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生辰宴後,帝都另一盛事就是二皇子遷居東宮的宴會了。


    雖然冊封禮尚未舉行,但,即使尋常人家搬遷新居也會擺幾席薄酒,何況二皇子這準太子。東宮請客的內容相對單調但品流極高,第一日宴請皇室親眷,第二日宴請屬官,且東宮非常克製,隻第一日皇室家宴隆重熱鬧些,第二日是低調小宴。


    大皇子頗有微辭,私下嘀咕,“太子還沒做呢,就生出這忒多的撈錢主意來,老二越來越奸了。”


    崔氏都無語了,鑒於丈夫這無規律發作的眼紅病,崔氏懶得再勸,隻是與丈夫商量著送往東宮的喬遷禮,大皇子道,“隨便送些什麽就行了,以後倘他三天兩頭的辦宴會,咱還要次次厚禮啊?咱自家日子還過不過了。”


    崔氏心說,要不知丈夫是皇子,還得以為是哪家窮鬼說的這話呢。崔氏道,“殿下這樣說,倘真失禮於東宮,非但丟臉,怕是父皇那裏也說不過去。”


    大皇子想一想他那偏心又沒眼光的皇爹,過去看媳婦擬的禮單。


    其實這喬遷宴,還真不是二皇子主動要張羅的,因為冊封東宮禮即將到來,二皇子身為事件主角,每日要隨穆元帝理政,與屬官討論國事,與兄弟姐妹聯係感情,還要在前來參加東宮冊封禮的國外使臣麵前展示一國太子的風範,以及在太後與他皇爹麵前盡孝、熟悉冊封時的各種規矩禮節等等等等的這些事情,已將二皇子忙的腳不沾地了。這種情形下,二皇子根本不願再擺什麽喬遷新居的酒宴了,隻是胡太後興致極高,提起這擺酒的事,穆元帝也覺著,二兒子眼瞅著要做太子了,全國上下,連臨國屬國友國啥的都通知到了,這樣的大喜事,兒子遷東宮,也該擺幾席酒的,穆元帝還道,“隻管放開的去樂一樂。”


    於是,二皇子家擺了兩日喬遷酒。


    皇室之間走禮,像前些天謝莫如的生日節慶什麽的自不必說,就是二皇子這樣的喬遷酒,且又是往東宮遷,更是不好簡薄,等閑一送,總有幾千銀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皇子瞧著顯赫,花用的地方也多呢。大皇子唧咕一回,也不是沒有道理。


    一般這個時候五皇子就很慶幸自己娶了個好媳婦,她媳婦身家豐厚自不必言,關鍵是,他媳婦掌家有方,五皇子自己也不是個會亂用錢的,故此家裏日子過得遊刃有餘。


    五皇子還說呢,“我看二哥這些天忙的都瘦了,給二哥送些滋補品吧。”


    謝莫如笑,“殿下也忒實在了,給長輩送滋補品是孝敬,給晚輩送滋補品是關懷,平輩中,倘誰病了傷了抑或女人有了身孕生產前後要調理的,送滋補品是問候,二皇子如今好端端的,不過是稍有勞乏,且東宮正是萬人矚目的時候,別個府裏都沒這個,就咱們府裏送,就原是好心,也得叫小人忖度出惡意來。殿下隻管放心,二嫂子那樣精細伶俐的人,這會兒不定怎麽給二皇子調理呢。”


    五皇子點頭,“這倒也是。”繼續跟媳婦看禮單,忽然想到一事,“聽說這次冊立東宮靖江王也要過來到賀。”


    “他國使臣都要來的,靖江王正經宗室,一地藩王,理當親至以賀東宮。”謝莫如道,“不過,他真的肯來,倒是意料之外。”


    五皇子也悄悄的說,“是啊,按理藩王三年一朝,這些年也未見靖江王來過。我以往也隻是聽說過他,這次來了,還真得見識一下。”


    “你要去見識,也叫上我,我也要看看靖江王生得何等形容。”


