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你不知道你在做夢,醒時你又如何確定自己正清醒?”


    柯西的話,似乎改變了整個小房間,改變了那六個人;又或者,這裏本來就已經發生了這些改變,柯西隻是說出了事實而已。


    赤牙,青鼻,黃皮,藍音,紫夜,這些故事,似乎都因為柯西的話而變得愈發真實;這個房間真的是“暗夜”長老們爭鬥過的房間嗎?他們六個人,真的就是墮入了爭鬥的黑夜循環,無法逃脫的六大長老嗎?柯西最後又提到,隻有能夠治愈靈魂的醫生,才能逃脫循環。難道這個真的是幽靈在作祟嗎?


    當時,項陽隻是下意識地接了一句話:“天亮了,靈魂就會全死了。”


    但是,沒想到在這句話之後,這個小房間開始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手牽著手的幾個人(柯西鬆開手),彼此之間卻突然多了一道看不到摸不著的屏障,他們看到其他人的身影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圓桌中間的青銅燈火仍然在閃撲著,卻似乎變得原來越遙遠。項陽隻覺得,剛剛還聞到的死亡氣息,剛剛還聽到的執念之聲,剛剛還變了色的麻木了的皮膚,都漸漸變得不真切起來。牆壁模糊了,圓桌變形了,這個世界似乎離得越來越遠。


    項陽一直在盯著那逐漸遠處的青銅燈火,但它的亮度卻突然變得強烈起來,如同太陽光一般刺眼。項陽發現,原來,不僅僅是黑暗能夠吞噬世界,光明也同樣可以。等到強光變弱,變回到了青銅燈的亮度,項陽覺得自己似乎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因為,周圍的景象全變了。


    柯西,李偉榮,胡學廷,陳怡,張繡繡,這些來參加鬼故事集會的實習醫生,全都不見了。項陽依然坐在那張固定椅子上,盯著桌麵上的青銅燈,而青銅燈之後,是坐在他對麵的一個黑衣人。黑衣人全身都是漆黑的,倒是隻有那一雙眼睛泛著紫光,顯得異常詭異。


    契約之茶沒了,牽手圍坐的同伴沒了,仿佛不久前發生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黑衣人卻先說話了:“你醒了,恭喜你脫離了無限循環。”


    項陽懵了,無限循環?是柯西所說的那個“暗夜”長老的決鬥嗎?這麽說,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項陽問:“你是誰?我的其他同學們呢?”


    黑衣人說:“這裏從來都隻有我們兩個人,哪來的你的其他同學?”


    項陽說:“那你是誰?我們在這裏做什麽?”


    黑衣人說:“我叫紫夜,你是幽靈。我們六個人在這裏爭奪‘暗夜’的‘魔主’之位。我本來給你設置了一個困局,原以為這個迷局無解的,卻沒想到你剛剛已經成功地逃脫了那個死循環的困局。”


    項陽又愣住了,他的腦海中回響著柯西的故事。


    “暗夜”的六大長老,為了權勢的排位,相約“風雨山莊”決鬥。那個小房間中,所提及的設定都會成真。而有一個長老,或許就是眼前的紫夜,他自信自己最能忍受的是時間,便巧妙地設置了一個循環陷阱,將其他人拉入到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困境。難道,項陽也是其中的一個長老?那其他的長老呢?他們是否已經在這場分不清真實還是幻境的循環中倒下了?還是仍然在循環的某處迷失著。


    項陽並不擅長思考,所以他決定把答案問出來。


    項陽問黑衣人:“我是怎麽逃脫所謂的死循環的?”


    黑衣人說:“那是因為你說了一句‘天亮了,鬼魂就會全死了。’這句話,破解了循環。”


    項陽不明所以:“這句話又怎麽破解了循環呢?”


