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敲殘月落,雞唱曉雲生。


    金山寺門前,陳褘已枯坐了一天一夜。


    觀音:“唐三藏,你想清楚了麽?”


    陳褘苦笑道:“菩薩,我能說——我不願意嗎?”


    觀音:“穿上這件袈裟,戴上這頂毗盧帽,你就不再是這紅塵俗世中人了。”


    陳褘沉默了一會兒:“人若浮萍,譬如朝露。滾滾皆紅塵,處處是俗世。”


    觀音:“嗯,你慧根深種,一朝得悟,是時候重回取經路了。”


    陳褘:“有必要回去那麽遠嗎?”


    觀音:“沒必要嗎?”


    陳褘:“老是穿,累不累?”


    觀音:“時空隻是個概念而已。”


    陳褘:“切,無所謂了,反正已經穿過幾次了,結局還不都是一樣……”


    觀音:“身在局中,心在局外,方能無礙無掛。”


    陳褘:“菩薩,有個問題,不太好意思開口啊……會不會有一天,我能改變那條……魚的命運?”


    觀音:“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陳褘豎了豎中指:“去,知道你會這麽說!”


    觀音:“……”


    朝陽初升,晨鳥初啼。陳褘雙手持定毗盧帽,緩緩戴到頭上。


    恍惚間,佛音禪唱,落花飄渺。


    藍色光亮閃過,陳褘消失在原地。


    ……


    山村的早晨,寧靜安逸。遠處山巒迭翠,近處霧靄如紗。


    一條河流穿山而出,曲折蜿蜒,流向遠方。


    河灘上有一個童子,身穿紅衣,梳著羊角小辮。他被淺水處數條小魚吸引,蹲下去好奇地觀察。


    忽然,小魚好象感覺到危險接近,尾巴一甩,四散逃竄。


    童子抬起頭,他聽到遠處傳來一個奇怪的轟鳴聲。


    晨霧破開,一個碩大的四方盒子忽然出現。


    盒子在密布著鵝卵石的河道裏顛簸前進,水花四濺,晨鳥驚飛。


    童子被嚇壞了。


    他跑向挽起褲腿搗衣的劉三嬸:“娘,妖怪,河裏有妖怪……”


    劉三嬸抬起頭,驚駭地看著正在接近的怪物,手裏的棒槌落到地上,衣服脫手掉入河中,隨波流向下遊。


    童子躲在母親懷中,瑟瑟發抖。但是又忍不住好奇,伸出半張小臉,偷眼向外瞧去。


    四方盒子在不遠處停了下來。然後從側麵打開了一扇門。


    一個黑衣黑褲、頭上頂著個五顏六色雞窩的妖精跳了下來。


    妖精長著一雙可怕的熊貓眼,她的睫毛濃密得就象兩把小扇子,忽閃忽閃地盯著河邊這對充滿恐懼的母子。


    “你好,請問一下,雙叉嶺寅將軍墓怎麽走?”


    妖精的聲音出人意料的清脆甜美,她的態度,好象非常不錯,沒有打算要吃人的意思。


    劉三嬸緊張地抱緊了孩子,牙關發顫地說:“大……大王,這……這裏就是雙叉嶺,寅將軍墓就在前邊不遠。”


    “大王?你叫我大王?咯咯咯咯……”


    妖精笑得花枝亂顫,身子搖搖欲墜。她回頭對著四方盒子裏下來的一個男妖怪說:“潘子,扶我一把,咯咯……我笑得不行了……”


    劉三嬸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男妖怪,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天哪,這個男妖怪比女妖精長得更可怕!他的眼睛……我的媽呀,他根本就沒有眼睛!


    妖怪的臉上,長著兩片奇怪的石頭,石頭黑乎乎的,在陽光裏閃閃發光……


    他彎下腰,撈起河裏漂著的衣服,向著劉三嬸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妖怪啊!”


    劉三嬸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一把抱起童子,轉身飛一般地向遠處寨子裏跑去。


    留下現場一臉懵逼的一男一女,目瞪口呆。


    “潘子,我有沒有聽錯?這大媽剛剛喊什麽?妖怪?我們長得很象妖怪嘛……”


    女妖精好象受到了打擊,委屈地說。


    那個叫潘子的摘下臉上的墨鏡,“切”了一聲,說:“現在又不流行殺馬特……莎莉楊,你把頭發弄成這樣,個性是個性了……可鄉下老太太沒見過,當然會嚇壞啦!”


    女妖精摸摸頭,有點發懵:“不流行了?哦,我這還是跟偶象範爺學的呢……”


    “範爺還穿開檔褲呢,你怎麽不學?”


    “……”


    後邊“咚”地一聲,扔下個旅行包。一個沙啞的聲音說:“行了,既然已經到了地頭,我們就地紮營。大傻,把車子找個地方停好,小心裏麵的補給。”


    車子駕駛室窗戶裏探出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口裏答應說:“知道,三叔。”


    潘子拎起地上的包,背到肩上。三叔點著一支雪茄,手裏拄著根文明棍,在前麵開路。


    一行四個人順著河邊的小路,向著前麵的村寨走去。


    迤逶行過山坡,來到村寨入口。


    隻見村口古樹參天,漫路荒藤野草。草門樓,籬笆牆,石板橋,黃土壁。道旁枯葉落,嶺上白雲飄,好一處世外桃源。


    不過世外桃源之地,此刻卻氣氛古怪。


    三十來個麵有菜色的漢子,手持著木棍鐵耙,站在門樓場地上,仇恨地盯著一路走過來的四個人。


    後麵的劉三嬸哭哭啼啼,向圍著的六大姑八大姨哭訴:


    “妖怪又來啦……俺男人已經不見了半個月了……一定是被他們吃掉了……可憐我孤兒寡母啊……大家一定要幫我作主啊……”


    “是啊,女兒啊……我女兒也被妖怪吃了。可憐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要跟妖怪拚命……我一把老骨頭了……跟他們拚了……”


    “打妖怪!打死他們……”


    場地上沸騰了,群情激憤,齊聲怒吼:“殺妖怪!殺妖怪!殺死他們……”


    ……


    這些人襆頭袍衫,衣衫襤褸,言行舉止奇特古怪……四個人被眼前情形驚呆了,瞠目結舌。


    三叔停住了腳步,嘴裏的雪茄掉到地上:“我頂你個肺啊……”


    大傻結巴著說:“老……老大,什麽……什麽情況?他們這是怎麽啦?”


    潘子說:“不知道……看來這裏的人非常熱情嘛。這是搞歡迎儀式吧?”


    莎莉楊皺著眉說:“這些人好奇怪呀。三叔,你注意到沒有,他們穿的衣服,好象古代人啊……”


    潘子嘀咕道:“我說天亮那會兒有古怪嘛,你們不信。莫名其妙地穿進一片藍光,前麵就沒路了,連導航也失靈了……幸好我看過地圖,才沒迷路。”


    大傻撓撓頭,說:“難道我們穿越了?”


    莎莉楊拍手笑道:“好耶好耶。穿越了好耶,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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