    五皇子一樂,應了他媳婦。


    靖江王多年未至帝都,其實不要說五皇子這在兄弟間排行靠後的,就是皇長子,對靖江王也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哪怕他們的爹穆元帝,對靖江王的印象也不大深刻了。主要是穆元帝少時登基,他八歲上祖母程氏過身,程氏一死,葬禮結束,輔聖公主就命靖江王去就藩了,彼時穆元帝不過八歲,如今穆元帝都四十出頭兒了,恐怕也不記得靖江王具體是何形容了。


    五皇子就想著好生看一看靖江王呢,結果,來的是靖江王世子。靖江王世子一至帝都就進宮給穆元帝請安兼請罪,遞上靖江王寫的折子,靖江王稱身上不大妥當,就派兒子代自己來了。


    靖江王稱病並不稀奇,三十幾年一直用這招,都用老了。


    穆元帝很細致的問靖江王世子,靖江王生得是什麽病,可好些了。靖江王世子三十幾歲,人生得威儀氣派,態度很恭謹,稟道,“父王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康泰,老人家接到陛下禦旨,十分高興,想要親來以賀東宮,臨行前晚上設宴,父王約是多吃了幾盞酒,第二日就起不得身,宣來太醫診過,實難成行。父皇很是不安,想著我朝開國以來首立東宮,這般千載盛事,偏生不能親至,辜負陛下聖恩,便譴臣代他前來,一為代他賀陛下冊立東宮之喜,二則代他向陛下請罪,陛下禦旨相召,他竟不能親至帝都,還請陛下恕罪。”


    穆元帝寬宏表示,“王叔身子無恙就好。近些年,朕上了年歲,總是想到舊事,三十幾年前,王叔就藩後,我們叔侄再未見過。朕頗是想念王叔,且又遇冊東宮之喜,想著請他老人家一並來帝都熱鬧熱鬧。王叔身子不適,朕隻有掛心的,豈會責怪。”


    因冊東宮將近,禮部事忙,五皇子正在昭德殿稟事,五皇子還以為能見著靖江王,結果人靖江王沒來,五皇子心說,裝病能裝三十幾年,這家人也算奇葩了。看他爹還一本正經的與靖江世子討論靖江王病情呢,五皇子道,“父皇,這些年兒子也屢聞靖江王身子不大妥當,兒子想著,靖江那地方畢竟不比帝都繁華,父皇既掛心靖江王的身子,何不派兩個得力的太醫過去,也幫著靖江王調理一二。”


    穆元帝笑,“朕正想著呢,你說到朕前頭去了。”命人傳口諭到太醫院準備醫術好的太醫去靖江王府給靖江王看病。


    靖江王世子道,“謝陛下關懷,父王身邊倒也有幾個妥當太醫。”


    “表叔隻管放心,平常寧榮大長公主身子略有不適,父皇也是派太醫過去,大長公主都說父皇這裏的太醫醫術比她府裏的太醫好呢。”五皇子一幅懇切模樣,“就是他們醫術不及表叔府裏的大夫,讓他們去瞧瞧,回來與父皇說一說醫理,父皇也能放心呢。父皇這裏也有好藥材,一並叫他們帶了去,知道表叔府裏不缺,也是咱們的心意不是。”


    二皇子亦道,“一家子骨肉,表叔莫要客套。”


    靖江王世子連忙道,“陛下所賜太醫,自然是尋常不能及,臣代家父謝陛下聖恩,謝兩位殿下關懷。”


    五皇子道,“可惜這次隻有表叔一人來了,倘是表嬸一道來,倒可與皇子妃們親近一二,她們妯娌倒愛在一處說說笑笑。”


    靖江王世子道,“家父身子不適,母親有了年歲,我就留她在府裏,也能幫襯母親一二。”