    黑衣人的語調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的聲音如同機械一般:“因為這個循環是我為了解決對手而精心設計的,退出循環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在循環中死掉。這個死循環的名字為夜,活在夜裏麵的都是所有人的靈魂,而隻有靈魂死掉,人才會脫離夜,那時候天才會亮。而你那句話,或者有心或者無意,正好戳中了循環的核心。因此,房間的係統產生誤判,你就脫離了循環。”


    項陽說:“是不是哪裏搞錯了?你說的那些,我完全不明白。”


    黑衣人說:“你沒印象?除非你在循環之中觸犯過靈魂的禁忌?你是不是曾經弄過別人的靈魂,所以才有此惡果。”


    項陽立馬反駁:“我可沒有動過別人的靈魂,隻不過……”


    項陽把話說到一半,卻硬生生把後半句給塞了回去。


    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很荒唐的念頭:“難道是林杏曾經參與過這個變態的遊戲,然後我頂替了他,這就是靈魂交錯雜亂的惡果?也不對呀!如果我隻是林杏在幻境循環之中的人,我又怎麽可能頂替得了林杏的靈魂,在所謂的遊戲中蘇醒過來呢?”


    在林杏把話說了一半的時候,黑衣人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項陽硬生生地把話縮回去了,黑衣人卻變得有些著急:“隻不過什麽?”


    “沒什麽了。”黑衣人有些詭異,項陽的直覺讓他緘口不言。


    黑衣人站了起來,沒有了之前的機械與淡定:“在我的夜裏,堅守秘密是沒有用的。這是任何靈魂都無法逃脫的禁錮,人類要是想逃脫,隻有依靠‘魂玉’的力量。”


    魂玉?這個詞,項陽似乎在哪裏聽過。


    項陽正思索著,卻突然發現黑衣人的身影越發高大,像是一個膨脹的巨人,矗立在項陽麵前。項陽覺得自己越來越渺小,小到了塵埃裏。


    這是黑衣人的精神壓迫,在這個特殊的時空裏,利用靈魂的能力,向對手施壓。這種壓力,是黑衣人的得意手段,像是一個殘酷的靈魂酷刑,將對手逼得沒有退路,最後隻能吐出心中的秘密。


    眼看項陽就要瀕臨崩潰的極限了,意識幾近喪失。


    黑衣人抓住時機,他很擅長抓住這樣的時機:“說吧!關於玲兒,關於魂玉,關於暗夜,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項陽很痛苦,如果能讓他解脫,他真的無論做什麽都願意。但是偏偏,黑衣人提的那三個問題,項陽並不知道多少,他心中根本沒有關於這三者的秘密。即使有心,也是無力。


    靈魂的壓力再度增強,項陽隻覺眼前一黑。


    黑衣人用陰冷至極的聲音說:“在我的領域,就算你想用暈厥來逃避,那也是無濟於事的。因為我可以隨時把你喚醒。”


    黑衣人正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項陽,卻自己醒了過來。


    他的眼神似乎變了,眸子裏投射出異樣的光芒,那種仿佛能看破一切的光。


    “我若想逃,易如反掌。”


    項陽的這句話說得極為冰冷,冷到了極點,也陰暗到了極點,那不像是一個活人所能說出來的話。


    黑衣人驚了,他的身形陡然變小,他趕到了靈魂受壓。他虛汗直流,若果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被反噬。


    項陽冷冷地說:“蠢小子,才兩層夢境而已,你就醒不過來了?”


    黑衣人不說話,項陽口中的“你”,似乎並不是指向黑衣人。


    “那個似是而非的‘暗夜長老’拚殺故事,隻是第一個局,為的就是把你引入這第二個局。無論是第一個局還是第二個局,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追查著幽靈醫生的下落。隻要想通了這一點,一切的一切自然就會不攻自破了。”


    項陽的話,波瀾不驚,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這不是項陽的語氣,這是天才林杏的口吻!


    當然,在黑衣人看來,這就是對方應該會擁有的口吻。


    黑衣人還想要進一步探尋些什麽,但他的身材卻不斷地變小變小,小到了塵埃裏,最後消失不見,再無影蹤。


    斜陽清清淺淺,透過窗戶,晨光照亮小房。


    項陽覺得自己一陣頭痛欲裂,他睜開了眼,隻覺得眼皮很沉重。


    這是怎麽回事?項陽打量著周圍,這是一個小房間,中間是一張圓桌,桌子中間是一盞青銅油燈,燈已滅。除了項陽,房間別無他人。項陽坐在了一張椅子上,兩手向左右,似乎在牽著什麽人的手,但左右卻並沒有一個人,其他的椅子都是空空如也。


    麵前有茶壺,還有茶杯,清茶,並沒有泛起鮮紅的血色,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氣味,更加聽不到什麽離奇的聲音。項陽捂著頭,他似乎想起了昨晚的一個夢?


