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在聯姻名單中這件事,讓不少人都覺著有些震驚。


    起碼李宣就去問他娘了,文康長公主皺眉,“絮叨什麽,我已經說了謝姑娘不合適,她又不是宗室,嫁西蠻也輪不到她。甭聽風就是雨的。”


    李宣鬆口氣,“那就好。”


    文康長公主擺擺手,腕上金鐲互撞,發出叮咚脆響,夾著文康長公主的話,“我說話又不管用,說了也是白說。”


    李宣:……


    李宣給他娘鼓勁兒,道,“娘,你可得堅持你的立場啊!”


    “滾滾滾!”文康長公主還不夠心煩的,打發兒子出去。


    文康長公主一向是個很有立場的人,什麽事情她看不過眼都要說話,唯獨這件事不好開口,她是不支持讓謝莫如聯姻的。既然是政治聯姻,彼此也該有幾分誠意,甭以為是個女的人就能聯姻,隨便送個什麽女人,人家還得以為你侮辱他呢。


    謝莫如畢竟不是宗室,雖然智商過關,但從性情上說,此女太有主見,你把她娘扣帝都叫她去西蠻聯姻,哼,這就不是正路人該幹的事兒。或者讓她為家族奉獻一把,文康長公主可沒聽說謝莫如同家族感情多好。這倒不是文康長公主有意八卦謝家之事,她又不瞎,她兒子給謝莫如送生辰禮都要特意挑幾匹深紫淺紫的衣料子送去……謝莫如對家族也不像有什麽深情厚義,這樣的人,軟弱倒罷了,偏生厲害的很,你迫她去聯姻?


    偏生這裏頭的利害她娘聽不明白,還在慈安宮自以為是呢。


    文康長公主鬱悶,就沒進宮請安,而是在家安排長子的大婚的事。李宣倒是出門兒了,他去了蘇家,蘇不語秋闈得中,給他爹關家裏繼續準備明年春闈,等閑不讓出門,如今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蘇不語見著李宣真如同受壓迫的人民見到親人一般,就差兩眼飆淚了,正想跟李宣敘一敘閑話,李宣吃了口茶同蘇不語道,“你這書念的,真是外頭事兒一點兒不知道了。”


    “上月我去攬月樓吃酒,叫我爹打一頓,才下得床。”蘇不語同李宣打聽,“這是怎麽了,出啥大事了?”


    李宣就把謝莫如可能在聯姻名單的事兒說了一遍,蘇不語立刻道,“不能吧?莫如妹妹又不姓穆,她既不是宗室也不是皇族,再怎麽也輪不到她去西蠻聯姻哪?”


    李宣道,“外頭風言風語都傳遍了,我是覺著,要是假的,托你跟蘇相說一起,這麽著,不大好。要是真的,開朝第一次與他國聯姻,以臣女履公主之責,以後是不是就成例了?這事兒,別人看熱鬧無妨,蘇相可得管哪。”


    蘇不語道,“依我爹的脾氣,既知道沒有不管的理。你放心吧,等我爹回來,我問他一聲。”


    李宣笑,“成,那我就放心了。認識莫如妹妹一場,既知道這事兒,怎麽也不能坐視。”


    蘇不語真是服了李宣的為人,李宣是真厚道啊。蘇不語再次道,“放心,等有了信兒,我過去與你說一聲。”


    李宣又與蘇不語說了些外頭事,及至中午,未曾留飯,起身告辭。


    李宣從蘇家出來,又去找他哥。


    已是晌午,李樵正在用飯,見他弟來了,吩咐書僮再去築書樓的小廚房端一份午飯過來,命再添道清燉羊肉,還道,“怎麽這會兒來了?”


    李宣道,“找大哥商量點事兒。”李宣覺著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家裏弟弟們還小,他爹他娘又不樂意管,就找他家大哥來商量了,反正他家大哥同莫如妹妹也認識。


    李宣一提謝莫如,李樵將筷子平放在碗上,擦了擦手,道,“我也聽說了。這事要說難辦也不難辦。”


    “大哥是有何妙計?”


    李樵並不賣關子,“我聽說當年寧平大長公主故去,公主府留下許多寶貝,公主的東西,倘公主沒有後人,便該收歸皇室,公主有後人,自當傳給後人。這筆財富,當然應該是魏國夫人的,不知為何,太後娘娘私自扣下了。眼瞅著謝姑娘就到說親的時候了,聽說是太後娘娘擔心魏國夫人母女要討回這筆財富,故此就想了個法子要謝姑娘遠嫁西蠻。這邊兒畢竟魏國夫人在咱們東穆,太後娘娘就有理由繼續保留這筆不菲財產了。”


    李樵給出解決方法,“要我說,請魏國夫人上書,主動放棄當年長公主留下的東西,謝姑娘聯姻之事,自然好說。”


    李宣不可思議,“不可能吧?太後能貪大長公主身後之物?”


