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事,牽動多少人心。


    如謝尚書這素來淡定的人都有些不淡定的同長孫打聽起閩王府近期動向來,謝芝升了職,依舊在閩王府為官,對閩王府的事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但謝芝職位所限,何況如今閩王得用的謀士如李九江、柳扶風都留在閩地,未回帝都,閩王便有大事,也不會同謝芝商量的。這並不是對謝芝職位或資曆的偏見,實際上,閩王也沒同張薛二位長史商量過,閩王隻同謝莫如商議局勢。


    故而,饒是謝尚書想打聽些珠絲馬跡,奈何謝芝實在不知。


    大事當前,謝尚書隻得親自去閩王府走了一趟。


    要說以前謝尚書還是個騎牆派,在閩王大勝之後,謝尚書已經由騎牆觀望發展到準備下手買入了。在江南大總督的千載良機麵前,謝尚書自然得表示出一些自己對閩王的傾向來。


    不隻是買入後等升值的事兒,倘閩王能在江南一事上摻一腳,那麽,跟著閩王的人便有再立功的機會。而跟隨閩王的好處,閩地大勝後的封賞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五皇子是個重情義的人,看太嶽丈嶽丈這樣老天拔日的過來,心時很有些感動。


    謝尚書有了年歲,現在幹點兒什麽機要大事,都會把長子帶在身邊,尤其是同五皇子培養感情啥的,更是落不了長子。謝尚書就同五皇子提了江南之事,謝尚書身在內閣,消息自然靈通,先與五皇子說內閣舉薦名單的來曆,道,“南安侯武略出眾,吳氏家族是江南大族,永安侯是長公主駙馬,李家其實對西北更熟悉一些。趙國公家族原也是江南世族出身,吳趙兩家被賜公爵,便是在當年太\祖皇帝平定江南王一事上立有汗馬功勞,因而賜爵。”


    五皇子道,“南安侯乃有名宿將,永安姑丈年輕時也在西北主持過兵事,另外吳趙二位國公,多從政務。”


    五皇子這話並未有多少私心,他就事論事,說的是實話,總督本就是武職,任此職之人,必得懂軍略才行。當然,並未有多少私心,也還是有私心的,五皇子自己對軍略懂的也有限,不過,他挑對了人,肯下功夫,仗也打贏了。


    謝尚書溫聲道,“殿下,江南一事,吳趙二府必會參與其間的。”


    這些年,五皇子的養氣功夫愈見深厚,他聽這話心下一懸,麵兒上卻很繃得住,道,“他們兩府祖籍地江南,定會擔心族人,且二位國公本就是朝中棟梁,朝廷用人之際,二位國公自然是責無旁貸的。”大總督一位隻有一個,總不能倆人坐上去。


    “殿下說的是。”謝尚書笑,心下也得佩服五皇子這幾年的成長,起碼很沉得住氣了,謝尚書道,“殿下舉薦南安侯是好意,但恕臣直言,南安侯怕是登不上大總督之位。”


    這事兒五皇子不稀奇,他媳婦早與他說過了。五皇子舉薦南安侯,更多是希望南安侯能成為總領江南的大將軍,統籌軍務。當然,這樣的預計,五皇子是將自己放在了大總督之位。如果是他做大總督,定不會放著南安侯不用的。


    但聽了謝尚書的話,五皇子依然皺起眉頭,他知道南安侯登不上大總督之位不足為奇,這是他媳婦看出來的,夫妻二人早探討過此事。不過,謝尚書也這樣說……總是有緣故的吧。五皇子便露出個不解之色來,道,“不瞞老尚書,在軍略一道上,朝中還有誰能勝過南安侯麽?”


    “並非南安侯不能勝任,殿下,執掌江南事的,不會是朝臣,隻會是一位皇子。”倘趙時雨聽到此言,當引謝尚書為知己了。


    就是五皇子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問,“老尚書此話怎講?”此時朝中還是對大員的舉薦中,並未有人提及皇子執掌江南之事,連同徐尚書的試探,父皇未置可否,就沒人再舉薦皇子了。五皇子不會認為妻子把推斷同嶽家說過,那麽,太嶽丈是從哪裏知道這消息的呢?


    謝尚書一歎,“當年先英國公亦是江南舊族出身,戰功赫赫,以至後來權傾朝野,前車之鑒猶在眼前……”


    五皇子道,“現下形勢與當年大不相同啊。”朝中怕不會有第二個英國公,再者,若有人如英國公般戰功,給人家賜爵也是應當的。


    謝尚書不好再多說,輕聲道,“對不對的,這個節骨眼兒上,殿下寧神定性,殿下本就是皇子中唯一有戰功之人,若是機會來了,殿下當仁不讓。”


    五皇子道,“皇子中,我非嫡非長,雖有戰功,也隻是勝了一次而已。”


    謝尚書道,“當初,永定侯也隻是敗了一次。”


    五皇子十分想爭一爭的,但想到妻子的推斷,又覺著自己怕是爭不過東宮,五皇子欲言又止,謝尚書道,“殿下有話不妨直言。”


    五皇子還是很信任嶽家的,他道,“依老尚書所言,有沒有可能,東宮親掌江南事?”


