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這突然去了萬梅宮,妯娌們都有些意外,主要是今日是十一皇子與十二皇子的洗三禮,正是皇室女人們都要參加的熱鬧場合,謝莫如竟未到,隻是命內侍送了禮來。不過,大家都是消息靈通的,都知道四皇子五皇子淩晨一更天就敲宮門的折騰,把蘇相都折騰到宮裏來了,結果早朝那一道又一道聖旨,直震得滿朝文武七葷八素,至今仍在腦袋發懵,好些人這會兒還沒回過神呢。不過,似乎四皇子五皇子也沒得了好兒,沒見四皇子妃的臉色也不大好麽。隻是,四皇子妃一向守禮,心裏再怎麽不痛快,也總是要來的。謝莫如則是脾氣比天大,她不高興了,誰的麵子都不給,這不,人也沒來。


    這事兒,別個皇子妃做不出來,謝莫如做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胡太後不滿的嘟囔謝莫如幾句,就給謝貴妃輕輕巧巧的把話兒接過去了,謝貴妃唇角噙笑,“大喜的日子,我們也沾娘娘的光,見見小皇子。聽說粉團兒似的孩子呢,咱們皇家啊,人丁越發興旺啦!”說得胡太後高興起來。


    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的母妃出身都不高,隻是兩位小皇子同一天降生,委實罕見,老穆家又是最盼著多子多孫的,故而,洗三禮辦得頗為熱鬧。除了謝莫如,能來的都來了。


    及至洗三禮結束,太子妃請幾個妯娌去東宮坐一坐,自從太子南巡,太子妃的消息就有些閉塞,譬如去歲六皇子妃那事兒,她知道的就晚上許。故而,太子妃很注意與妯娌們的溝通。太子妃相請,大家自然要應的,誰都知道現下太子風頭正盛,唯四皇子妃微微欠身道,“還請太子妃見諒,我有些累了,先回了。”倘太子與南安侯隻是政見之爭,四皇子妃不至於這般不給太子妃麵子,實在是太子將事做得太絕,倘真坐實南安侯罪名,南安侯有死無生,四皇子妃哪裏還會去東宮說話。


    太子妃知知道四皇子妃的心病,也沒強留四皇子妃,隻是笑,“行,那四弟妹好生休息。”其他大皇子妃崔氏、三皇子妃褚氏、六皇子妃鐵氏過去東宮說話。


    太子妃這裏的茶點自然是極好的,大家說一今天的洗三禮,吃一回茶,太子妃笑,“也沒別的事兒,就是近來我得了幾匹不錯的料子,我想著,今兒你們必到的,咱們正好分一分,偏生五弟妹又沒來。”


    大皇子妃崔氏道,“六弟妹生辰那日,五弟妹不就說閑了想去郊外住上幾日,果然就去了。”


    六皇子妃鐵氏低頭呷口茶,想著往日見大嫂與五嫂關係還算不錯,怎麽今兒個大嫂倒說這樣的話,顯著五嫂為著去郊外輕閑,連皇子洗三禮都沒參加。這話要傳出去,叫人怎麽想五嫂呢?鐵氏嫁進皇家這幾年,對崔氏也有些了解,心說崔氏向來寬厚,今日這般,好生反常。鐵氏與謝莫如關係一向不錯,遂將話扯了回來,道,“不是說五嫂身子不大舒坦麽,孩子們也都一道去了萬梅宮,定是跟著侍疾去了。”


    鐵氏是個敏銳的人,發覺自己一提萬梅宮,大嫂崔氏的臉色似乎更差了些。鐵氏就有些明白了,外頭都說趙國公偷過萬梅宮的梅宮,這事兒近期還被人舊事重提了,趙國公府畢竟是大皇子外家,趙國公沒臉,大皇子府又有什麽臉麵?想是大皇子因此不悅,難怪大嫂子這樣的性子都有些遷怒呢。隻是,趙國公偷梅樹那事兒,完全是自己沒理啊。這事兒做得,多跌身份哪。鐵氏繼續低頭吃茶,不說話了。


    三皇子褚氏接過話兒道,“太子妃有什麽好東西給咱們,我現下可就心癢了。”


    太子妃吳氏原是想打聽一下看這些妯娌們知道四皇子五皇子深更半夜叩宮門的原因,不想妯娌們東拉西扯的,看樣子也不像知道的。吳氏命宮人拿出衣料,大家便說起衣料來。


    太子妃的品階在這裏,有些料子,皇子妃們沒有,太子妃卻是有的。太子妃素來大方,不論是淡淡的四皇子妃胡氏,還是未來宮裏參加皇子洗三宴的謝莫如,人人有份兒。


    慈恩宮胡太後正在跟閨女文康長公主說呢,“你外祖母怎麽沒來,她也愛熱鬧的。”壽安老夫人因生了個會生兒子的閨女,母憑女貴,一下子暴發,自此成為親貴圈裏一等一的人物。與親閨女胡太後一樣,雖也富貴了幾十年,壽安老夫人仍是有些愛往人群裏顯擺的毛病。尋常這種熱鬧日子,壽安老夫人又是個愛聽奉承的,甭看現下眼花耳聾,也定要來的。


