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原是想,這幾天就問他爹修太子宮的事兒呢,結果,年下委實事忙,不但皇帝忙,皇子們也忙,過年時要往宮裏奉年禮,五皇子這沒了娘的,也要給他爹、他祖母送,雖然他爹他祖母都住一個皇城,年禮卻要兩宮分開送,而且都不能薄了。餘者,親娘還在世的皇子們,每家往宮裏孝敬就得是三份兒。這還是宮裏的年禮,再者宮外分府的皇子公主們,彼此各府之間也要走動一二吧。如四皇子五皇子這一向親厚的自不必說,便是如皇長子在府裏大罵五皇子失心瘋的,麵兒上還得照舊跟他五弟家禮尚往來。當然,這個一來一去的,基本上各家不賠不賺。但是,不賠不賺,哪怕左手倒右手,也得樣樣準備齊全啊。


    除了兄弟姐妹之間,再有寧榮大長公主府、文康長公主府兩家,這是諸皇子公主的長輩,且文康長公主於皇室地位超群,諸皇子公主都不敢怠慢這位姑媽。


    另外這些出了宮成了親的皇子們,自己開府後,皇家一家子骨肉親戚自不消說,再有自己的妻族、母族亦要各自走動,雖然這種大多是妻族母族給自家走禮,但各王府也得有所賞賜才行,凡走禮之事,從沒有光進不出的理。再者,舅舅外公嶽父小舅子的上門兒,你皇子得親自招待吧。


    另外,年前各莊子鋪子的莊銀鋪銀的盤點,以及往各主子府上送的年貨銀錢之類,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也是一樁子事吧。


    還有皇室各種祭禮,祭天地祖宗啥的,穆元帝也愛帶著兒子們,好叫祖宗知道,咱們老穆家,人丁可興旺啦。


    反正就是天翻地覆的一通忙亂。


    於是,四皇子年前沒問成他皇帝爹修繕東宮的事就迎來了新年。對了,還有新年各種戲酒的問題,初一自然是去宮中領宴,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五個皇子府,二皇子因是嫡出皇子,現在他每年的俸銀比兄弟們多三千兩不說,車馬儀仗服飾行頭也都做了特殊規定,於是,二皇子雖小皇長子兩歲,他府裏的戲酒直接排在他皇帝爹的後麵,他家初二的戲酒。皇長子翻著白眼憋著悶氣占了初三的戲酒,餘者三皇子府四皇子府五皇子府依次排下來就是,沒人再爭次序。


    就是宮裏這個年,也過得格外痛快,主要是胡太後聽說了五皇子請旨立太子一事後,對五皇子印象是好上加好更加好,再加上沒人告訴她壽安老夫人壽宴上的事兒,故此,胡太後覺著看在她懂事的五孫子的份兒上,大過年的,也得給謝莫如個麵子啥的。


    胡太後安寧了,謝莫如本身不愛理會胡太後,於是,慈恩宮裏一團和氣,給各皇子府的賞賜,除了格外優待二皇子府些,慈恩宮此次是一視同仁,又因四皇子妃在月子裏不能進宮,胡太後格外賞了她許多滋補養身的補品。


    總之,這個年過的格外和氣。就是在誥命們進宮領宴時,胡太後隻見著衛國公夫人,沒見著衛國公世子夫人,還問了衛國公夫人一句,“五兒怎麽沒來啊?”


    衛國公夫人想到兒媳就滿心心塞,聽太後這般問,自不敢說實情,忙道,“臣媳身子有些不爽俐,在家吃著藥,臣婦想著,還是讓她在家多養一養。”


    胡太後又問什麽病,末了命宮人取了些參葺一並賜給衛國公夫人,叫她帶回去給胡五兒將養。


    大過年的賜藥材……而且,這種賜藥材,跟給四皇子妃賜滋補的補品還不一樣,四皇子妃舉朝皆知是在月子裏不能進宮,太後有所賜,那是疼惜孫媳婦。這給衛國公夫人賜藥材,知道太後脾性的說太後是關心娘家侄女,不知道的還得以為太後這是有什麽深意呢。


