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著人去廟裏與趙家人知會一聲,說趙長卿先回了家。趙家人此方放心,監察司的名聲,她們婦道人家也聽說過,雖說楚渝算半個熟人,依舊令人擔憂。聞知趙長卿回了家,趙老太太不說,淩氏也鬆口氣。


    淩騰眼中悵然若失,趙蓉望著他,笑的意味深長。


    淩二太太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趙蓉,見趙蓉不是善笑,忙道,“這西山寺不愧是名寺,素齋也格外好吃。就是可惜這個時節見不著梅花了,阿蓉最喜歡梅花。倒是聽你表兄說,這寺裏還有杏子林,如今杏花開得正好,今天日頭也好,咱們奉親家老太太去瞧瞧。”


    趙老太太自然捧場,笑,“那一道去看看。”趙蓉眼瞅就要過了花季,趙老太太很為這個孫女著急。淩騰本身才幹品性都不錯,知根知底,親上作親,就是淩二太太這個做娘的刁鑽討厭,不過如今趙家興旺,想來淩家也不會錯待趙蓉。不然真的再耽擱下去,可要如何是好哪。


    兩家人默許之下,淩騰與趙蓉綴在大隊伍後頭,趙蓉望著滿眼春光,悠悠感歎,“以前家門口的一塊大青石,平日裏不覺著怎樣,進進出出的也沒人留意,後來爹爹被調往帝都前,家裏人沒留心,哪天夜裏那大青石忽就給人偷了,反倒成了寶貝,娘不知念叨了多少回。這人哪,說來也奇怪的很。”


    淩騰淡淡道,“寶貝永遠是寶貝,不論是放在大門口有無人在意,還是打磨光鮮放於高堂之上,都是寶貝。它不是因為有人欣賞才是寶貝,而是本身就是難得之物。”


    趙蓉唇角微抿,不願再與淩騰打這機鋒,直言道,“二舅母跟母親提親事了,你怎麽想的?”


    淩騰的道行,應對趙蓉綽綽有餘,“我如何想不重要,你如何想才重要。”


    休沐時,廟裏人格外多,趙家還偶遇著魯安侯夫人一行,淩氏初入帝都,對帝都這些侯府豪門還不熟,說句老實話,她連魯安侯夫人長什麽模樣都記不大清。不過,魯安侯夫人這樣精明的侯府女主人,淩氏不記得她,她是記得淩氏的。何況趙家算是帝都新貴,趙勇官職不算高,架不住與宮裏太後關係好。魯安侯夫人極和氣的與趙家人說了幾句話,孩子們各自得了見麵禮,魯安侯夫人還尤其讚了趙蓉幾句。淩氏頗覺體麵。


    待傍晚回家,淩二太太問兒子與趙蓉說的如何,淩騰還是那幅四平八穩的模樣,道,“不急,過些天就應該有結果了。”


    淩二太太自覺兒子大有把握,雙手合什直念佛,喜氣盈腮道,“那我得開始準備聘禮了。咱家就你這一根獨苗,家裏太爺、老太太、你大伯、大伯母、姐妹們都盼著你成親哪,別的上頭能節省,唯這親事上頭不能節省。如今,你姑媽家也富貴了,再者,多備一些也顯著咱們對蓉丫頭的看重。等你們成了親,我也沒別的想頭,一年抱兩,兩年抱仨,我就高興。”淩二太太暢想日後子孫滿堂的美好生活,眼淚都笑了出來。


    淩騰看他娘一眼,沒說話,道,“母親,我去看會兒書。”


    “去吧去吧,如今不用考進士了,別太用功,晚上有燒羊肉。”


    淩騰應一聲,起身去了書房。淩二太太歡天喜地的去找丈夫報喜,淩二老爺也是極情願這樁親事的。朱慶也不過娶了翰林之女,趙勇雖是武官,卻是正四品,趙蓉也是自家外甥女,不是外人,親上作親,再好不過。


    淩二太太笑,“還得哪天你過去,跟阿蓉他爹親自說一聲,兩家換了庚帖,算了日子,過了聘,這才算定了下來。”


    淩二老爺盼兒子成親盼得胡子都花白了,何況是這樣如意的親事,笑道,“不必你說,我明兒個就去。”


    趙家。


    一家子去西山寺拜佛賞春,心情都不錯。


    就是趙老太太與淩氏擔心趙長卿,見她神色還好,又問她監察司找她什麽事,趙長卿道,“如今朝廷查的嚴,我以前在西山寺,見過蜀王一回。”


    淩氏都覺著稀奇,“你與蜀王如何認得?”她閨女如何會與這些王爺啥的打過交道?


