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玉近來同賈政走得很近,他挑了幾本孤本送於賈政,時常請教功課,又適時的拍一下賈政的馬屁。說句心裏話,有這麽個小舉人恭維著,賈政同學都有些飄飄然,於是,看賈寶玉愈發的不順眼,每次挑鼻子挑眼訓罵不停,直把賈鳳凰折磨成一隻禿尾巴雞。


    半個月內,賈寶玉又挨了兩次打,病了三五回,直把一張圓潤潤的小胖臉兒熬出了小尖下巴殼兒,看得林謹玉那叫一個羨慕。


    林謹玉又在跟舅舅說詩經,正在興頭上,外頭平安進來,嗑了個頭道,“大爺,外頭大管家送信兒來,楊大爺被楊老爺打得下不來床,請大爺去看看呢?”


    林謹玉大吃一驚,握緊手中的書卷,一疊聲的問,“怎麽回事?楊師兄最是孝敬的,可是有何原由?”


    平安道,“具體奴才也不大清楚,隻曉得楊大爺好像在褥子底下藏了什麽閑書,被楊老爺瞧見,一頓板子下來,楊大爺皮開肉綻,楊老爺又不許楊大爺落下功課,請少爺過去討論學問呢?”


    林謹玉急得跺腳,對賈政道,“這可如何是好,我就這麽一個師兄,唉,舅舅,既然傳了信兒與我,少不得去探望一番呢。”


    賈政其實對這種不學好之人沒啥好感,不過到底是外甥的同窗,點頭道,“那就去吧,餘下的咱們下次再說。”


    “唉,怪不得先生說楊師兄近來課業無一長進呢,竟偷偷在這些東西上功夫……”林謹玉感歎了一回,跟賈政行了禮,便帶著平安急匆匆的走了。


    出了榮國府好一會兒,林謹玉才敲了平安的頭一記,笑道,“不錯,裝得挺像那麽回事?”


    “瞧大爺說的,奴才哪兒敢誤了大爺的事?”平安摸摸頭道,“大爺,這樣真能行?”


    “放心就是,今天到先生那裏打秋風去。”林謹玉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許先生見到林謹玉很高興,不過,有人卻黑著一張臉。


    林謹玉笑眯眯的躬身行禮,笑道,“給先生請安,給師娘,啊,不,給陳叔叔請安,陳叔叔好。”


    陳景元那張臉更黑了。


    許子文笑著拉過林謹玉的手道,“這麽快就把文章做好了?”


    “沒呢,我今天想在先生這裏住一夜。”林謹玉笑道,“實在沒地方去了,陳叔叔,你不介意吧。”


    陳景元道,“怎麽,榮國府不讓你住了?”


    “哪裏,隻是我曲指一算,今日外祖母家二表哥怕有一場皮肉之苦,我又何必跑去湊那熱鬧,倒不如在先生這裏清清靜靜的念書。”林謹玉實在忍不住的想笑。


    許子文道,“在我這兒還學會賣官司了?”


    青衣包子奉上茶點,對林謹玉笑了笑,“少爺來得真巧,剛做好的桂花糕,少爺嚐嚐?”


    “還是包子叔疼我。”林謹玉笑眯眯的拿起一塊咬了半個去,心滿意足的吃了,又喝了口醇香的奶茶,才道,“先生,我家房子修好了,還是楊師兄幫得忙呢。我不是想跟姐姐搬家去住麽?貿貿然提起,怕外祖母舅舅不允呢?”


    許子文笑點頭,“你所慮極是,不說你現在有了爵位,便是為名聲計,怕榮國府都不會將你們姐弟放在外麵住呢?這事兒又跟你二表哥有什麽幹係,你那銜玉的表哥又沒什麽本事?”


    “二表哥雖沒能耐,不過他含玉而誕,被外祖母等視為活鳳凰一般,乃外祖母心尖之人。”林謹玉笑道,“我二表哥最瞧不起為官之人,認為那是國賊祿蠹,更不喜歡念四書五經,在他眼裏,最幹淨的莫過於女兒二字,成日於內闈中女兒群裏廝混,偏老太太一味寵溺,不知管教。二舅舅則是相反的性子,最愛讀書人,每日~逼著二表哥念書,因我與二舅舅投緣,二舅舅或許瞧我還行,”林謹玉自己得意了一小下下,說道,“我比二表哥要小三歲,二舅舅每每考較文章,二表哥不是支唔著說不上來,便是吞吞吐吐,談吐窘迫,故這半個月,二舅舅多有責備。我看二表哥瘦得下巴都尖了,病了好幾場。偏又有一件巧事給我知道了,二表哥的小廝買了許多坊間話本給二表哥解悶兒,今天弟子略施巧計引二舅舅去查看,以我二舅舅的古板脾氣,一頓板子算輕的。”


    許子文略帶笑意的睨了林謹玉一眼,笑問,“還記得你父親打你板子的事呢?”


    “哈哈,一點小事,我早忘了,”林謹玉還是非常要麵子的,笑道,“像我爹爹那樣開明的人都賞我頓板子,要說我二舅舅,二表哥今天真是慘了。”


    陳景元道,“你這樣陷害你二表哥,跟你要搬家有什麽關聯?”


    “當然有關係,”林謹玉拿兩塊兒桂花糕放到奶茶裏麵去,用銀匙攪了攪,喝了一口,才道,“二表哥可是外祖母的命根子,其實因著我念書比二表哥好,使得二表哥三番五次受教訓,已使得外祖母不悅。今天若二表哥再挨一頓狠的,外祖母心焦如焚,我少不得一番勸慰,便會說是不是有人跟二表哥相衝啊,要不要請個和尚道士的來看看啊。若是這和尚道士的說我與二表哥星象相衝什麽的,我為二表哥身體計,主動要求搬出賈府,豈不是全了我孝悌友愛之美名。外祖母再疼我,斷越不過二表哥去,如今二表哥三災五難的,我就不信外祖母還會真攔著。”


    陳景元笑悠悠道,“看來你和尚道士都找好了?”


    “唉,陳叔叔,你這樣的榆木腦袋怎麽能配得上我家先生呢?”林謹玉歎口氣,成功的看到陳景元眼中的殺氣,笑道,“這件事,我隻是稍微引導了一下,具體並沒做什麽哪?我書念得好,是我十來年起早貪黑,勤學苦讀得來。舅舅但有考問,難道我能掖著藏著麽?二表哥不念書,看那些市井話本小說也不是我教唆的,他自己願意看,再者說二舅舅,好為人師好考問,為人嚴厲更是本身性情。二表哥做錯事,二舅舅要打要罰,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兒,於我何幹呢?”


    “再者,我建議請和尚道士,自然有外祖母家的人去請?”林謹玉一撣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道,“我是正經的讀書人,豈能與這些人說話。不過,二舅母同寄居榮國府的薛舅姨早看我不順眼,說不得跟和尚道士的有些交待呢。”


    不說許子文,陳景元也多看了林謹玉幾眼,暗道,人不可貌相,這麽個包子模樣的東西,竟然將榮國府老少不著痕跡的算計了去。


    許子文歎口氣,欣慰又感慨,笑道,“我記得沒教過你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的,你現在就會挖坑給人跳了,真是令我這做先生的汗顏。”


    “挖坑給人跳不算本事,應該讓他自己挖坑自己跳,方能顯出小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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