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雖體諒五皇子或者被對“淩霄可能被穆元帝收用過”的猜測給驚著,才未與她說淩霄的事,謝莫如仍是報怨了一句,“殿下該早與我說。”


    五皇子長歎,“這個要怎麽說。”


    “殿下想一想,倘她真的與陛下有過什麽,這次陛下指名要她進宮,她如何會不願意呢?”謝莫如拿出最直接的破綻,“我在宮裏聽母妃說,謝貴妃都讓人把明月殿收拾出來了,明月殿以前住的是四皇子的生母李昭儀。”李昭儀出身卑微,完全是從宮人升起來的,從一個宮人到九嬪之首的昭儀,可見當年盛寵。倘不是李昭儀命短,母憑子貴,再加上李昭儀的寵愛,如今四妃也得有她一個位置。考慮到當初謝貴妃收拾明月殿的時間,定是為淩霄入宮收拾的。若淩霄早先被穆元帝寵幸過,蘇妃便不可能放她到皇子府來。


    五皇子道,“那她怎麽不是……”五皇子雖然也有幾個側妃,但要說到女人的事情上,他並不太具有想像力。若並不是被他皇爹寵幸過,在皇子府也不大可能,他媳婦一向治家極嚴的。


    謝莫如沉吟片刻,道,“可能是在入宮前。”


    五皇子尋思一時,為謝莫如的猜測輾轉起來,東穆立國未久,民風逐漸開放是有的,比前朝那種寡婦再嫁、婚前失貞,女人除了死路一條別無他法的風氣不同,東穆逐漸放開對女人的限製,但也沒這種失貞後想方設法進宮的膽大妄為之人哪,五皇子簡直百思不能解,道,“要論能給她的地位與聖寵,咱們府裏的側妃之位自不能與宮裏的地位相比。我平日裏對她未多留意,也不會自作多情到她就真如何傾心我。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何這般千方百計的要留在咱們府裏。”在五皇子心裏,淩霄這樣千方百計的進宮,自然是有所圖謀的。史書上不乏有女野心家,入宮便為富貴,血淋淋的殺出一條通天大道。但,若淩霄是這種人,怎麽著也該順著聖意進宮方是。


    “殿下怎麽糊塗了,她這樣真的再次進宮,陛下近身便知。”


    “我不一樣也知道了。”


    謝莫如總覺著淩霄行事,前後矛盾,不合常理,便道,“再等一等,她現在畢竟有了身孕。”謝莫如估量著,雖然想必現在淩霄也尋思好說辭了,但說過一次謊的人,謝莫如還是願意等派去探查淩霄底細的人回來後再一次性的解決淩霄的事。


    五皇子真心覺著,一個女人比春闈大案還要令人頭疼。


    五皇子每天還要在衙門裏忙的昏天黑地,淩霄這事由謝莫如處理,五皇子自己也放心。倒是五皇子,待科場弊案查清楚,朝廷不小震蕩,原在去歲地動救援事宜中立下汗馬功勞而被點為今科主考的李相,雖然此事未查出與他相關,但李相不得不站出來承擔一部分責任,經內閣決定,穆元帝首肯,遷李相為陝甘總督。


    李相是主考,案件本身查下來並不與他相關,但此案重大,朝廷內外皆驚,李相身為主考不得不辭去相位,好在陝甘總督亦是要員,可見穆元帝還是留了情分的。


    穆元帝特意道,“去東宮跟太子說一聲吧。”李相身上還有太子太傅的職位,如今他在外任,這個位子自然也保不住的。


    李相辭了穆元帝過去東宮,太子言語間頗是黯然,“馮相因疫過身,今李卿又離孤而去……”太子少傅死了太子太傅走了,哪怕穆元帝待他依舊,太子心下卻極是不安的。


    李相道,“殿下莫要擔憂,馮相過身,臣原想著必是新的禮部尚書補入的,不想陛下點了謝相入閣。今臣一去,內閣又有空缺,想來陛下必有安排。殿下榮辱所係,皆在陛下。父子至親,殿下以忠侍君,以孝侍父,當無所憂。這雖是老生常談,想來卻是至理。”到李相這個年歲這個地位,也沒什麽看不清的了,此次他雖受了科弊案的連累外任,到底在官場多年,經的見的多了,凡世間事,至繁也至簡,如太子,與其擔心東宮地位,倒不如花些心思與穆元帝搞好關係,隻要父子關係好了,東宮之位自然穩固。


