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玉吐了,嚇出一身的冷汗。


    許先生倒了杯水遞過去,林謹玉接過漱口,小丫環捧著痰盂接了,許先生道,“有什麽好怕的,若是沒死才可怕,死透了就跟廚房裏的豬牛羊一樣,屍體而已。”


    林謹玉給惡心的接著吐,差點把黃膽汁吐出來。


    實在是吐無可吐,漱了口,又喝了些水,林謹玉問,“先生,你以前經常遇到這種事?”


    許先生笑,吩咐小丫環去廚房拿著點心過來,用帕子擦掉林謹玉額上的冷汗,隻是說,“狗急跳牆而已,我這樣一個人,縱然是死了,也不影響大局。不知道誰給他出的昏招。”


    “快別說了,先生真有個好歹,就沒人教我念書了。”林謹玉又道,“這事兒要不要跟爹爹說呢?”


    “你別開口,我去開導開導你爹,他病得夠久了。”


    林謹玉聽這話有些不對付,說道,“先生,你可別刺激我爹,我爹剛好轉些。”


    “小小年紀怎麽這般攏米諾閾娜ツ惴坷鋶園傘!


    林如海還沒睡,他縱是病了,府內一舉一動也是了然於心,更鼓之後,許先生果然來了。


    “子文來了。”林如海放下手裏的《道德經》,“坐。”


    “不擔心謹玉麽?”許先生在床側的椅子上坐了。


    林如海道,“不是沒事麽?”


    “你還真是大撒手了,也不想想謹玉才幾歲,今天嚇個半死,出門的時候腿還哆嗦呢。”許先生似笑非笑道,“我是沒如海兄好福氣,有這麽個能幹的兒子,裏裏外外一把抓,能讓老父安心養病。”


    “誰第一次見著死人不怕呢,多見幾次也就好了。”林如海倒是雲淡風清,“這個家早晚也是他的,過幾天黛玉又要去她外祖母家,他現在接手還有黛玉能指點於他,否則等黛玉走了,更是一團亂麻。”


    “你心裏有數就成,”許先生道,“想得再妥當,謹玉畢竟年紀小呢,也得有幾年才能長大,如今還需要你的庇護。諸葛亮算得再周全,一死也是百事空。”


    林如海沉默不語,良久才歎道,“我如今隻有這一子一女,不過為他們操心罷了。”


    第二日,林如海起身,臉色依舊憔悴,卻是先去看望女兒。


    林黛玉早飯未用,正在對窗垂淚。


    房間裏淡淡的果香,林黛玉輕咳兩聲,就要起來,林如海道,“躺著吧。可覺得好些了?”


    林黛玉點了點頭。


    林如海歎道,“你母親這一去,為父也是痛傷心扉,再如何,日子還得過下去。咱們父女病著,家裏就靠著你弟弟忙裏忙外,我看著他也瘦了。”


    林黛玉隻是掉淚,瞧女兒這模樣,林如海的心早就軟了,柔聲道,“你母親讓你去外祖母家,也是為你好。你這個年歲,我是不打算再納娶了,在內宅你卻無長輩教導。你母親是你外祖母的掌珠,你去京都,有你外祖母照看,定是無礙的。我瞧著你外祖母,對孫輩多是寵愛,就你這一個外孫女,斷不會虧待於你。不過,你若實在不願意,也罷了,我給你請幾個宮裏出來的教養嬤嬤,規矩什麽的可不能鬆懈了。”


    林黛玉微點頭,拭淚道,“外祖母家再好,也不上自己家。女兒若去了,家裏就剩下爹爹和弟弟,心裏也難放得下。”


    林如海卻是明白妻子的心思,今人婚嫁,多是挑女孩兒門第品性,黛玉自幼失恃,日後難免掛在人家口頭上,說親時便是一挑。林家又無親近的親戚,榮國府地位尚在,讓黛玉去外祖母家不失為一上策。再者,他官高位重,在朝中是能說上話的。林家祖宅在京都,日後也是要回去的,夫妻兩個隻這一個女兒,自是想為女兒在京都擇婿。如此女兒去了京都,住在國公府裏,父親為高官,又是國公府老太太親自教導出來的女孩兒,再加上國公府外孫女的身份,日後說一門好親事不在話下。


    沒想到黛玉百般不情願,竟憂鬱成疾,林如海從心裏也舍不得女兒,便將此事暫且按下。黛玉現在年紀還小,過兩年大些再論也不遲。


    林如海便備了厚禮,托賈府管家帶回去,又親自寫信說女兒秉性虛弱,在家調養等事。


    不說賈母接到書信又如何悲痛,黛玉心結一解,又有謹玉每日探望陪伴,醫藥調理得當,身子漸漸康複,便從林謹玉手裏接過家裏的事,隻一心要弟弟念書。


    賈敏留下的幾個丫頭,紫鳶、飛鶴、翠鶯、怡雀、雪雁、喜鸞幾人,其中紫鳶雪雁兩個被黛玉留在身邊,幫著打理家事。飛鶴翠鶯依舊在正房,帶著幾個小丫環伺候林如海的起居,怡雀喜鸞去了林謹玉房裏。


    林如海又命林謹玉去請了兩個教養嬤嬤到府裏,一為教導黛玉女紅針指之事,二是這兩人到底是從宮裏出來的,見識閱曆比家中奴仆更上一層樓,也可協助女兒管家理事。


    兩個嬤嬤一個姓孫一個姓李,因自宮內放出時年紀過大,也沒婚嫁,常受邀大戶人家教養小姐,在這一行也算是小有名氣。


    林黛玉隻是身子弱,性子可不弱,如今母親過逝,隻餘父親弟弟相依,對家裏事處置得更為謹慎周到,又有兩位嬤嬤指點,不過兩月,家下人便規矩了許多。


    林謹玉覺得書中林黛玉在賈府一直湯藥不斷,身體底子不好是一方麵,另外也有愁悶的原因,成日裏無所事事,又是孤身一人,心思纖細,凡事容易多想,就算好人在那府裏也得悶病了。


    如今林黛玉每日忙理家學女紅,有空還會讀讀書,雖然忙,氣色卻比以往更好,臉上有了血色,性子也爽俐了,不再動不動便傷春悲秋的落淚。


    林謹玉甚至自徐師傅那裏磨來了一套少林寺傳來的呼吸吐納調息身體的法子,教給黛玉,隻盼林黛玉能有些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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