    “蜀王曾與太爺相識,我在蜀中時去神仙宮拜神仙,身上佩了太爺給我的玉,蜀王認了出來,其實並沒有來往過。”


    淩氏念聲佛,也沒好說,太爺怎麽啥人都認得啊?


    趙老太太更對自己親爹朱太爺了解也不深,知道趙長卿無事,便放下心來。趙長卿不欲多說蜀王的事,笑道,“來了帝都這些日子,說來咱們一家子還是頭一遭好生去逛西山寺呢。”


    淩氏笑,“可不是麽。先時我倒是去給你求過兩回菩薩,保你平安的,靈驗的很,隻是那會兒急惶惶的,哪裏有心思去看風景,這回細瞧,果然是帝都氣派,風景好,人也多。”


    趙老太太笑,“拜菩薩,心誠則靈。以前常去平安寺吃素齋,帝都這裏的口味兒跟咱們邊城不大一樣,也差不離。”


    趙長喜忍不住顯擺,“大姐姐,我摸了個上上簽。”


    趙長卿笑讚,“唉喲,長喜手氣真好,大師有沒有幫你解簽?”


    “解了,說,說……”說的啥,她有些忘了,趙長喜總結一句,“反正說是很好啦!”還拿出自己的簽給長姐看。


    一家子說說笑笑,極是融洽。


    淩氏免不了私下再問一回趙蓉,趙蓉沒句準話,“我還是要再想一想。”


    淩氏急的腦殼疼,道,“還要再想什麽?你都想多少年了?你倒是得替父母想一想哪!阿蓉,父母不是逼你成親,女孩子到了年歲,有哪個不成親的?你再蹉跎下去,難道一輩子住在家裏?如今我跟你爹爹在,總叫你住的安穩自在。有朝一日,我跟你爹爹不在了,難道你就在娘家守著兄弟、兄弟媳婦過日子?你兄弟是跟你一個娘胎出來的同胞骨血,兄弟媳婦可不是,到了侄子那一輩,更遠上三分,怎能與自己兒女相比。阿蓉,你總要為自己考慮。”話到最後,淩氏真是苦口婆心了。


    趙蓉道,“大姐比我年長的多,母親不如先操心大姐。”


    “你跟你大姐一樣嗎?”長卿完全是歹命看走眼,再加上長女不能生養的問題,淩氏想起來就心焦,越發說趙蓉,“你也不能跟你大姐比,她就是不嫁人,那也是一品誥命,鐵杆的莊稼在手裏了。你呢?你有啥?”


    淩氏往日間十分唾棄鄙視淩二太太,更兼前些年沒少與淩二太太生氣,淩氏最看不上淩二太太為人。可話說回來,姑嫂兩個不過半斤八兩,一對的勢利眼。無非是淩二太太遇著個窩囊的淩二老爺,淩氏遇著趙勇,才顯著淩氏好似強於淩二太太,倒不如說是趙勇比淩二老爺出息。其實,淩氏與淩二太太兩人完全是大哥別說二哥。趙蓉閉著嘴巴不說話,偏趕上淩氏的勢力眼發作,道,“你大姐,有產業有誥命,她就是不嫁人也立得住。她有本事,兄弟子侄就不會小瞧她。她現在不必靠爹娘,以後也不必靠著兄弟子侄吃飯!她自己能活的體麵,你呢?你能嗎?你哪樣能跟你大姐比?”