    好在慈安宮行事一向隨心所欲,尤其近來,頗為清流詬病,隻是大家不好明說,如今已見怪不怪了。


    於是,四皇子耐心的等到過了年,吃完年酒,他爹初八開印,他才具折問他爹,東宮頗多破損之處,工部是否預備修繕。


    繼五皇子之後,四皇子的政治才略也展示在朝臣麵前。


    提的真巧啊,便是朝中某些想推動立儲的老狐狸們能想到的法子也不會比委婉的問皇帝是否修繕東宮要好到哪兒去了。唉喲,四皇子也是個深藏不漏的主兒啊。


    穆元帝轉而問二皇子,“戶部可還有餘錢?”二皇子掌戶部。


    二皇子在戶部好幾年了,這國家過日子,同自家過日子差不了多少,餘錢真不多。二皇子道,“還有幾百萬銀子,年前工部就報上來了,說帝都城南朱雀門一段損壞嚴重,兒臣前去瞧過了,的確是要大修的。冬天不是破土動工的時候,這一筆得提前預備出來。再有,兵部還有一批兵器申領……”總之用錢的地方太多,他爹直接把問題扔給他,二皇子也得避避嫌,遂道,“東宮一時用不上,兒臣以為容後再議也可。”


    穆元帝瞅瞅老大低頭不語的樣子,再瞅瞅老二一派公心,光風霽月,想了想道,“二皇子說的有理,待夏收上來,朝廷寬裕些再修繕東宮不遲。”


    修東宮的事,二皇子主動說戶部銀錢不大湊手,就此擱置再議。


    二皇子回府同長史道,“我看父皇不似有立太子之意。”他爹不願,誰都逼不得。何況就是二皇子本身也希望看到一個朝臣擁戴、父皇首肯的立太子的局麵,而不是好似逼著他爹立太子似的。


    二皇子府的長史姓錢,與其他幾位王府的長史是朝廷隨機分派的不同,錢長史可是花了許多心思方爭取到了二皇子府長史的名額。這次嫡皇子待遇上升,他做長史的也跟著沾光,別的長史都是五品官職,獨他跟著嫡皇子升了半品,如今是從四品。東宮之事,錢長史自然關注,他道,“自來立太子非一時之事,別個不說,哪怕陛下微露此意,也得朝廷聯名上本請立太子,方是立太子的氣派。殿下想,五皇子第一次請立東宮,陛下有沒有明白的駁回五皇子去?”


    二皇子道,“那倒沒有。就是這次四弟問修繕東宮之事,父皇也是說待夏收之後,朝廷寬裕些再議不遲。”


    錢長史拈須一笑,“這就是了。殿下,我朝新立,今上是太\祖皇帝唯一子嗣,彼時太\祖崩逝,猶賴輔聖公主之力,方得順利登基。今上如今有子八人,嫡子卻隻有殿下一人,殿下隻要行事穩健,陛下不立東宮則可,立則必立殿下。”


    二皇子道,“六弟七弟八弟尚小且不說,四弟五弟都待我極好,三弟平日裏亦是和氣,唯大哥……這兩次大哥臉色很不好看。”


    錢長史笑意更深,“大皇子的臉色,殿下能看出不好來,怕是餘人亦能看出來的。”


    二皇子麵色稍緩,與錢長史商量了些事務,天晚便回內宅用晚膳了。吳氏服侍他梳洗後問他,“後兒個是四皇子府長子的滿月酒,殿下記得空出時間來咱們一道過去。”


    二皇子接了手巾擦手,爽快應下,“成。這你放心,旭哥兒是四弟的嫡長子,滿月禮要加厚些才好。”繼五弟是個老人後,二皇子覺著,他四弟人也不賴。


    吳氏笑,“怎會薄了?我都是預備的好東西,且如今咱們府與以前又有不同,較之先前,我加厚了三成。”如今非但二皇子待遇上升,她這個二皇子妃的待遇也擬定出來了,自與諸妯娌不同。既如此,在別的方麵,也當有所不同了。這些,諸妯娌也都有默契,俱是以二皇子府為先。


    二皇子笑,“知你一向周全,不過白囑咐一句。”


    待用過晚膳,二皇子瞧了一回兒子,就在吳氏這兒歇了。


    五皇子也同自己媳婦說呢,“父皇這一手簡直毒辣,直接問二哥戶部有沒有錢修東宮,二哥能咋說啊?二哥又不能說,有的是錢,父皇你修吧。”