    昨晚應該是和柯西、李偉榮等人來到了風雨山莊的這個小房間裏,然後手牽著手,互相講著鬼故事才對?而且到後來,柯西講了一個奇怪的故事,還涉及了“暗夜”組織,到後來都分不清是真是幻了。雖然說,即使到了現在,項陽也沒辦法知道此情此景,是真的還是幻覺?


    項陽又捂著頭,好像後來還碰到了一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說,項陽已經脫離了一個虛假的死循環,成功逃脫。但後來,所謂的逃脫了死循環,卻是進入了一個新的假象?這是夢中夢嗎?再後來又發生了什麽?項陽已經想不起來了。


    項陽突然低頭,看到了一張方形紙張,和藥店裏包裝著藥品的紙是一樣的。項陽拿了起來,看到上麵殘存著一些粉末,這包藥粉,難道剛剛被倒進了茶裏麵嗎?項陽翻開紙的背麵,卻看到上麵寫著“致幻劑”三個字。


    原來如此,項陽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昨天,自己收到一個惡作劇般的邀請,來到了這個風雨山莊的小房間裏,然後莫名其妙地喝了一杯混有致幻劑的茶水,然後產生了各種幻象。現在睡晚了,夢醒了,一切就結束了。


    項陽一旦自以為想通了,一切也就都釋懷了。不過,其他人有沒有來呢?他在路上碰到了李偉榮,這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還是自己將記憶與夢幻混淆了?管他的,回去問問李偉榮不就知道了嘛。


    哎呀!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已經遲到了!項陽趕緊跑回去,理所當然地遲了到。因為他趕到醫院的時候,都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


    醫院裏的繁忙如故。李偉榮今天不用上手術,倒是在科室裏忙活著給一個又一個的病人換藥。他作風嚴謹,行動幹練,表情嚴肅,闡述醫理科學細致。這樣的實習醫生,真的會是那個迷戀鬼怪故事的人嗎?


    項陽將李偉榮拉到一旁,悄聲問:“昨天晚上,你有沒有去那個風雨山莊?”


    李偉榮愕然,反問:“風雨山莊?那是什麽地方?”


    項陽一愣,又問:“你昨晚在哪?”


    李偉榮說:“我就在家裏睡覺呀。不過……好像做了些奇怪的夢?夢裏麵,你也有在場喲。”


    李偉榮說完,就離開了。他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在自嘲昨晚的夢境。


    看來,我也隻是在另一個地方做了一個夢而已。項陽輕輕地搖了搖頭,走了開去,似乎是在自嘲昨晚的夢境。


    而在城市的另兩個角落,卻還有兩個為了這個夢境而蹙眉的人。


    一個是在環水大學的第一宿舍312房,長著一副高大壯碩的身材,剛毅硬朗的臉,正是擁有著項陽身體的林杏。他蹙眉而思的模樣,被李隆齊,劉樞和馮小星看在眼裏,這些可愛的舍友都為項陽居然在思考而感到驚奇不已。林杏在一直在低聲念叨著幾個詞:“暗夜,七鬼?魂玉,玲姬……”


    而另一個則是在一個幽暗的房間,身穿黑衣,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對誰說著話:“雖然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不過,他能逃出來,至少還是說明了一些東西呀。”


    幽暗中終於有一個女性的聲音回複:“探知都是相互的,你得到他的信息的同時,他也會得知你的信息。這樣做還是魯莽了些,之後的行動再審慎些吧。”


    黑衣人笑了笑:“不這樣做,才覺得欠點意思呀。”


    黑衣人似乎笑得很燦爛。


    如果說,在這片夜裏,曾有兩個人在鬥智鬥勇,那麽,項陽就是一個最糊塗的中介體和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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