    李樵卻是覺著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道,“你想想,寧平大長公主又不是寧榮大長公主,聽說先帝活著時就對這個寧平大長公主極其寵愛信賴,給她的東西就多了。當年大長公主嫁的又是權勢赫赫的英國公府,後來她掌政十幾年,她身後之物有多少,我都不敢想。就拿當年魏國夫人下嫁謝家時的排場,嫁妝也不比長公主下嫁永安侯府時遜色,這還隻是明麵兒上的,私下就不知有多少了。”


    李宣仍是不信,“這要是一門一府,有可能眼紅這筆東西,擱皇室,陛下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地主老財,能眼紅這個?我不信。”


    李樵歎道,“也沒說陛下,都說是太後眼紅,不想放手。”


    太後……


    太後能幹出什麽稀奇事兒來,還真不算稀奇。不過,李宣還是替他外祖母分辯,道,“太後在慈安宮安享尊榮,也不會在意這個的。”


    “聽說太後娘娘是想扣下補貼娘家,胡家不是跟謝姑娘不對眼麽,當初先承恩公獲罪,寧平大長公主可未容情,兩家的仇早結下了。如果有這機會,胡家給太後娘娘出的主意,這樣,一則能報當年血仇,二則正好得一注不菲財產。”


    李宣揉一揉眉心,頭疼的問,“哥,你這都是打哪兒聽說的?”


    “這還用打哪兒聽說,外頭都傳遍了。”


    書僮捧來三菜一湯,李宣也沒心思吃了,主要是這一堆糟心人糟心事,都是他親戚幹的啊啊啊啊啊!李樵倒是溫聲勸他,“吃飯吧,你也別太愁的慌,我這裏也都打聽著消息呢,我看,短時間內這事兒定不下來。”


    李樵一向樸素,李宣見多是素菜,就他來了才添的羊肉,李宣道,“大哥也別太苦了自己。”


    李樵笑,“這有什麽苦的,這羊還是江姑娘打發人送給我的,我在家也吃不了,索性令人拿到築書樓來給大家添菜。”


    李宣笑,“大哥同江姑娘交情不錯啊。”


    “她也是打發人來問我謝姑娘的事的。”李樵道,“你不來找我,我也想去尋你呢。估計現在宮裏還不知道這些風言風語,要是知道,怕也會再斟酌一下聯姻的事。”


    李宣道,“這也好。”


    李宣根本不用特意進宮,他回家跟他娘一說,他娘氣的頭疼,罵道,“胡說八道!你從哪兒聽來的,到我跟前氣我!”


    “我不跟娘你說,你蒙蔽著,這就不氣你了?”


    “滾滾滾!”


    於是,李宣一天被他娘攆了兩次。


    文康長公主既知道,怎麽也要進宮一趟。好在她第二日進宮,私下同穆元帝說這事兒時,穆元帝道,“朕知道,已將大長公主留下的東西賜還魏國夫人了。”


    文康長公主歎,“要我說,最好還是另擇人選,外祖母也是,在母親耳邊出這樣的餿主意。”


    “這事且不急,眼瞅就是永福、長泰大婚,放放再說也不遲。”穆元帝道,“阿宣同莫如關係不錯。”


    “是啊。”文康長公主無奈,“他要對這個無動於衷,我得覺著這孩子冷漠。他這麽到處走動,我又覺著太實誠。”


    穆元帝笑,“你也太苛求了,世上哪有兩全的事。”


    文康長公主笑,“做父母的,自然盼著孩子出眾。”


    李宣也從蘇不語這裏得到消息,蘇不語親過到永安侯府同他說的,道,“我探過我爹的口風了,這事兒還沒個定論,陛下的意思,眼瞅就是兩位公主大婚,年下事情也忙,和親的事,略放放也不遲。”


    李宣稍鬆口氣,待有了公主媳婦,還能從公主媳婦這裏走一走路子。蘇不語道,“還有個壞消息,西蠻送來的公主,陛下收入內宮了。”


    這也預示著,兩國聯姻,勢在必行。


    李宣道,“能緩口氣也好。”


    與此同時,謝家接收到寧平大長公主的大筆財產,據說足足幾十車,謝家接收就用三天的時間,才將寶貝點清楚。之後,悉數放進杜鵑院。


    宮裏壽安老夫人又進宮與太後道,“原是皇家的東西,怎麽都給魏國夫人送去了?”有長子的恩怨在,壽安老夫人就不能坐視此事,何況先時謝莫如還給她壽宴添過堵。


    胡太後也是一臉肉疼,“我也說呢,那些也不是寧平的,都是先帝給她的使使的,她死的時候,就該收回來。唉,皇帝就是這樣心實。”