    謝莫如抿嘴直笑,“虧得陛下不是問你,要是問你,該下不來台了。”


    說到他皇爹,五皇子也鬱悶,道,“自從上回我上那奏章,父皇好些日子沒理會過我了。”以前還常跟他單獨談話啥的,現下也沒啦,可是把他皇爹給得罪慘啦。


    謝莫如唇角噙著笑,開解五皇子,“要是你上本立太子後,陛下越發親切,該成群的人去請立太子了。”


    “你說父皇到底有沒有立太子的意思?”五皇子都看不清他皇爹的心意,說他皇爹沒這意思吧,今兒又說夏收後再議,說有這意思吧,偏總是在推托似的。總之一句話,似是而非啊。


    謝莫如笑,“陛下啊,且不急。”


    “這話怎麽說?”


    “殿下年前請立東宮挨了陛下的訓斥,今日四皇子請旨修繕東宮,陛下又說沒錢,但陛下也沒有說不立東宮也沒說不修東宮,可見陛下不過是沒拿定主意罷了。”


    “哎,不管這個了,反正咱們已上過本了。”五皇子擺擺手,不再說立東宮的事,道,“春闈就夠我忙的了,你不曉得,過年的時候就有人想走我的路子呢。”


    “還有這事兒?”


    “年下天天吃酒,我忘跟你說了。”五皇子在謝莫如耳邊低語幾句,道,“雖說阿褚做過我的伴讀,他也是替別人探路子,我卻是再不好應的,我雖管著禮部,一則不是主考,二則不管著評判文章,這樣的事,我不說出去便罷了,但也沒本事在這上頭做手腳。”


    謝莫如也收了笑,道,“殿下說的是,不說別個,我從未見鬼祟手段能長久的,何況您是個實心任事的人,哪裏做得這虧心的事?春闈是掄才大典,盡心竭力還怕不能周全呢。這人也忒沒眼力,春闈說是難考,說來也隻是官宦生涯的頭一步,要是這頭一步都沒本事跨過去,還做什麽官呢?再者,家裏孩子既沒科舉的本領,可能托到殿下這裏來的,想來家裏官職也不低,花些銀錢給孩子捐個實缺,倘孩子真有本事,總有出人頭地的一日,非得弄這些鬼域伎倆,叫人瞧不起。”


    五皇子道,“你哪裏知道這些人的想頭兒呢,自來非翰林無以入內閣,想要前程遠大,必要在翰林呆過才成。捐官雖一樣有前程,隻是不能入閣。再者,官場也有不成文的規定,一般捐官三品止,再升也升不過三品去。”


    “就這樣兒的,做個小官兒反是朝廷和百姓的福氣。”謝莫如道,“這樣的人情打點,倘連春闈都能打點的通,就不隻是銀錢的事了。這兒他承了別人天大人情,想一想以後,就得有還人家人情的時候。這一承一還,全都是一成套的弄權舞私。”


    五皇子亦道,“我當差才知道,官場上這些勾當,簡直令人防不勝防呢。”


    “所以方需吏治呢。”


    夫妻二人說了會兒話,及至夜深也安歇了。


    四皇子府滿月酒依舊熱鬧,尤其二皇子足坐了半日,很給四皇子麵子。二皇子得了四皇子五皇子相幫,如今也悟了,待兄弟們格外和氣,將四皇子家旭哥兒讚了又讚,讚的四皇子臉笑成一朵花。大皇子實在受不了了,問四皇子,“四弟,你家旭哥兒明明是下晌生的,怎麽取名叫旭哥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早上生的呢。”


    四皇子笑,“旭是朝陽初起麽,我是頭一個兒子,搏個好彩頭,以後好多生幾個。”


    五皇子也道,“這名兒好,旭日東升,光明普照,大氣。”讚得四皇子又彎了眼。


    三皇子笑,“也隻是小名兒,待皇孫們大些,都得父皇一並賜名呢。”


    大皇子隻好不說啥了,又問四皇子,“城牆什麽時候開始修啊?”