    “這倒也是,表叔想的周全。”五皇子便不再說什麽了。


    穆元帝心下一笑,想著這個兒子以往盡是給他出難題,這回倒是陰差陽錯的表現不錯。賜了大夫藥材,穆元帝又給他們介紹,道,“你們表叔侄還未見過。”指著二皇子五皇子給靖江王世子認識了,彼此見禮後,穆元帝對靖江王世子道,“去慈恩宮見一見太後,她也惦記你呢。中午在朕這裏用飯,晚上另有家宴。”


    靖江王世子一一謝過,恭謹的隨內侍去了慈恩宮。


    穆元帝對二皇子五皇子道,“靖江王世子鮮少來帝都,你們是表叔侄,多親近一二才好。”


    五皇子還有禮部差使要忙,略說幾句話就退下了。二皇子笑,“五弟在禮部,大有進益。”


    穆元帝道,“當差三年,倒是知道了些進退。”


    如穆元帝所言,中午慈安宮賜宴,穆元帝特意命人召了寧榮大長公主進宮來團聚,待到晚上皇室家宴,諸皇子公主長公主都到了,另外還有靖江郡主穆七郎兩個,一則團圓,二則也是叫靖江王世子認一認皇室中人。男人們在昭德殿宴飲,女人們則是在慈恩宮領宴。胡太後笑嗬嗬的對寧榮大長公主道,“原想著靖江王來了帝都,你們兄妹也好相見,不想靖江王身上不好,雖他不能來,世子來也是一樣的,你也有許多年沒見世子了吧?”


    胡太後說這話,謝莫如直接偏開頭去,沒見過說別人兄長身子不好反笑的一臉春光燦爛的,就是做態,也要做個略帶擔憂的姿態好不好。甭看胡太後死不待見謝莫如,謝莫如對胡太後也沒什麽好感,倒不是胡太後總無事生非的尋釁她,主要是謝莫如就看不上胡太後這種自作聰明的蠢相,這位老太太或者以為太後是一種隻需享受而無需付出的尊榮身份。


    好在,胡太後智商差些,運道卻是不差的,自身智商堪憂,生出的兒女一個比一個聰明。有胡太後主持的宮宴,倘是宴請自家人還好,倘是重要宴會,穆元帝總會令文康長公主在一畔相陪,給他娘圓圓場啥的。胡太後此話剛落,文康長公主已接了話音,安慰寧榮大長公主道,“姑媽莫太過擔心,靖江王叔是上了年歲,偶有病痛,聽皇兄說,王叔身子尚可,皇兄已賜了太醫賞了藥材,連夜令他們過去了。”


    寧榮大長公主道,“是啊,我也聽世子說了。陛下仁義,我在帝都這些年,但有病痛陛下總免不了賜醫賜藥,王兄遠在藩地,自是艱苦些,有陛下關愛,我也放心了。”


    胡太後笑,“你隻管放心,凡事有皇帝呢。”


    哪怕寧榮大長公主素知胡太後蠢笨,她也常利用胡太後犯蠢啥的去整治別人,如今胡太後犯蠢犯她頭上,尤其在說自己嫡親的兄長靖江王的身體狀況,胡太後這一幅樂嗬相,直堵的寧榮大長公主一口氣憋在心裏,上不去下不來,好生難受。


    寧榮大長公主岔開話題,“眼下就是東宮之喜,帝都城如今熱鬧的很,我那親家也受詔前來參加東宮冊立大典,聽她說前些天來給娘娘請安,娘娘賞賜了她許多東西,直說娘娘和氣。”