    壽安老夫人更是肉疼,“聽說,陛下連棲鳳山上的萬梅宮都給了魏國夫人。以後娘娘你想再去萬梅宮,也不便宜嘍。”


    胡太後心裏那叫一個堵的慌哦。


    母女倆正說私房話,穆元帝就來了,壽安老夫人連忙住了嘴,起身給皇帝外孫行禮,穆元帝擺擺手,笑,“母後與老夫人在說什麽私房話呢?”


    胡太後令宮人捧上香茶,笑道,“哀家正跟你外祖母說呢,唉喲,這回魏國夫人可發財了。”


    哪怕是自己親娘,穆元帝也覺著這話沒水平,穆元帝淡淡,“原就是寧平姑媽的東西,不給魏國夫人給誰呢。”


    壽安老夫人立時不敢吱聲了,胡太後猶嘀咕,“寧平當年,府裏可是有不少東西呢。”


    “寧平姑媽與國有功,自然不同。”穆元帝道,“眼瞅著永福長泰就要大婚,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大了,三皇子、四皇子還好,今年十四,還可放一二年,二皇子卻是到了適婚的年紀,母後若閑了,多相看些閨秀。”


    胡太後道,“哀家也這麽說呢,正想著宮裏永福長泰嫁了難免冷清,讓你外祖母帶幾年小孫女進來陪哀家說說話。”


    穆元帝笑,“胡家是朕舅家,並非外處。”


    壽安老夫人麵色稍緩,胡太後也是笑的寬心,“哀家也這般說。”


    穆元帝略說幾句,中午打發人送了幾道菜過來,胡太後同母親道,“母親隻管多帶幾個女孩子進宮,哀家也瞧瞧。”


    壽安老夫人笑應。


    胡太後有啥事都要跟閨女商量的,既然把公主嫁給娘家不合適,胡太後就想令娘家出一皇子妃。現成的二皇子就很好,胡太後召胡氏女進宮,也叫閨女一道進宮來說話。


    因都是小女孩兒,胡太後將公主們也叫過來熱鬧熱鬧,文康長公主在宮外,來的晚些,胡太後笑,“怎麽這會兒才來?”


    文康長公主給胡太後見禮,諸公主、壽安老夫人、承恩公世子夫人、胡五兒、以及世子夫人的嫡次女叫二娘的,均起身給文康長公主行禮,永福公主讓出胡太後身邊的位子,長泰公主再錯一位,待文康長公主坐下,諸人方坐了。文康長公主笑,“沒想到今兒這般齊全,三公主的病大安了?”這位侄女大約是給聯姻的事嚇著了,和親的消息一出,就病倒了。


    三公主說話一向細聲細氣,道,“謝姑媽關心,已經好了。”


    寧榮大長公主笑,“剛正說呢,今年你賞梅宴還沒開吧?”


    文康長公主笑,“先時倒有場好雪,那雪來得早些,梅花兒還沒開。待再下了大雪,就到時候了。三公主身子大安了,到時與你姐姐們一塊兒去我府裏散散。”


    三公主笑,“早就想去了,先時年紀小,皇祖母總是不放心我們出宮。”


    胡太後對孫女們都不錯,笑道,“你自來生得單薄,冬天更得注意,這大些就無妨了,出門也要穿暖些才好。”


    文康長公主對侄女們也不錯,笑,“冬天是要格外注意些。”


    永福公主笑,“今天就差宜安姑姑了。”這位公主在靜心庵呆了兩年,回宮之後大有長進,起碼說話靠譜許多。


    寧榮大長公主笑,“宜安做人媳婦的,事情格外多了。”這話,卻是叫永福公主、長泰公主微微羞澀起來。尤其長泰公主是給文康長公主做媳婦,當著婆婆兼姑媽的麵兒,總有些不好意思。


    文康長公主笑,“她這同駙馬去西寧州足有兩年,聽說那地方窮苦的很,如今這回了帝都,也該好生歇一歇的。”


    胡太後道,“可不是麽,上次宜安進宮同我講,冬天連青菜都少見。苦了這孩子。”


    大家正說著話,宜安公主就來了,胡太後笑,“難不成竟是順風耳,聽到哀家再念叨她。”說得大家都笑了。


    宜安公主進宮,說些西寧州的事,宜安公主笑,“說是不比帝都繁華,也是個好地方,自有風俗。”


    壽安老夫人道,“難為公主不覺著苦。”