    四皇子道,“這才剛開春,凍土還沒化呢,總要等凍土化了才好說工程的事兒。大哥是有何指示?”


    大皇子道,“我就問問,哪裏有什麽指示。”


    四皇子懷疑大皇子是嫉妒他生了嫡子。


    大皇子轉頭去同三皇子吃酒,看到四皇子五皇子這兩隻老二的狗腿子他就來氣,相較之下,本本分分的三弟可真是好人哪。三弟笑眯眯的,對誰都好,隻是,三弟可不覺著他大哥是好人,三皇子近來也有些氣悶,以往瞧著四弟五弟是老實人,不想卻是一對滑頭,父皇還年輕呢,這倆就開始捧二哥的臭腳了。三皇子為自己要不要也去捧二哥臭腳而猶豫不決,抬頭見他大哥這張老臉,更沒心情了。


    過了四皇子家長子的滿月酒,接著就是上元節,照例宮裏領宴賞燈,內務府頗多花樣的宮燈奉上,趙謝二位貴妃辦的上元宴,還張羅著慈恩宮出了許多燈謎,胡太後設了賞物叫猜,猜著皆有賞賜,頗是熱鬧。


    而後過了個比較低氣壓的龍抬頭,這天是魏國夫人的祭日,自從魏國夫人過身,宮裏龍抬頭這日都頗為低沉。五皇子府也是一樣,唉,嶽母的祭日偏是個節日,五皇子很體貼的陪媳婦吃了一天素,若不是趕個節下,五皇子都要陪媳婦去廟裏給嶽母做個祭禮什麽的了。


    謝莫如並不重祭禮,她說,“我心裏記著母親就是了。”倒是五皇子休沐時,倆人去郊外別院逛了一日,看看山水,吃了回謝莫如介紹的味道不錯的野菜,四皇子回府時猶道,“那個叫薺菜的包餛飩委實不錯。”還問,“你怎麽知道這些個?”他媳婦可不是小家碧玉,正經大家閨秀,隻是據五皇子孫解,凡大家閨秀,不要說認識野菜,便是認識稻穀的都不多,當然,五皇子說的是長在田裏的稻穀。


    謝莫如笑,“我家裏園子春天也有些野菜冒頭,以往都收拾園子的婆子拔了去,有一回張嬤嬤瞧見,說是能吃,叫廚下做了一回,我嚐了,果然是不錯的。就記得春時吃一回,春天這些菜剛冒頭兒,吃起來格外鮮嫩清口。”


    五皇子深以為然。


    為了巴結他皇爹,五皇子就把自己從莊子上帶回來的清甜的泉水以及泉水裏的幾尾小魚一並送給他皇爹,還告訴做法兒,“這叫桃花魚,得現烹才好吃。直接殺了,入泉水裏煮湯,湯鮮的了不得。”


    穆元帝問他,“春闈準備的如何了?”昨兒找人,五皇子不在城中,方知是出城遊玩了。穆元帝覺著,他五兒子的日子過得忒悠閑了。


    準備春闈是禮部的差使。五皇子連忙正色作答,貢院裏房屋考間都檢查過了,有漏雨漏風的全都檢修了,考生答題的白紙已經準備好了,另外就是看他皇爹的意思到時撥哪裏的兵馬駐守貢院來做安保措施,還有點考官出題的事,自然都是他皇爹的工作。


    五皇子說的井井有條,穆元帝方龍臉稍緩,道一句,“多在差使上用心。”


    五皇子正色應了,繼續介紹他帶進宮的東西,道,“除了魚,還有一筐薺菜,這菜是野菜的一種,兒子嚐過了,味兒也不錯,就給父皇帶了些來,也是新鮮著吃好吃,用開水一燙,點上油鹽涼拌不錯。或者和了肉剁餡兒包餛飩也好。”


    穆元帝點頭,算是收下兒子的東西,道,“看來去郊外玩兒的不錯。”


    五皇子道,“如今正是萬物複蘇的時節,郊外春光正好,時時能見農人在田間忙碌,也有乳燕還巢,柳飛鶯啼,父皇每日操勞國家大事,也需保重龍體才好。”


    穆元帝終於開了臉,“可見是長進了,知道關心朕了。”