    胡太後想到安夫人就頭皮發麻,安夫人活剝人皮啥的其實是年輕時的舊事,現下已鮮有人再提了,隻是,這事,胡太後卻是知道的。無他,當初她還是這後宮的一介小宮人,安夫人來帝都入朝請安,彼時先帝尚在,先帝親娘程太後親自召見過安夫人,安夫人那會兒還年輕,殺人如麻的名聲能傳到帝都來,程太後對她很是欣賞,還給她寫過一幅“不墜巾幗”的大字給了安夫人。那會兒胡太後在宮裏當差,偶然聽大宮人閑話時說過一二。前些天安夫人到了帝都,見過穆元帝後,因安夫人畢竟是女人,而且又是四皇子妃的外祖母,穆元帝為示親近,就令安夫人去慈恩宮見胡太後。胡太後好懸沒裝了病,幸而有文康長公主在畔,且慈恩宮賞賜頗豐,安夫人隻當胡太後生性寡言拘謹,也沒多想,帶著慈恩宮的賞賜就出宮了。胡太後事後同皇帝兒子抱怨,“如何弄個修羅夜叉來見哀家見喲,要不是有你妹妹在,哀家哪裏敢見這樣的凶煞人。”又說起四皇子妃,“往日瞧著她倒還柔順靦腆,幸而不似她這外祖,不然小四的日子可怎麽過喲。”


    安夫人煞氣過重,胡太後當天都沒能睡好覺。今日寧榮大長公主提起安夫人,胡太後也沒有嬉笑的心思,胡亂支應一句,“她這把年歲,又是小四媳婦的外祖,你的親家,再不能薄待的。”


    文康長公主補充一句,“安夫人於國有功,昔日皇祖母在時曾親自召見,輔聖公主也有問詢,皇兄親政後亦厚待於她,母後時常說起安夫人功勳,頗是感佩,還特意叮囑皇兄好生招待老夫人,老遠的來這一趟不容易呢。”


    四皇子妃笑,“外祖母也說皇祖母仁愛慈善,雍容尊貴,母儀天下,令人向往。”


    二皇子妃跟著道,“那日在五弟妹生辰宴上見了,老夫人極爽俐的人。”


    長泰公主也道,“是啊,精神頭兒極佳。”


    謝莫如點頭,“是位明白的老人家,聽說安夫人如今都能挽弓引箭,此次來帝都,千裏之遙,雖有車駕,老人家卻是寧可棄車騎馬,身子骨兒硬郎的很。”說著看向寧榮大長公主,“安夫人也快六十的人了,說來與靖江王年歲相仿呢。”


    文康長公主心下舒坦,笑,“這一說還真是如此,靖江王叔今年五十七了吧。”


    四皇子妃也不傻,接話道,“那還是外祖母年長一些,外祖母正好六十歲,花甲之年了。”


    謝莫如便道,“安夫人年輕時收複南安州十數部族,刀光劍影十幾年,還有這樣好的身子骨兒,委實令人羨慕。”問四皇子妃,“可有什麽保養之法?”


    四皇子妃笑,“要說保養之法,外祖母每日晨起習武,必有一餐要食粗糧,餘者也沒什麽特別。”


    謝莫如一笑,“看來是天生的好身骨兒。”


    皇長子妃崔氏道,“習武的人就是不一樣呢。”


    三皇子妃褚氏也說,“就是,行走起臥皆與常人不同。”


    大家正說靖江王與安夫人的身子骨兒,胡太後突然冒出一句,“老五媳婦,你們這成親都兩年多了,還沒動靜呢?”


    一瞬間,慈恩宮靜的隻餘諸人的呼吸聲,連寧榮大長公主都驚住了。唉喲,剛她還為胡太後蠢到她頭上氣悶,如今回過神,她隻想爆笑出聲。太好笑了。簡直是神之發問啊。


    這回換文康長公主給她娘噎著了,文康長公主還給噎的不輕,要是換了第二個人說這種話,文康長公主非去剪了這人的舌頭!她娘到底知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謝莫如把話題轉到靖江王身子骨兒上,還不是在明裏暗裏的敲打靖江王裝病的事麽!她娘到底知不知道好歹啊!