    這話,要多戳心窩有多戳心窩啊!趙蓉心裏已經炸了,臉色雪白,渾身發抖,淩氏到了更年期,隻管一徑絮叨,“你就醒醒吧,這些年,多少人給你提親,難道就沒比阿騰好的?你隻是惦記他。先前他糊塗,不願意。如今好容易他願意了,嫁過去正頭原配,過一二年,生養幾個小子丫頭,紅紅火火,兒女雙全的好日子。千萬別人家願意,你這裏又拿捏。我跟你說,你不是那花骨朵兒能拿捏的年紀了,男人隻要有本事,就是再過一二年,阿騰照樣娶年輕的黃花大閨女。你呢,你再過幾年,就是嫁做繼室也嫁不了好的。唉,我這話不中聽,卻是大實話。你自己想想吧。”


    趙蓉晚飯都氣得吃不下。


    淩氏也沒理她,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閨女小時候,那是千難萬舍的不願意她們嫁人,可這到了年紀不出嫁,那真能留成仇家。淩氏就時常說,“我得給這丫頭愁的少活十年。”趙蓉這個年紀,又不是小時候,不吃飯就不吃吧,自己想個清楚也好。淩氏還得照看老太太,還有趙長卿身子尚需滋補一二,先時中毒到底虧了元氣。再者,次子剛尋了書院念書,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趙長喜趙長安年紀都小,雖有丫環乳母,亦要留心的,另外種種家事,千頭萬緒的,雖有趙長卿幫襯,淩氏也不輕鬆,忙忙叨叨中,實在懶得再去給趙蓉掰開了揉碎了的做心理安慰。這些年,她做得夠多了。


    趙長卿如今又開始去宮裏給五公主做先生,現在五公主不學捏泥人了,她十分祟拜趙長卿的武功,趙長卿就專職做起五公主的武先生。


    這個任命,五公主其他女先生也無意見。除非武將人家出身,不然女眷鮮有會武的,即使有的會個三招兩式,也鮮有如趙長卿這般高強武力值。另外,趙長卿做五公主的武先生,也沒奪了其他先生的飯碗,更兼她曾經救過五公主,誥命也上去了,大家算是心服口服。趙長卿在帝都誥命圈裏也算有了一席之地,更兼她為人低調,日子久了,大家對她印象不差。


    倒是趙蓉,在趙長卿以為趙蓉十有八|九要嫁給淩騰的時候,趙蓉突然應了魯安侯府的親事。趙長卿聽淩氏與她抱怨,自己嚇一跳,脫口道,“這是怎麽說的?前幾天不是二舅舅還過來說親事的事麽?”你不願意,當初幹嘛點頭啊。


    淩氏揉著胸口,“她這是不氣死我不罷休哪。你爹爹都跟你二舅說好了,雖還沒換庚帖,那是在等吉日。前兩天是有官媒說起過魯安侯府,可咱們已經應了你二舅,怎能反悔?可那個牛心左性的孽障……她現在又改樂意魯安侯府了。”


    趙長卿對魯安侯府還是稍有些了解,略一思量便知道,“是不是魯安侯家要為世子說親?”


    “是啊。這體麵倒是體麵,可我聽說魯安侯世子與前頭元配因子嗣上頭的事和離了,如今屋裏兩子一女都是庶出,且都是奶娃子呢。你想一想,這麽多的庶子庶女,屋裏妾室就少不了。體麵也不能當飯吃,阿騰官兒雖不高,已是正六品,將來還怕沒有出頭之日不成?就是你爹爹在阿騰的年紀,也這麽高的官。男人要有本事,怎麽著都能過得好日子。如今貪圖世子夫人的名頭,嫁過去與妾室爭寵不成?就是生下嫡子,比庶子年紀還小,又是一樁難事。再說,咱家與魯安侯府也不熟。以後萬一那孽障受苦,咱家要怎麽去給她出頭呢?”淩氏滿心煩躁。


    趙長卿心說,淩氏真的與前世不同了,若是前世知道有這等好親事,上趕著也願意的。今生趙勇得力,雖不是那等平步青雲的類型,可一步一步走的穩當。家裏日子好,淩氏不僅眼界開闊,心胸也開闊了。


    這麽些年,趙長卿早放開了前生之事,卻也不樂意管趙蓉的事,於是道,“魯安侯府的事,我倒是聽說過一些。前頭世子夫人成親十來年無子,後來和離的。就魯安侯府本身,顯赫是不用說的,先帝昭仁太子元配太子妃就是出身魯安侯家族,後來東宮出事,就不提了。彭相的嫡長孫娶的是魯安侯家的嫡女,他家幼子娶的是前永安侯嫡長女。隻是,如今彭相病了,一直未見好,聽說久不上朝,彭家自然不比從前。永安侯更不必說,自盡之後,朝廷將永安侯爵位收回,如今也沒永安侯府了。魯安侯的幾門貴親,都不大顯貴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咱家祖祖輩輩都在邊城,這初來帝都,與魯安侯府也無甚交情。魯安侯府前來提親,或是看好爹爹的前程。”


    淩氏揉著眉心,“要你說,魯安侯府是嫁不得了?”


