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一個為人子女的人應該說出來的話嗎?字字句句都在盼著洛正峰斷氣,不說洛正峰,就連李美玉都聽不下去了。


    看著女兒摔門離去,李美玉偷偷抹幹了眼淚,不明白,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


    就因為,當初她介入了別人的家庭,現在才會有這樣的報應嗎?她心裏一痛,想不通,乖巧的女兒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李美玉剛要轉身看看洛正峰,就在那一刻,洛正峰噗嗤一聲,一口血吐在了地上,臉色煞白。這可把李美玉嚇壞了,她趕緊上前扶住了洛正峰。


    “正峰,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吐血?你好好的,怎麽就吐血了?”她哭著,趕緊拿來紙巾幫他擦掉血跡。


    “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就打電話,我們去醫院,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李美玉顫抖著手要去拿手機,被洛正峰阻止了。


    “別去!”他靠在沙發上喘著氣,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現在是什麽狀況。他剩下的日子,大概不多了。


    “正峰!你在說什麽胡話,你肯定不會有事的。雨汐她犯糊塗,不懂事,你別和她計較。我會去說她的,你放心。你除了雨汐,還有雲瑤。她現在是霍家少奶奶,霍彥辰那麽疼愛她,她自己又能幹。她不會看著你死的。”


    “美玉!別做糊塗事,我不想求她,我累了。”他是真的累了,看到親生女兒這樣對自己,他已經心灰意冷。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秦霜母女倆。


    他執著了一輩子,重病了還要吊著那孩子,糾纏不休,她卻依舊關心自己。反倒是自己的孩子,知道他病了,心裏算計著的都是自己死後,她能得到些什麽。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嗎?


    “正峰!你這是做什麽?你說過,要陪我白頭到老的,你不能食言。我可以聯係雲瑤,她是個孝順的孩子,她連我都能原諒,肯定會孝順你的。我們可以讓那個專家來給你做手術,我們接受治療,你不會有事的。”


    “你跟了我一輩子,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嗎?我不去醫院,那個地方,太冷了。我就算死,我也不要再去醫院。”


    人之將死,便能明白自己的狀況。他再去醫院,也隻能聽到醫生說自己病情如何惡化嚴重,最多就是些藥物治療,等待他的,又是身處煉獄一般的痛苦生活。


    他不想自己最後這段日子,還要在那痛苦中度過。


    “正峰!你別這樣,你不會有事的,真的。”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我們就在這個家裏,好好度過最後一段日子。難道你希望我最後的日子在痛苦中度過嗎?你很清楚,我現在是什麽情況。”


    “那……那我打給雲瑤,至少,讓她知道你的情況啊!”


    “別!”洛正峰一手按住了李美玉:“別打給那孩子!”他要強了一輩子,尤其是在洛雲瑤麵前。他一直努力維持一個父親威嚴的形象,他不想到最後一刻,還要去求她。


    “她懷著孩子,別讓她來看我。晦氣!”洛正峰擺了擺手,慢慢緩過來,這才繼續說道:“你扶我上去吧!我想睡一會了。”


    “雲瑤是你的女兒,她不會介意這些的。”


    洛正峰苦澀地笑了起來:“女兒?嗬嗬!你不懂的,美玉。”他擺了擺手,這輩子,他是真的對不起那個孩子,現在想想,自己有這樣的下場,實屬活該。


    李美玉也覺得丈夫話裏有話,又不知道他想說的到底是什麽。總覺得,他心裏藏著個秘密,這個秘密,還跟洛雲瑤有關。


    洛正峰回到房間,換了幹淨的衣服,隻說想睡一會,午飯不用叫他了。


    沒有讓李美玉把窗簾拉起來,他看著外麵刺眼的陽光,思緒被拉到很久以前,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也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美的夢。夢裏,他的人生不是這樣的。


    夢裏,顧明源和秦霜結婚了,生下一個很漂亮的孩子。那孩子很可愛,會叫他叔叔。他放下執念,遇到了李美玉,娶了她,有了自己完美的家庭。


    他和秦霜成了好友,都有各自的幸福生活。人到中年,大家兒孫滿堂,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大概,那才是最完美的人生。


    醒來時,他嘴角的笑容還沒有散去,看到眼前的人,這才明白,一切美好,原來隻是一場夢。夜幕已經降臨,這個夢,也不過一下午的時間。


    李美玉端來他最喜歡的湯,在房間裏陪他一起吃完晚飯,又去忙其他的事情。


    洛正峰就坐在床上,回想著夢裏的一切。恍惚間,心裏的一些東西,好像明朗了。想到夢裏每個人臉上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嘴角上揚,執著了一輩子的事情,突然就這麽放下了。


    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想到雲瑤對自己做的事情,又想起自己對雲瑤所做的一切,愧疚感將他整個人都罩得嚴嚴實實的。這一刻,他做了一個決定。


    李美玉收拾完進來時,洛正峰朝她招了招手:“美玉,你去書房左邊的抽屜裏,將我的錄音筆拿過來。”


    “錄音筆?好!”她隱約感覺,洛正峰好像要做些什麽事。


    李美玉依言將東西拿來,坐在他邊上。洛正峰歎了口氣,淡笑道:“你應該能猜到,我心裏,一直有個秘密。我想,現在是時候說出來了。我怕再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正峰,你說什麽胡話?”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美玉,我希望,我死了以後,你將這份錄音交給雲瑤那個孩子。我可能等不到看她的孩子出生了,這輩子,我虧欠最多的,就是她。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我不求她原諒我,隻希望,有來生的話,上天能給我一個機會,好好補償她!”


    李美玉強忍著眼淚,安靜聽他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


    那一夜,他們誰都沒有睡著,就這麽互相依偎著,直到天亮。洛正峰親口道出秘密,她才明白了,洛正峰對洛雲瑤所做一切,根源竟是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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