    謝尚書條件反射道,“東宮乃國之儲君,君子坐不垂堂,滿朝文武尚在,如何能讓東宮涉險?”說過後,謝尚書的眼神又有幾分幽沉,正色道,“如果東宮有此意,臣會為殿下盡力周旋。”


    謝尚書這是要將寶全力押在五皇子身上了。


    五皇子道,“讓王妃過來,咱們一道商議商議。”


    五皇子直接命人請謝莫如過來參謀,讓謝氏父子也算開了眼界,看來謝莫如對五皇子的影響力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大。


    謝莫如一進書房,謝尚書與謝鬆皆起身,謝莫如十分和氣,笑,“祖父、父親不必多禮,坐。”


    五皇子挽住妻子一手,謝莫如便與五皇子一道坐在榻上。五皇子將謝尚書說的事與謝莫如大致說了,謝莫如道,“如果東宮有意,憑東宮的實力,一句君子坐不垂堂,怕是難以服眾。”


    謝尚書道,“史書上記載,漢初黥布謀反,漢□□欲令太子代自己征黥布,呂後極力為太子婉拒。自來,太子將兵,有功則位不益太子;無功還,則從此受禍矣。東宮謀士頗多,又有蘇相為太傅,當不會鼓動太子親掌兵事的。”在謝尚書看來,太子出門打仗,實在不是高明的主意。當然,這會兒不是漢朝,坐龍椅的也不是劉邦那偏心眼兒。當今對皇子們一向寵愛信任。


    “蘇相雖在太子太傅,但蘇相為人,一向謹言慎行,何況蘇相是首輔,憑蘇相身份,東宮對他敬重有餘,怕是難以引為心腹。”謝莫如道,“若江南戰事起,江南幫需要最大限度保存他們的實力。再者,朝中多少人指望著自此戰加官進爵。倘陛下無意朝臣掌江南,能與殿下一爭的,唯有東宮。殿下便是有心示好江南幫,這短短時日,也有限的很。此戰,關係他們家族氣數,他們不放心殿下,定會推東宮上位。”


    這不是簡單的大總督之爭,更關乎江南係勢力的根基存亡。


    謝尚書道,“當初先晉王就是戰亡在西北戰場,有先晉王之例,陛下定舍不得東宮犯險。”


    謝莫如道,“殿下也是陛下愛子,當初永定侯一敗塗地,閩地不穩,殿下照樣要就藩穩定閩地局勢。現下江南之事,較之當初閩地總安穩許多。還是說,東宮才幹不比殿下?”


    謝尚書一時詞窮,五皇子不欲謝尚書麵兒上難堪,與妻子道,“我不過藩王,身份上自不能與東宮比。”


    謝鬆突然問謝莫如,“那依王妃的意思,就是坐視麽?”


    “不。”謝莫如道,“看緊了吳國公府與趙國公府,倘兩家不曾聯手,這大總督之位,殿下還有一爭的可能。倘兩家聯手,就不必爭了。”


    五皇子就說,“這不大可能,大哥一向不服東宮。”當然,東宮對大皇子也沒好感,這倆哥自小到大的較勁兒。


    謝莫如意味深長,“這不急,江南事不會耽擱太久,眼下就能見分曉。”


    趙國公與吳國公府的關係未見分曉,倒是大皇子建言三皇子四皇子就藩,各去治理藩地,引得朝中又是一番議論。


    三皇子四皇子挺樂意去,主要是有五皇子做榜樣,他們是做哥哥的,自認為不會比弟弟差。隻是,皇子們倘去就藩,江南的事就更複雜了,就是設了大總督一位,能指揮得動藩王?


    太子的大局觀不錯,同他皇爹道,“弟弟們有為父皇分憂的心,是弟弟們的孝心。隻是,江南設大總督,原是為了整個江南軍略的需要,弟弟們就藩,難道讓弟弟們聽從臣子之令,這樣,我先舍不得。”


    穆元帝笑,“有這個心就好。”


    太子就知道他爹是不會同意此事的,暗罵,死老大除了添亂還會什麽!


    大皇子刷了回存在感,太子也為大總督一職遲遲未能花落嶽家而有些心焦。大皇子見趙霖的主意被駁了,很有些失望,趙霖笑,“自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殿下在兵部做老了的,何不向陛下求來打理糧草兵器之事,難道這將來不算功績?”


    雖是退而求其次,想到其他幾位皇子尚未下手,大皇子就準備著去占這個尖兒。大皇子問趙霖,“時雨你說,大總督一職,到底是誰?”


    趙霖道,“是東宮。”


    “東宮!”大皇子既是震驚,又是不能置信,“讓東宮去,還不如我去!”


    趙霖雙手按住大皇子的雙肩,帶著一股安撫的意味,趙霖沉聲道,“這是國公爺與吳國公的條件,殿下掌糧草,國公爺支持東宮掌江南兵事!”


    可是……


    大皇子道,“為什麽是東宮?戰事畢竟凶險,怎麽能讓東宮去涉險?”雖然大皇子挺盼著東宮出個意外,但東宮親臨戰事,大皇了還是不能理解。


    趙霖道,“內閣呈上的大總督的侯選名單,陛下似有意閩王。閩王在閩地經營不值一提,但如果讓閩王拿下江南大總督之位,他的權利就太大了。一旦閩王成勢……殿下難道忘了當初閩王妃是如何將桃花從趙國公府挖回萬梅宮的麽?”江南係官員並不信任閩王,閩王妃的出身為人起了很大的作用。


    大皇子忽然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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