    趙長卿一笑,說到底,淩氏依舊為魯安侯府的提親動心了。淩氏與前世比的確是有所長進,卻也沒她想的那樣多。趙長卿道,“自來結親,總要圖些什麽的。高嫁低娶,也沒什麽不好的。魯安侯好歹是侯府,比咱家總要強些。我就是跟母親說說魯安侯府的事,免得母親抓瞎,到時連親家也不清楚。”


    淩氏歎氣,語氣已是軟了三分,道,“這個強種,我不管她想嫁誰,隻要嫁出去就讓我省心!真是上輩子沒燒高香,修來這樣不省心的孽障!”心裏已是願意魯安侯府的親事。


    趙家再說魯安侯府的親事,魯安侯府也在說趙家。


    魯安侯夫人同丈夫道,“要論起來,自然是趙夫人更好。雖是和離過,年歲並不算大的離了格,還比咱們賢哥兒小上兩歲,人也能幹。娶上這麽一房媳婦,子孫都不必愁的。隻可惜,我悄悄打聽著,趙夫人於生養上似是有些妨礙,要不也不能與夏家和離。經著前頭孟氏,如今還是要以子嗣為要,賢哥兒雖有了庶子,沒有嫡子,到底不佳,以後也是個挑兒。侯爺不是常說趙家是有運道的,這兩年,咱家運道偏生不大好。趙家次女我見了,生得一等一的容貌,也不差。聽說先前是因為自幼承教於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膝下,後來,兩位老人家一天過逝,趙二姑娘是極孝之人,執意要給老人家守孝,按理,做曾外孫女的,孝也有限,可她,執意要守三年,一來二去的就耽擱了青春。姑娘家,生的好相貌,家境也不差,心氣兒自然高,因耽擱幾歲,再說親就沒合適的。這又趕上趙大人奉旨北上,闔家到了帝都,以後就在帝都做官了,趙家也願意給閨女就近在帝都尋女婿,以後方便照看來往。別的不說,帝都城裏官宦人家也比邊城多。趙二姑娘年歲不算太過離譜。”


    魯安侯念著頜下胡須問,“那姑娘你看品性如何?”


    魯安侯夫人笑,“趙家咱們不算熟,趙夫人我是知道的,數一數二的能幹,尋常人沒法與她比。趙二姑娘是趙夫人的妹妹,姐妹之間哪怕略有不同,想是也差不了太多。隻是趙二姑娘小了幾歲,看著斯文些。哪怕不比趙夫人能幹,還有我呢,我一調理她,她也就出來了。”


    魯安侯笑,“趙大人深得太後信任,就是趙家長子,也是正經進士出身,如今在西北效力。咱們不圖別的,隻圖人家姑娘品性好,年歲大些也沒什麽,做長嫂的,真給賢哥兒娶個一團孩子氣的來,也不合適。”


    “是啊,我也這樣想,就等趙家回信了。”


    趙家現在亂作一團,趙勇聽說趙蓉改了口,要嫁魯安侯府,當下氣得掀了桌子。他不是淩氏,心眼兒轉的快,趙勇是男人,又在軍中多年,最重信諾。已經應了淩家,又是親戚家,何況淩騰這個內侄,雖與長女無緣,家裏也有個糊塗娘,可淩騰自身本事不差,這麽些年,在邊城時逢年過節的沒少了去趙家走動。人心肉長,在趙長卿與夏家和離後,趙勇心裏還有過,早知夏家忘恩負義,當初還不如把閨女嫁給淩騰,的念頭兒。


    如今他已應了淩家,趙蓉又要嫁魯安侯府,這如何與淩家交待。何況魯安侯府這不知根底的豪門,人家憑什麽娶一個蹉跎多年都沒嫁出去的武官家的次女,你是相貌傾城,還是家世過人?趙勇活了這把年紀,根本不信天上掉餡餅的事。