    文康長公主先道,“今兒是給世子接風,正說靖江王叔呢,母後你怎麽突然想到這茬了。他們小孩子家,臉皮兒薄,您這問的,倒叫老五媳婦不好意思了。”


    寧榮大長公主笑,“也難怪娘娘惦記,就是我也惦記呢。當年皇兄戎馬倥傯半世,都是為的兒孫。皇兄隻有陛下一子,臨去前仍有許多不放心。自陛下起,咱們皇家方得人丁興旺,我有了年歲,別的不盼,就盼著你們各家兒孫滿堂,就是你們孝順娘娘和陛下了。”


    這話簡直是說到胡太後心坎兒上,再加上胡太後早與謝莫如不睦,胡太後簡直不容人說話,直接道,“是啊,大長公主這話有理。民間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呢。”說著還瞥謝莫如一眼,“老五沒個兒子,可不像那麽回事兒啊。”


    謝莫如捏一捏案上的酒盞,淡淡道,“哎,是啊,人丁興旺才好呢。不說別人,就說先帝吧,一世英雄,打下這偌大江山,虧得有陛下,方有了傳承,不然,豈不便宜了外人。”一句話先彈壓了寧榮大長公主,謝莫如繼續道,“如今非但皇室人丁興旺,聽聞靖江王府亦是子息繁茂,靖江王多年未回帝都,這次因病也未能成行,好在世子來了,讓世子去祭一祭世祖皇後陵吧。這些年,雖有陛下祭奠,皇室供奉不斷,可誰能替了誰呢?陛下已是孫輩,靖江王卻是世祖皇後嫡親的骨肉呢。世祖皇後多年未見兒子,見一見孫子也是好的。”


    文康長公主連忙道,“這話才是正理,皇祖母在世時,最疼的大約就是靖江王叔了。”


    胡太後對閨女道,“你皇祖母也很疼愛輔聖公主呢。”


    文康長公主又給她娘一噎,險岔了氣。


    說到輔聖皇後,其餘皇子妃公主都不敢接了,唯謝莫如道,“如今世祖皇後與輔聖公主在地下團聚,未嚐不好。啊,還有我母親,太後娘娘還記得我母親嗎?”也不知是何緣故,謝莫如此話剛落,慈恩宮忽就一陣夜風卷過,胡太後身畔的一座鳳鳥燭台上一支兒臂粗的牛油大蠟,撲的一聲熄滅了,幾點零零碎碎的火星掉落在蠟油之內,蠟芯冒出幾縷白煙。


    原本謝莫如說到她母親時,胡太後心裏已有幾分不自在,又見這大殿之內陰風驟走刮滅蠟燭,胡太後頓時嚇的失顏色。有宮人連忙上前重新點起燭台,燭火映在胡太後泛白的臉龐上,謝莫如隻作無視,道,“太後娘娘的話,越琢磨越有道理,世祖皇後二子二女,如今看來,唯輔聖公主無後人在世,這次祭奠,就請太後娘娘給我個恩典,由我這個外孫女祭一祭輔聖公主吧。”


    昭德殿的飲宴十分熱鬧,慈恩宮宴會散時,諸人臉色都有些不自在,文康長公主給她娘氣到頭暈胃脹,文康長公主親自挽著謝莫如的手與她一道出宮,還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老五有福氣了。”諸皇子妃都是侄媳婦,二皇子妃還眼瞅著要升任太子妃的人物了,這樣讚許的話,文康長公主卻是獨獨對謝莫如說了。不過,即使聽到文康長公主這般說,餘者皇子妃也沒啥意見,主要是胡太後簡直……文康長公主安撫謝莫如一二並不為過。


    直待出了慈恩宮,文康長公主親自將謝莫如送至五皇子處,五皇子見他姑跟他媳婦這般親密,還嚇一跳,文康長公主叮囑五皇子幾句,“好生待你媳婦,看她在席上未用多少吃食,回家讓廚下做些湯水,別空著肚子睡覺,對身子不好。”


    五皇子簡直受寵若驚,他姑的脾氣全帝都有名的壞,以往待他媳婦也就平平啊,這是怎地啦?五皇子連忙應了,道,“姑媽的話,我都記得了。姑丈在那邊兒等姑媽呢。”


    文康長公主頜首離去,回府也是一宿沒睡好,純粹給她娘氣的。


    五皇子是在回程的路上才知道慈恩宮的事,氣的五皇子,“皇祖母好生糊塗,簡直是——”簡直就是個混賬老婆子啊!你還知道裏外不!