    李相說了幾句忠君的話,便自東宮去了。太子賞了李相不少東西,李相雖然也盡心輔助他,但遇事隻會吊書袋說些大道理,太子心裏,未免覺著不比寧祭酒親近。


    李相下台啥的,五皇子經自家長史提醒,“東宮那裏怕是要多想的,殿下有空還是尋機與太子殿下解釋一二的好。”


    五皇子道,“這要怎麽解釋?李相外任是父皇定的。”其實五皇子對李相的印象不差,去歲地動救援疫病防治,李相是出過大力的,不然今科春闈也不能點他為主考。五皇子原還想過,憑李相的恩寵,蘇相年歲有了,倘蘇相致仕,接任的必是李相了,可誰也未料到李相運道委實不大好,好容易當回主考偏又趕上科弊案。


    張長史是個負責任的好下屬,道,“人皆有私心,科弊案畢竟是殿下主持調查,李相因此案外任,太子太傅之位怕也難保,去歲馮相因病過身,今朝李相離都,東宮痛失臂膀,太子殿下心裏怕是不大痛快的。我們府上一向與東宮相近,切莫令東宮生出嫌隙方好。”人家以後是要做皇帝的,說到底,他家殿下以後得看人家臉色吃飯,不搞好關係怎麽行呢。


    五皇子歎,“這也有理。馬上就是太子千秋,我與王妃商量著,給太子送份厚禮才好。”


    五皇子將此事特意說與媳婦知道,“我並不是特意針對誰,這事兒出來,誰又有臉麵呢。有一位於舉人,說來還是於側妃的族人,父皇這些天也很不痛快,李相外任,其實朝中都知道李相是受了連累,以後說不得還能升回來的。不過,張長史的話也在理,我這些天忙的,也沒空去東宮,太子千秋,咱們的禮加厚些吧。”


    謝莫如道,“這不大好,咱們幾家的禮,一向都是差不離的。要是大皇子他們幾家都還照老例,獨咱家送厚禮,叫人瞧出來,得怎麽想呢。就是對東宮,也顯得不好。”


    五皇子拍下腦門兒,“真是個餿主意,要不,我還是直接去太子那裏解釋一二。”


    “要我說,殿下是多慮了。”謝莫如道,“太子是一國儲君,馮少傅那是沒法子,壽數如此。至於李相,如殿下說的,也不過是受了科弊案的連累,又不是自己有什麽不妥當。這二人雖是東宮屬官,可什麽是儲君呢?難道對於太子,隻有東宮屬官是他的臣子,其他東宮外的就不是了?這朝中,每年來來去去多少人。臣子就是給陛下用的,也是給太子用的,如馮少傅李相這樣的大臣,為東宮屬官時,一樣是朝廷重臣。他們做東宮屬官才幾年,在禦前當差又是多少年?要說東宮因此事不愉,我倒認為沒有必要,既是用人,當用則用,當棄則棄,當賞則賞,當罰則罰,恩威並用,方是人主之道。何需因一人來去而生煩惱,何況,東宮屬官不全,難道陛下心裏不清楚,此時想來陛下已有適當人選補東宮少傅、太傅的缺了。”


    “殿下不必給東宮送禮,這是小瞧東宮了。”謝莫如建議,“我備了份兒薄禮,不如,殿下著人給李相送去吧。此次李相受此牽連,委實冤枉。殿下再在陛下麵前提一提此事,別私下做了倒叫人閑話,也是給李相說幾句好話。太子與李相這幾年,怎能沒情分呢。隻是太子礙於身份,不好為李相說情。待殿下辦完了這事兒,再去同太子解釋一聲,太子還有什麽嫌隙的呢。”


    五皇子覺著,他媳婦比他家長史高明百倍不止啊。五皇子歎服,“這上頭,還是你們女人心細。”又問給李相備的是什麽。


    謝莫如道,“李相是文官,咱們與他又不熟,也不知他喜歡什麽。他是文人,我叫丫環備了套陛下賞殿下的文房四寶並一套禦製詩集,如何?”