    更兼淩氏與趙勇說了魯安侯府的情形,趙勇道,“阿騰那裏,除了阿騰的娘不省心,嫁去是正頭元配,也沒些庶子女的麻煩!”趙勇也是男人,這些年一步步往上走,就是外麵應酬,也遇到過別的女人。他難道不喜歡青春貌美,溫柔小意?憑他的地位,有一二妾室也尋常,趙勇不納妾,一是怕家裏妻妾嫡庶的麻煩,二則妻子在他貧寒時嫁進趙家,生兒育女,操持家事,他也不想對不住妻子。何況這些年,小女兒小兒子的接著來,趙勇也就沒那個心了。


    可魯安侯府不一樣,人家家大勢大,又是久在帝都的,魯安侯世子屋裏妾都不隻一個,這要嫁過去,娘家想替閨女出頭都難,趙蓉日子如何好過!若有妾的日子真好過,長女不至於會和離!


    趙勇大發雷霆,淩氏直勸他,“你這是要做什麽?別把老太太吵了來!也值不當生這樣大的氣!阿蓉就是這麽個脾氣,要我說,她願意嫁就讓她嫁去吧。我如今也死了心,隻要她肯嫁,她就是嫁個要飯花子我也不攔。你不讓她嫁,她真老在家裏,這可怎麽是好。”


    趙勇怒道,“這個眼皮子淺的東西,家裏不缺吃不少喝丫環婆子都有,她這樣去希圖富貴是要做什麽!”


    淩氏直歎氣,“有本事就總往窮鬼家嫁,這沒本事的偏向往富貴門第。”當初長女隨便嫁誰也比夏家強啊,把夏家旺起來,自己和離了,真是便宜死了夏家!趙蓉吧,淩氏就算頭發長見識短,那也知道侯府不是好嫁的,若真富貴易得,天底下都是富貴人了。她對魯安侯府的親事動心歸動心,隻是對趙蓉的本事有些不放心。真是的,兩個閨女沒一個省心的。


    趙勇怒火難消,問,“她不是早就心心念念的想著阿騰麽?看她這癡情也有限的很!”


    淩氏抹抹眼淚,“我要是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我早把她嫁出去了。你說說,這些年,給她說過多少親事,她是一個都不願意,咱們勸了她多少遭,操了多少心。為這個,外頭就傳的不大好聽。虧得這是在帝都,沒人知道她的根底。她先時是要生要死的想著阿騰,誰知如今就變了呢。”


    趙勇咬牙,說氣話,“我寧可在家養她一輩子。”


    “那你幹脆勒死我算了。”淩氏道,“我如今見了她就愁的慌。好容易她願意嫁了,就讓她嫁吧。眼不見,心不煩哪!大不了,二哥那裏,我去賠不是。趕緊嫁了她,我還能多活兩年。冤孽啊,上輩子不知道怎麽欠了這個冤孽的,這輩子讓我操這些心。”


    夫妻兩個氣一回,別的都能強求,唯獨這親事,真是強求不來。趙蓉又不是那種爹娘硬安排,她就能從命的,萬一她上了吊撞了牆什麽的,還不如遂了她的願。淩氏想,我也能早點解脫。


    為了趙蓉這事,趙勇與淩氏夫妻兩個去淩家賠不是。


    淩二舅還好些,到底是男人,麵子上總過得去,淩騰更加有風度,反是勸趙勇,“世上別的都好說,唯有姻緣強求不來。如今姑丈過來告訴我,總比真叫蓉表妹心不甘情不願的嫁過來好,不然,既是耽擱了她,也是耽擱了我,更令長輩們操心。咱們是姑表至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即使做不成夫妻,也不是外處。姑丈更無需自責,親事原就未定,還是要以蓉表妹的心意為主,她是女孩子家,別委屈了她。”


    淩騰樣樣明白,通情識理,趙勇簡直說不出別的話,欠疚歎道,“是阿蓉無福。”


    淩騰笑,“姑丈別這樣說,不管怎樣,我都是盼著表妹好的。正好我前兩天從阿白那裏得了李翰林的好酒,中午我陪姑丈喝兩盅。”


    趙勇也是個爽氣的人,道,“好。”