    “兒臣一直關心父皇,就是,就是不擅表達。”五皇子不慣對他皇爹說這些肉麻話,有些窘的搔搔頭。


    穆元帝又是一樂,“行啦,禮部正忙的時候,去當差吧。”


    五皇子走前又是一叮囑,“父皇別忘了吃兒子送的東西,味兒特好。”此方退下了。想著總算把他皇爹哄樂,可是巴結成功了。


    五皇子一共給他皇爹獻了四樣東西,一樣河蝦一樣桃花魚一樣薺菜一樣桑椹,他皇爹吃著倒能入口,但其實最喜歡他這幾樣孝敬的人不是他皇爹,而是胡太後。穆元帝生來就是太\祖皇帝的老來獨生子,坐擁江山的人,平生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什麽好東西沒吃過呢。胡太後卻是個苦出身,魚啊蝦的胡太後不大理會,倒是薺菜與桑椹,胡太後很是喜歡,還說到自己舊日時光,“年年春天吃這個,尤其這桑椹,就是一吃一嘴烏黑,其實可甜了。桑椹泡酒也好。”又命宮人去製桑椹酒,知道東西是五皇子獻的,胡太後還道,“小五越發懂事了啊。”前頭請立太子的事兒就辦得好,如今還會給她老太太淘弄吃的了,可見真是好孩子。一高興,還命宮中內侍出宮賞了五皇子許多東西,在宮裏破天荒的讚了蘇妃一回,說蘇妃“教子有方”。


    大皇子知道這事兒後在私下罵五皇子奸詐,同崔氏道,“奸哪,真奸哪。禮部尚書為春闈都忙的腳打後腦勺了,老五還有空帶媳婦遊山玩水,那天父皇宣他他都不在城裏。明明是耽於玩樂,弄幾條破魚幾缸破水幾筐破菜來糊弄父皇。那都是些什麽破爛貨,野地裏生得野菜,平日裏人都不吃,都是喂牛的。也得窮人家的牛才吃那個,等閑富戶的牛都吃,他去獻給父皇。父皇還說什麽,老五知道莊稼之辛,啊呸!”皇祖母也是個眼瞎的。


    崔氏道,“殿下有什麽可惱的,各人有各人的心意,想是五殿下自己吃過嚐著好才往上獻的。五殿下自己也吃的,父皇定也嚐過了,您可別再說什麽牛不稀罕吃的話了。我聽說皇祖母頗愛吃五皇子獻上的東西。”


    大皇子道,“這不是糊弄父皇麽。”


    崔氏隻得無語了。聽了丈夫的一番醋話,想著男人拈酸吃醋啥的,真是比女人還討厭。


    然,春闈後,又一件令大皇子氣憤的事出現了。


    天地不公啊,今科榜眼竟然與老二有交情!


    說來也是一樁巧事,那啥,不是去歲粥棚事件皇長子二皇子府的粥棚出現了踩踏事件麽,之後,穆元帝分派皇長子去帝都府主管帝都府施粥的事,二皇子去處理踩踏事件的後續事宜,這其中就有安撫傷患、捉拿始作俑者一件。趕巧了今科榜眼是個窮人,來到帝都沒錢了,那會兒還不是榜眼,而是南安州來的窮舉子,沒吃沒喝盤纏用盡,寄居在廟裏夥食也很不出,出來吃碗粥吧,趕上踩踏事件,總之榜眼的運氣差到家了。書生,窮書生,百無一用的那種,在踩踏事件中撞破了頭,二皇子聽說他是來趕考的舉子,非但給安排了大夫診外傷,連帶他住的地方一並安排了,還給了他些銀兩花銷。結果,就這麽一樁善事,這人今科就被點了榜眼。


    你說叫人鬱悶不鬱悶。


    大皇子簡直鬱悶的想死,就覺著怎麽好事兒都給老二遇著了啊。


    然後,大皇子也不是呆瓜,老二不就是恰巧救了個榜眼麽,大皇子幹脆尋了兩隻白龜獻給自己父皇,說是祥瑞。穆元帝其實不大信這個,但是春闈剛過的大好的日子,要是訓斥大皇子吧,又有些掃興,隻得收了,隻是大皇子也沒得到任何獎賞,未免有些失落。