    五皇子氣一回,還得勸他媳婦,“你別與她計較了,她一向這個樣子,父皇姑媽都時常給她氣得不輕呢。真是氣死我了。”自己也氣個好歹。


    謝莫如道,“慈恩宮的脾氣,我也不是頭一天見,憑著生氣,早氣死了。倒是去祭輔聖公主時,你與我一道去吧。”


    五皇子一口應下,他在禮部這幾年,於祭祀一事向來鄭重,輔聖公主身份不同,五皇子更為周全,道,“成,我去找欽天監算個宜祭祀的日子,咱們一道去。還有嶽母,先前就是在天祈寺給嶽母做過法事,這次也一道祭一祭嶽母。”


    五皇子在車上安慰媳婦,四皇子妃也在同四皇子說呢,“五弟妹委實是好心,原也是給靖江王世子的接風宴,慈恩宮裏還有寧榮大長公主和靖江郡主呢,大家說一說靖江王府的事兒才顯著熱鬧不是,也不知皇祖母怎麽想的,忽就問起五弟妹家子嗣的事兒了。”


    四皇子有些擔心,問,“五弟妹沒發作吧?”


    “這是哪裏的話,隻是皇祖母這樣,豈不叫五弟妹心寒?總該看著五皇子的麵子呢。”


    四皇子倒很看得開,道,“皇祖母這樣也非一日了。以往人們多是忍了,五弟妹性子霸道,與皇祖母硬碰硬好幾回,皇祖母想到什麽,估計沒多想就說了。”不要說謝莫如,胡太後給沒臉的人多了去。慈恩宮名聲平平,多是胡太後自己作的。


    “五弟妹說要去祭一祭輔聖公主,你說咱們要不要送些祭品?”


    四皇子大驚,“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今兒不是慈恩宮設宴擺酒麽,怎麽,怎麽又說到祭禮的事兒啦?你們晚上都在說什麽呀!”歡迎人的宴會,硬能說到祭禮。四皇子覺著,自己對於女人們的思維明顯欠缺想像力。


    四皇子妃大致說了說,四皇子長歎道,“就盼著父皇能勸一勸皇祖母,寧可別與五弟妹說話呢。”他皇祖母是沒腦子偏愛說話,謝莫如是腦子夠用但從不隱忍。真是夠了,四皇子一想到這倆人就頭疼,大好宴會最後硬說到祭禮上,真是……


    三皇子妃則道,“哎,聽謝表妹說著,心裏也覺著怪淒涼的。”


    三皇子道,“謝表妹要是祭輔聖公主,沒有不順道祭魏國夫人的道理,提前預備下兩份祭禮。”


    三皇子妃應了。


    二皇子聽他媳婦說了這事也是無奈了,道,“你們該把話岔開,多少事不能說,怎麽就說到祭禮上去?”


    二皇子妃吳氏不能不為自己辯白兩句,道,“我自問不是個笨人,嫂子弟妹們也不是笨人,可殿下是不曉得,哪裏容人去把話岔開呢?”


    二皇子歎,知自己媳婦說的是實情,“我知道,皇祖母的性子不是一天兩天,老五媳婦更是半點兒虧不吃的。”說起來就叫人愁的慌。


    幾位皇子府,哪怕東宮,說起慈恩宮來也要愁一愁的,唯有一家,既不愁也不氣,說起來隻有高興的,就是皇長子了。皇長子聽說此事後大笑三聲,道,“皇祖母聖明啊,老五媳婦這回可吃癟了吧。看來還是有人能製住這婆娘的,老五也是,有空去捧老二的臭腳,倒不如好生琢磨著多生幾個兒子才是正經,這都成親幾年了……”