    宜安公主笑,“習慣就好。”


    壽安老夫人道,“陛下將寧平大長公主的東西賜還魏國夫人,倒沒見魏國夫人上謝折。”


    宜安公主道,“聽駙馬說,莫如已經代魏國夫人寫了謝恩的折子,托尚書呈給陛下了。”


    壽安老夫人再三感歎,“這要是謝姑娘出嫁,她這份兒嫁妝,怕是永福公主、長泰公主都難及的。”


    承恩公世子夫人笑,“都是陛下與娘娘的恩典。”


    文康長公主原挺高興,聽這話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擱下手裏的茶盞便道,“這也沒法子,寧平姑媽的後人,如今唯有魏國夫人健在,寧平姑媽的東西不給她給誰呢?魏國夫人又隻謝莫如一個嫡親閨女,她的東西,自然是要給謝莫如的。外人眼紅倒罷了,咱們堂堂皇家貴胄,難不成還去眼紅這一點子東西,沒的叫人笑話!當初穆家也非大富之家,父皇平定天下,也不是憑家裏如何富貴,才令那些文臣武將追隨?就是如今蘇相,聽聞他府上不過三進宅院,卻是人人敬仰,皇兄都說他是一代賢臣。我從來都是聽說以德服人,未聽說以富貴服人的?父皇開國未久,怎麽就人心不古了呢?”


    文康長公主一翻臉,壽安老夫人臉色都不大好了,承恩公世子夫人更不必說,臉上脹的通紅。胡太後嗔道,“文康!”哎喲,她閨女這是怎麽了,咋地又翻臉啦!


    文康長公主冷聲道,“我早聽說有人攛掇著要克扣寧平姑媽那點兒東西,就想進宮同母後說道說道,今兒不提這茬我還忘了呢!你們不知道先時舊事,我便與你們說一說,先時不過是魏國夫人無意俗事,謝氏畢竟臣子之家,不好接管寧平姑媽的東西,便是皇兄代為照管。如今不賜還魏國夫人,以後我死了,是不是朝廷也要把我的東西收歸內府?寧榮姑媽、宜安、永福、長泰、三公主,你們也都是公主,倘再聽得有人敢說這等渾話,莫要坐視才好,不然以後公主們焉有活路!”她兒子眼瞅也要娶公主了,這關係到子孫後代好不好?她就是要借此機會將此事形成定例!


    胡太後忙道,“也就隨口一說,看你這較真兒的,誰敢收你的東西啊。”


    文康長公主兔死狐悲,“當年寧平姑媽掌政之時,怕也料不到今日就有人敢攛掇著收她的東西呢。”


    文康長公主向來是說發作就發作,承恩公世子夫人鬧個沒臉,起身替婆婆頂缸道,“都是臣婦不是,說這些話令長公主著惱。”


    文康長公主哼一聲,“我最煩人幸災樂禍,小鼻子小眼一肚子小家子氣!”


    承恩公世子夫人也不是等閑人哪,她道,“臣婦隻是聽說,前朝時規矩不是這樣……”前朝公主下嫁,自然有一筆不菲的嫁妝,但公主過逝後,這嫁妝還要原封不動的收歸內府的。隻是,此話一出,承恩公世子夫人恨不能咬掉舌頭,完蛋,一下子又把公主們得罪了。


    果然,文康長公主冷笑,“要不前朝就亡了呢。”


    長泰公主道,“這也是。聽說大鳳王朝時,公主與皇子都是一樣的,公主開府自有嫁妝,以後公主府的東西,自是傳給公主的子嗣,倘公主無嗣,方收歸內府。後來前朝就改了規矩,公主開府的東西,待公主過逝,不論公主有無子嗣,都要收歸內府。我就覺著奇怪,都一樣是皇室兒子,皇子們封王,東西便能名正言順的傳給後人,公主就不一樣,難不成,公主府的東西竟不是給公主的,而是借給公主的不成?故此,皇祖父開國時便極痛恨前朝短視,皇祖父都曾說‘為帝當如鳳武帝’,萬不能效前朝滅國之法呢。”


    永福公主也道,“是啊,既是給公主的東西,倘公主沒有處置權,那也不叫給了。就譬如我們要孝敬皇祖母些什麽,自己的東西倒不好隨便動了,不然以後收歸內庫對不上賬,還得以為怎麽著了呢。”


    三公主跟著歎氣。


    宜安公主道,“要不說皇兄聖明呢。”


    長泰公主道,“是啊,倘不賜還寧平大長公主之物,反令天下人多心呢。”


    公主們七嘴八舌說著公主府的繼承權啥的,連壽安老夫人都覺著,哎喲,真尼瑪是個餿主意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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