    “備的好。”禮輕,情意也不重,尤其是東西簡單,絕對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饒是李相也沒料到五皇子會打發人給他送東西,來的還是五皇子府的長史,張長史說的懇切也簡單,沒繞什麽彎子,張長史道,“殿下說,科弊案,李大人清清白白,隻是受此牽累,外出為官,殿下心裏過意不去,知李大人不日將遠出帝都,命下官送這些東西來,並祝李大人一路順風。”送上東西。


    要是什麽厚禮,李相定不能收的,但五皇子給的這東西吧,簡單的委實不好拒絕,便客氣的收了東西,留張長史說了幾句話,然後,在張長史告辭時,很客氣的命兒子送了張長史出門。


    李相這把年歲,在他身邊服侍的是五子李端,李端送了張長史回來,便說出自己的疑問,“咱家一向與五殿下沒有來往,五殿下怎麽突然打發人過來給父親送東西?”


    李相摩挲了下裝著禮物的木匣,道,“五殿下是個直率人,此次科弊案,五殿下頗為鐵麵,多少人說情,他也不為所動,方辦成鐵案。這樣的人,多是心口如一的,大概就是長史說的,殿下覺著我是受了牽累,過意不去吧。”


    李端道,“這麽說,五殿下倒是個真性情的人。”


    李相擺擺手,多年官場風雨,眼瞅著離首相之位不過一步之遙,結果受此案連累,不得不離都外任,他心裏不是不怨五皇子,倒是五皇子……以往他竟未覺出五皇子辦事如此漂亮來。


    五皇子不忘將此事與他父皇報備,五皇子也的確為李相說了話,道,“此案完結,李相身為主考的確得擔些責任,隻是兒子一想到他這一把年紀,而且,比起那些真正營私舞弊的來,李相清清白白,兒子就有些不忍。聽說他門庭冷落,便著人給他送了些東西。”


    穆元帝倒沒說什麽,道,“有功則賞,有過則罰。如科場案,必要重責,貪婪之心方有所忌憚收斂。朕年年吏治,無外乎是想朝廷這潭水清上一清。”李相一去,餘者查實有罪的官員或是殺頭或是流放,皆判的極重。就是作弊的舉子,亦是清一水的革去功名,永生不錄,不予為官。


    穆元帝也將東宮太傅少傅的缺另點了人,蘇相點了太傅,謝尚書如今官運亨通,點了少傅。


    五皇子挺為太丈人高興,當然,也為太子高興,以往做太子太傅的是李相,李相也是能臣,於內閣中居次輔,自比不得蘇相這個首輔。謝尚書更不必說,這是五皇子的嶽家太丈人。謝莫如也道,“這兩人,陛下點的好。”蘇相最是中庸老練,多少年來,相位穩若磐石。謝尚書更不必說,以前年輕時做過穆元帝的先生,但輾轉多年,才熬到相位,於穆元帝昔年的諸位先生中,是最遲的一個。多年媳婦熬成婆,謝尚書堪稱典範。


    謝莫如想,大概穆元帝希望太子若蘇相一般沉穩,如謝尚書一般堅忍吧。


    朝中此番更迭結束,已是六月末,謝莫如擔憂的同五皇子道,“派去蜀中查淩霄的人一直沒回來,也沒信兒,這可如何是好。”


    五皇子皺眉,“這也走了有半年了吧。”不過是去趟蜀中,雖說路遠,三四個月也能走個來回了。便是慢些,如今這半年有餘也該回來了。


    五皇子安慰道,“你別急,畢竟是咱們府的人,是生是死總不能沒了下落。我想個法子。”


    “先問一問淩霄。”謝莫如已經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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