    不過,皇長子白龜事件頗有效仿者,緊跟著就是外地督撫獻白狼的。


    五皇子在家卷著本書同媳婦絮叨呢,“呐,這書上說,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則見。禮部吳侍郎請旨將白狼送往帝都,父皇未允。”


    謝莫如道,“陛下聖明便在此處。先時那白龜,不過全大皇子顏麵罷了。這白狼要是收了,接著就是各地官員獻什麽白熊白虎白兔白雞,再有靈芝大珠嘉瓜朱草了。祥瑞這種東西,安安民心時用用則罷了,平白無故的弄這個,糊弄誰呢。”


    五皇子倒是有些失望,“我還想瞧瞧白色的狼長什麽樣兒呢。”


    “這還不容易,十天之內就給殿下瞧一回,如何?”


    “你有白狼?”


    “灰狼刷層白漆,不就是白狼了。”


    五皇子笑的書都抖地上去了。


    祥瑞的事兒沒辦成,倒是謝姑太太的長子餘帆在春闈中運道不錯,中了二榜十五名,頗為不錯的名次,謝姑太太帶著餘帆來王府請安,五皇子撥冗見他一見,說了些好生當差的話,也算認識了。


    謝莫如與謝姑太太謝太太說話,謝姑太太滿麵喜色,“祖宗保佑,總算沒白考這一回。”


    謝太太也與謝莫如報喜,說是族中也有一位子弟中了進士,隻是名次不太好,入了三榜同進士,謝莫如笑,“三年方錄三百人,便是三榜,也是讀書人中的佼佼者了。待授了官職,用心當差,一樣有前程,不要因三榜氣餒方好。”


    當日,謝莫如留謝太太謝姑太太一行用午膳。


    春闈之後,五皇子算是清閑了,隻是禮部就有吳侍郎來問他,要不要整理立太子流程什麽的?五皇子奇怪的問,“這個用整理麽?難道吳侍郎不熟?”又不是上次嫡庶典章之事,那個是真的要明確一下。


    吳侍郎道,“上一次立太子還是陛下少時之事,三十幾年前的事了,隻怕現在禮部官員大都還沒入官場,這些事,他們卻是不熟的。”


    五皇子又不傻,他上書請立東宮是一碼事,整理立太子的章程是另一碼事,五皇子定定的瞅了吳侍郎一眼,淡淡道,“父皇未有旨意,吳大人有心了。”


    五皇子於外一向威嚴,此時他板起臉來說話,吳侍郎也不是不會看臉色的,連忙退下。


    五皇子被人當槍使未成,四皇子也被催問,“既將夏收了,朝中銀子也寬裕,是不是要備下修繕東宮的東西?”


    四皇子近來光忙著修城牆的事兒了,聽被追問這個,他道,“未聽夏糧入庫呢。”


    待夏糧入庫,不必四皇子去問他皇爹了,已有人去問了。此人是工部營繕司郎中,一把年紀,眼瞅著就要進墳頭的模樣。營繕司專職管皇家宮廷、陵寢建造、修理等事,還正當管。這位營繕司郎中一上本,穆元帝當即一通臭罵,“湖廣兩地水澇成災,西寧州地動,死傷無數,朝中六部都為此忙的腳不沾地,你倒隻知問東宮事!東宮與爾何幹!”


    連二皇子都覺著,這不會看眼色的傻X郎中不會是他大哥派來的臥底吧。


    但,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預料,待賑災結束,有一禦史上本,硬是說天人合一,天下不得安寧,是因東宮空虛之故,硬把立太子之事跟天道聯係起來了。


    然後,二皇子實在受不了這種情節發展,回府與錢長史道,“父皇說不得以為是我指使人上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折子!”


