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早春時節,山林錦翠色染。梅英落盡,柳眼初開,好一派春光明媚。


    官道之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的善男信女越過山門,向前山腰一座寺院而去。


    人群之中,一名俊朗的年輕和尚穿行其中。他手持九環錫杖,身穿海青僧衣。身後跟著三個相貌古怪的隨從,其中一個黑大個兒,還牽著一匹倔頭倔腦的白馬。


    和尚:“悟空,此處樓台隱隱,殿閣沉沉,香火旺盛,好一處淨土古刹啊。”


    和尚身後一個毛臉老外說:“哼,古刹是古刹,淨土卻未必。你看這麽多人,熙熙攘攘,皆為求名求利而來,哪一個又是真心禮佛?”


    和尚:“……”


    旁邊一個白胖子說:“哎,大師兄,話可不能這麽說。做神仙的,哪一個不是靠香火錢養活?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至理名言啊。最怕的,就是門可羅雀。難道三藏廟裏的苦頭,你還沒吃夠?”


    和尚:“……”


    忽然間,山門旁邊一個僧人向著他們走將過來。


    你看他——頭戴左笄帽,身穿無垢衣。金環雙墜耳,絹帶束腰圍。錦履行來穩,碧玉指間戴。真個是貴氣逼人,風姿高雅。


    僧人衝著年輕和尚合什行禮:“敢問法師,可是來參加本寺佛衣會?是否有請帖?”


    和尚有些意外,慌忙道:“貧僧隻是路過寶刹,見此地香火鼎盛,一時興起,欲前來瞻仰一番,不曾有請貼。”


    僧人微微一笑:“哦,不知法師從何處而來,要到何處去?”


    和尚:“我乃東土大唐欽差,前往西天雷音寺拜佛求經。”


    僧人吃了一驚,抬眼打量:“原來是東土高僧,失敬失敬。我觀音禪院最是好客,既是上邦欽差,請入內奉茶。”


    和尚:“既如此,多謝了。”


    白馬嘶鳴了一聲,僧人看向和尚身後,嚇了一跳。他皺眉說:“法師,這幾位……是什麽東西?”


    白胖子聞言,跳過來嚷道:“靠,你誰啊你?你特麽說什麽?東西?你特麽才是東西……不對,不是東西……你是不是皮癢癢了,欠揍啊你?”


    僧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臉上變色:“你……你要幹什麽?光天化日……”


    和尚連忙上前:“呃……師兄,這三位都是我的徒弟,長得確實……那個。不過相貌特異,必然也有特異之能,倒也有些用處。”


    僧人白著臉,色厲內荏地說:“哼,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還嘴硬!算了,我不跟你們計較,幾個跑腿的夥計,拽什麽拽?”


    白胖子繼續嚷嚷:“說什麽呢你?誰拽了?到底是你拽還是我拽?咱們說個明白……”


    和尚:“不得無禮!”


    老外哼一聲:“八戒,不要多生事端。”


    和尚道歉說:“不好意思,我徒弟山野之人,不知禮節,衝撞了師兄,見諒見諒。”


    僧人扶了扶歪到一邊的左笄帽,冷笑道:“法師,不是我說你,你倒是斯文有禮。可你這幾個徒弟……嘖嘖,應該嚴加管教,以免丟人現眼。”


    和尚翻翻白眼,心說我能管教麽我?他們不管教我,已經謝天謝地了啊!


    “是是是。請問師兄高姓大名?”


    僧人大喇喇地說:“灑家廣智,乃是這寺院的知客僧,法師如何稱呼?”


    和尚:“貧僧唐玄奘,蒙唐皇賜名,法號三藏。”


    廣智點點頭,臉色倨傲地說:“原來是三藏法師。你今日來得巧,本寺恰好在舉辦佛衣會,盛況空前,高朋雲集。法師既然來自東土上邦,定然見多識廣。待我稟明方丈,不妨前去品評一番。”


    和尚:“品評不敢,既然適逢其會,自當瞻仰。”


    一路行去,層層殿閣,迭迭廊房。五福堂前,巍巍萬道彩雲遮,豔豔千條紅霧繞。兩路鬆篁,一林檜柏,無年無紀自清幽,有色有顏隨傲麗。


    又見那鍾鼓樓高,浮屠塔峻。安禪僧定性,啼樹鳥音閑。果然是上刹祗園隱翠窩,招提勝景賽娑婆。


    一行人來到正殿之前,隻見牌匾上書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觀音禪院。


    和尚喜道:“原來是觀音別院。我屢得菩薩指點,這幾月之中,卻久未聆聽他教誨。既路過他家,倒要好好向他禱告一番。”


    廣智聞言,上下打量和尚,“切”了一聲:“聆聽觀音大士教誨?吹牛皮也不怕閃了大牙!”


    和尚沒有理會廣智,向身後幾個徒弟招呼了一聲,走進殿去。


    這家夥裝模作樣展背舒身,鋪胸納地,心裏卻在大罵:“菩薩啊菩薩,你白白收了雙叉嶺那麽多金銀,送條小白龍過來就完事了?關鍵這小白龍是個大爺,不但沒人敢騎,沙僧還要專門服侍它,我太虧了我!”


    “菩薩啊,好歹你也給點有用的獎勵哎,我要求也不多,金箍棒九齒釘耙什麽的,你隨便來一樣。要不,把小白龍要回去,換個溫柔點的美女也行啊!你不知道,說起來都是淚啊,它都踹得我有心理陰影了啊!”


    突然間,旁邊鼓聲驟響,銅鍾暴鳴,夾著嘶啞極具金屬感的嗓音:“菊花古劍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囂的庭院,


    異族在日壇膜拜古人月亮,


    開元盛世令人向往……


    風吹不散長恨,


    花染不透鄉愁,


    雪映不出山河……”


    亂七八糟的聲音鬼哭狼嚎,震耳欲聾,好一曲勁霸的重金屬搖滾曲啊!


    陳褘愕然抬頭看去,倒地無語,口吐白沫。


    隻見八戒站在殿右的佛鼓前,木魚鐃鈸放兩邊,他雙手拿定鼓槌,灰常投入一臉陶醉地客串架子鼓手。


    白龍馬對著殿左的銅鍾,人立而起,兩個蹄子上下翻飛,在那兒賣力地敲鍾。


    沙僧手撐九環錫杖,把這寶貝當麥,在那兒閉著眼睛搖頭晃腦聲嘶力竭地嘶吼。


    臥槽,菩薩啊,你看見了嗎?這都是什麽人啊這?這是取西經的節奏嘛?


    響聲早驚動寺裏大小僧人、上下房長老、嘉賓香客,遠處有人高叫道:“佛門清淨地,何處來的靡靡之音?是哪個野人,在這裏亂敲鍾鼓?”


    廣智搶進殿來,驚惶道:“和尚,我好心請你進來,你卻不加約束徒弟,如今惹出禍事來了。你聽聽,連方丈都被驚動了,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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