    皇長子還要再說,冷不丁瞧見崔氏的臉都黑了,皇長子這才想起來媳婦也是沒生出兒子來的,皇長子忙道,“咱家已是兒女雙全,我是說老五家,連個丫頭都沒有。”


    於是,崔氏的臉更黑了,她隻生了兩個丫頭!崔氏當天惱的沒讓皇長子進屋,皇長子樂嗬樂嗬的自己去書房過了一宿。崔氏氣得頭疼。


    倒是胡太後,人非但昏饋,膽子也小,文康長公主還想第二天進宮跟她娘說說道理呢,結果,她娘先病了。文康長公主隻得留在宮裏侍疾,她娘還說呢,“昨兒晚不知怎地,殿裏門關的嚴實呢,忽就一陣陰風。”想叫法師進宮作法驅邪。


    文康長公主安慰她娘一回,又想著,眼瞅著東宮冊立大典就到了,不好大張旗鼓的叫法師來驅邪的,與穆元帝商量後,宣天祈寺方丈進宮來同太後說一說佛法倒是可以的。待天祈寺方丈把胡太後哄住了,文康長公主方有時間把那天晚宴的事與她哥說一說,文康長公主揉著胸口道,“這事我不說,怕是沒人會同皇兄說的。饒是說老五媳婦牙尖嘴利,母後也有些不分裏外了。真是氣死我了。就是給老五媳婦難看,她老人家也不分個場合。”饒是文康長公主再怎麽偏著自己個兒親娘,也得說她娘簡直沒有半點兒政治素養了。看一看謝莫如說的話,再對比她娘說的話,就知道什麽是天差地別了。


    “朕知道了。”穆元帝道,“你好生陪伴母後幾天,勿必讓母後在東宮大典前好起來,還有太子妃冊封禮呢。”宮裏沒皇後,也得太後做個擺設方好。


    胡太後病的本就不重,且多是心病,文康長公主應了。


    穆元帝又召來五皇子,道,“靖江王多年未回帝都,他是世祖皇後親子,原想此次他來了好叫他去祭一祭世祖皇後的,可惜臨來又病了。好在世子到了,東宮大典後準備一下靖江世子祭世祖皇後陵的東西。”覺著謝莫如這主意不錯。


    五皇子道,“兒子正想跟父皇說呢,父皇也知道了吧,皇祖母允了兒子媳婦祭輔聖公主,兒子想著,輔聖公主已無後人在世,兒子媳婦雖是做外孫女的,祭一祭輔聖公主也是情理之中。還有兒子嶽母,也是歸葬輔聖公主身畔,兒子想著,也一道祭一祭嶽母。以前都是在廟裏做法事,還沒親祭過呢。”


    穆元帝沉默半晌方道,“一並去欽天監擇個日子,靖江王世子畢竟是祭世祖皇後,讓他在前吧,你們在後。”


    五皇子應了,卻是沒走,磨菇一會兒,剛要開口,穆元帝擺擺手,“行了,朕知道你要說什麽,下去吧。太後病了,你也不要說了。”


    五皇子道,“兒子是想著,宮裏再有宴會,就別叫兒子媳婦去了。她是個安靜人,不大愛飲宴。”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朕心裏有數。”打發五皇子下去了。


    五皇子不知道,他皇爹也苦惱著呢,五皇子無非是覺著媳婦受了委屈,替媳婦不平罷了,穆元帝則是苦惱於宮中無後,他娘又擔不起一國之母的責任,不要說替他籠絡個把人了,平平安安辦個家宴都不成。穆元帝幹脆不令誥命進宮請安了,平日間諸妃之母願意進宮則罷,畢竟閨女都押給穆元帝做小老婆了,進宮倘胡太後有何不妥,估計誥命們也就忍了。至於如安夫人這等,以後還是不要再見太後的好。宮宴什麽的,更是能省則省。還有老五媳婦,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讓她進宮與胡太後共處一室。


    倘如此再不得太平,穆元帝也沒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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