說,太後娘娘可不是個糊塗人,宮裏肯定就有一番整飭。


    蘇先生道,“你這些天盡養病,興許不知道。太皇太後薨了,彭相病了。”


    趙長卿微訝,聯想到五公主被劫出宮的事,師徒二人意會了一會兒,都沒說話。


    這些是蘇先生知道的,蘇先生不知道的是,賢太妃早被賜死,連屍身都不知去了何處。反正方家早沒人了,自然也不會有人過問賢太妃的去向。就是秦太妃,身子也大不如前。


    趙長卿忽然問,“先生,我記得那天救五公主時,好像見到了歐陽先生。”的確是歐陽青峰出手相救,她才避過那第三支箭。歐陽青峰是蜀王的人,為什麽要救她呢?


    說到歐陽青峰,蘇先生歎口氣,“長卿,你有沒有想過,或者你誤會了一件事。”


    趙長卿望向蘇先生,蘇先生道,“歐陽青峰並不是蜀王的人。”


    趙長卿一愣,“不是蜀王的人?那他是誰的人?”


    蘇先生輕聲道,“歐陽青峰原是楚渝請到邊城去的,他是楚渝的授業恩師,理所當然,他是楚家的人。”


    趙長卿心下猛的一震,失聲道,“這怎麽可能!?”如果歐陽青峰沒有背叛楚家,那張琴是怎麽回事!


    蘇先生曆經世事,洞悉人心,她知道趙長卿想到了,隻是不願意承認。蘇先生微微一歎,點破,“那張琴,或者不是給歐陽青峰,而是給楚家的。”


    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呢?


    如果那張琴是給楚家的,冬至冬至,歐陽青峰以前說琴之所以取名叫冬至是因穆十五在冬至那日成琴,便給琴取了冬至的名字。


    冬至。


    冬天要來了。


    如果那張琴是給楚家的,難不成楚家早便知道要出事?


    如果楚家早就知曉,為何楚渝先前竟沒知會她一聲?哪怕不願知會她,楚渝也有足夠的時間——提前娶她過門,或者早一些退掉親事。而不是讓她自別人嘴裏知道楚家出事的消息。哪怕讓歐陽青峰還給她庚帖,也可以稍稍給她提個醒啊。


    趙長卿一隻手撫在眼睛上,盡管不想承認,楚渝可能自始至終都從未信任過她吧。


    窗外北風呼嘯,轉眼便是紛紛揚揚一場大雪落下,天地間一片蒼茫。不知不覺間,已是深冬的季節。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今天有些累,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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