    立東宮,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二皇子,尤其皇室明確嫡庶以來,二皇子待遇大幅提升,人們視以為立太子這前的預兆,如今屢有人提及立太子一事,哪怕不是二皇子指使,也得懷疑這些人是不是有著想提前在他這裏安個好印象的居心了。


    遇此情形,二皇子真是洗白都不能。


    好在,這種情況下,二皇子真不缺神助功。給二皇子帶來神助功的人頗是不凡,此人姓寧,官居四品祭酒之位,同時還身兼太子府詹事一職,雖然現在太子未立,但他這太子府詹事已經做七八年了。沒有太子的太子府詹事,就如同獨守空閨的妙齡女郎,其間辛酸就甭提了。


    寧祭酒是個聰明人,是故,這沒有太子的太子府詹事雖然辛酸一些,但自二皇子開府,在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形下,二皇子與寧祭酒的關係很不錯。


    寧祭酒給二皇子出一招,“請殿下上書,請立大皇子為太子。”


    二皇子嚇一跳,寧祭酒給出解釋,“殿下放心,殿下此舉,隻為明正心意,您就算上書,事兒也絕對不能成的。臣請殿下具折,隻為攪渾這一池水。”


    “攪渾?”


    “殿下聽說過渾水摸魚麽?”寧祭酒參加過當年今上與輔聖公主之爭,鬥爭經驗自然非錢長史可比,他道,“殿下,論嫡論賢,您都勝大皇子。陛下不立東宮,必然立殿下。但要想陛下立東宮,先得在朝中形成討論的氛圍,如果一直沒人提立東宮之事,或者隻是偶有一二人提及此事且被陛下押後再議,那麽,東宮之事,隻有真的押後押後再押後了。”


    二皇子有些猶豫,“如果這是父皇的心意,無人能違拗的。”


    寧祭酒微微一笑,卻是不再往深裏說,隻道,“殿下若肯聽從臣的建議,臣當不負殿下。”


    二皇子也是有決斷的人,一狠心,上書請立皇長子為太子。


    二皇子發此神招,直接把皇長子架火上烤了。


    皇長子:老二你這是人幹的事兒麽!雖然老子是對東宮有想頭兒,可也沒用你薦,你這不是上趕著要我上書請立你麽?呸!偏不如你願,皇長子把皇三子扯了進來,硬說他三弟德才兼備,堪配東宮。


    皇三子氣的,大哥我可沒得罪過你吧!你可忒不地道!


    總之,這一年為立太子之事,皇子們都亂成一鍋粥。即使有想站幹岸的朝臣,見這樣兒也不能站幹岸不說話了,更不必說多少想湊熱鬧撈點兒功勞的,更有別有居心的,竟提議四皇子五皇子。


    這一池水,終於渾到徹底了。


    五皇子隻有在府裏才能一抒胸臆,煩的直跺腳,同謝莫如道,“不成體統!簡直不成體統!”


    謝莫如道,“我看殿下不如告個病假,陪我去萬梅宮住些日子。”


    五皇子歎,“也好。”


    蘇妃聽了兒子媳婦說去萬梅宮小住的事兒,也是極讚同的,笑道,“不必記掛我,你們在外頭過清靜日子,我這裏就清靜了。”


    五皇子與謝莫如往萬梅宮一住,朝中頓時就沒了提議立五皇子的聲音,倒不是怕五皇子哪裏不好,主要是想到萬梅宮就想到輔聖公主,再想到先時謝莫如把梅花從各家一家家挖回去的事兒,憑五皇子娶了這麽個可怕的媳婦,大家也不能讓他做太子啊。且謝莫如身上的血統太過要命,朝中諸人隻有默契一回了。


    宮外歲月靜好,且雖天已進寒冬,萬梅冬供奉是不缺的。五皇子謝莫如心情都不錯,五皇子搬來的第二日就參觀了那株大鳳王朝武皇帝親植的梅花,就是先前被承恩公府盜走然後被謝莫如挖回的那株,五皇子讚,“這梅樹精神。”


    謝莫如笑,“剛移回來時可不是這個模樣,多虧行雲照料,她最喜花木。”


    呃,剁手狂魔什麽的,五皇子及時轉換話題,摸摸鼻梁問他媳婦,“午飯吃什麽?”


    謝莫如歪頭睡他一笑。


    五皇子給謝莫如笑的有些心虛,他可沒說剁手狂魔的壞話吧,於是,五皇子又指了樹道,“這樹可真不錯啊。”


    “是不錯。”梅枝已結出細小的花苞,雖離盛開還有一段時日,但終有那一日,不是麽?謝莫如淺淺含笑:權柄就是這樣慢慢流失的,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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