    淩二舅見兒子無事,對趙家悔婚的事也便放開了,更兼他有些個小心眼兒,如今趙勇官位高,說不得以後兒子還得得他提攜,淩二舅也便顏色好轉,郎舅二人和和氣氣的說起話來。


    內宅淩二太太卻是不大好,聽淩氏說完此事,淩二太太如遭雷霹,險一口氣沒上來厥過去。淩二太太抓著淩氏的手,聲音裏都帶了哭腔,連聲質問,“妹妹!妹妹!這是怎麽說的!不是早說好了的嗎?先時阿蓉也點了頭!怎麽能說變就變哪!我可是聘禮都預備齊全了啊!還是說妹妹家如何興旺了,就看不上阿騰了!就是看不上阿騰,先時怎麽又應了我!”淩二太太說著說著便不著調了。


    好在淩氏理虧,並不計較,隻得硬著頭皮,“都是我對不住二嫂。”


    淩二太太哭了一時,又抱怨許久,淩氏隻幹聽著,由著淩二太太抱怨,待淩二太太抱怨完,知事難回轉,又小哭了一回,聽得外頭說要備酒飯,中午一道吃酒。趙勇與淩騰、淩二舅要吃酒,淩氏也沒能走,看著淩二太太哀怨天哀怨地的,飯也沒吃出個滋味兒,待趙勇那裏吃好,叫她回家,淩氏如蒙大赦,急忙與丈夫告辭而去。


    淩二太太又開始對著丈夫兒子哭,“還有心思吃酒,媳婦都沒了!還有心思吃酒!你傻不傻!媳婦沒了!”


    淩騰笑笑,給母親擦眼淚,“娘,你還擔心我娶不上媳婦不成。你別擔心,這是我跟蓉表妹無緣,今年,我一定給娘娶個媳婦回來。”


    “這是真的?”她兒子,當然不會娶不上媳婦!問題是,娶什麽樣的媳婦!


    淩騰道,“千真萬真,要不,我給娘發個毒誓。”


    淩二太太氣笑,捶兒子一下,抹著眼淚道,“你也就貧嘴逗逗老娘我,在人家閨女跟前,老實的跟木頭疙瘩似的。你可給我記住,我這就尋官媒來給你說親。”


    淩騰難得吐口,“都由娘親。”


    淩二太太此方稍稍氣平。


    淩氏聽淩二太太抱怨了大半日,心裏那叫一個憋氣,在車上就忍不住道,“別人家養孩子,好不好的總能順順利利的過日子,咱家這個,真是冤孽,叫老子娘的去丟這樣的臉!”


    趙勇一聲長歎,“幸而阿騰是個明白的,阿蓉無福啊。”


    淩氏氣,“老子娘為了她,臉都不要了。隨她吧!人家兒是她自己選的,過得好,是她的造化,過不好,她也怨不著人!”


    不必去宮裏的時候,趙長卿大都是在家休息,或是伴著趙老太太說話。看趙蓉心順意順的模樣,趙長卿真不明白,趙蓉不是一直想嫁淩騰的麽?如今回絕掉淩家的親事,趙蓉竟沒有半分不舍,反是難得現了歡顏。


    趙長卿與趙蓉說話的時候並不多,趙蓉腦袋裏在想什麽,趙長卿亦不大關心。倒是趙蓉並未讓趙長卿疑惑太多,自老太太屋裏出來,趙蓉湊過去與趙長卿一路,輕聲笑,“怎麽,難不成你以為我是真的喜歡他?”


    趙長卿意態平平,“你喜不喜歡他與我早不相幹,反正我不喜歡誰,斷不會在誰身上浪費多年青春。對喜歡的人,才會這樣。你喜歡淩騰,隻是一樁天大富貴麵前,你更喜歡富貴罷了。”侯府世子夫人,就是將來的侯爵夫人,正一品誥命。


    趙蓉微微一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你看,你豁出命才得以的東西,我不費吹灰便可得到。”


    趙長卿不鹹不淡,點點頭,對趙蓉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嗯,加油,你很快就能趕上我了。”話畢,抬腳,轉身,分道揚鑣。


    趙長卿是習武之人,自來六識靈敏,她走出老遠猶能聽到趙蓉咬牙的咯咯聲,不禁微微一笑。


    淩家。


    勸慰了父母安心,淩騰轉去書房看書,卻有些心神不寧,打發了親隨小廝,細細的研了一池好墨,鋪紙,提筆,醮墨,淩騰寫下四個字:因果已了。


    作者有話要說:午安~~~~~~~~~~~~晚上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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