    文康長公主怕老娘擔心,沒把太子與南安侯相爭的事同老娘說,隻道,“外祖母八十好幾的人了,這麽大熱的天兒,老人家懶得動彈也有的。”


    “那大長公主也該到的。”胡太後說完,自己就覺著,寧榮大長公主怕也無甚心情,靖江王的事兒,胡太後也知道一些。胡太後又道,“承恩公夫人怎麽也沒來?”娘家人一個沒露麵兒,胡太後自己說著就覺著不對了,與閨女道,“你外祖家不是有什麽事吧?”


    “能有什麽事兒啊,您就在這兒,誰敢對外家不好?”文康長公主道,“承恩表兄是個低調人,自他襲爵,從不肯出風頭的。像這樣的洗三禮,又不是滿月酒,必人請各親貴誥命的,洗三一向都是皇家人參加,先時是母後你非要外祖家人來。如今外祖母有了年歲,老人家怕冷怕熱的,寧榮姑媽也懶怠的出門,承恩表嫂頭上婆婆太婆婆要服侍,下頭兒孫們也多,家裏大事小情的都要表嫂來打理,哪裏就得空閑,要我說,不來便不來吧。來了一個個見禮見過去,她也是敬陪末座。倒不如滿月酒時,誥命們都在,人多熱鬧,她們過來,也不紮眼。”


    胡太後一向好糊弄,想了想,道,“這也有理。”


    文康長公主隻以為是因太子與南安侯的事,承恩公府正晦氣著,方沒來的,卻不想,原來是壽安老夫人病了。


    而且,病的不輕。


    沒個三五天,人就不大好。


    承恩公也不上朝不當差了,一心在家侍疾。穆元帝聞知此事,把自己用的竇太醫派去了承恩公府,竇太醫回宮稟道,“老夫人憂思過甚,為焦慮之症。如今天氣炎熱,火氣上升,且老人家上了年歲,這股炎毒一時存在心裏,發散不出來,就此成了症侯。”


    穆元帝聽了道,“再去萬梅宮給閩王瞧瞧,他似也不大舒坦。”


    竇太醫連忙領命。


    竇太醫身為穆元帝的專用太醫,與諸皇子沒啥交情,不過,當初謝莫如與五皇子在南郊建聞道堂時,為完善聞道堂整體規劃,曾在聞道堂畔建了醫館,當時醫館就是請的竇家人坐診。聞道堂啥地方啊,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就這地方,現下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去開個館建個樓的,都沒這路子。


    當然,竇家被叫去南郊坐館時,聞道堂那會兒剛建起來,沒有如今的熱鬧,但正因如今的熱鬧,竇太醫方知自家承了閩王多大一個人情。


    今帝王有命,竇太醫誠惶誠恐的去了。


    萬梅宮建在山上,顯自前朝傳下來的行宮,景致自不消說,經曲徑過樓閣涉流水,竇太醫方隨著引路的侍女到一處軒峻富麗之地,這便是萬梅宮的主殿了。竇家世代行醫,竇太醫記得,自己少時曾隨祖父來過萬梅宮,彼時還非穆家當朝,而這萬梅宮,尚是前朝明月公主的行宮。後,朝代更迭,萬梅宮被賜予輔聖公主,如今傳到閩王妃手上。


    隻看這行宮幾番易主,就是一部興衰史了。


    竇太醫如今也是白發蒼蒼的年歲,他也帶著自己的孫子來了,不過,小竇沒能進去,在門口,被侍女攔下了。竇太醫不敢多問,接了孫子背著的藥箱自己背著,跟著引路的侍女進了內殿。


    一入殿,竇太醫先聞到的是淡淡的木槿香,七月正是木槿花開的時節,竇太醫低頭盯著地磚,恭恭敬敬的行禮,聽到一個不高不低有些疏淡的聲音,“竇太醫不必多禮,殿下有些不舒坦,你開劑藥吧。”


    竇太醫有些懵,這,這得先看過,才能開方啊。不要說太醫,就是民間走街串巷的行醫,也必是摸過脈才能開方的。開方不是簡單的事,大夫都要在方子上簽自己的名字,倘出事,以後是要負連帶責任的,竇太醫心下已有幾分不好,定一定心神,繼續恭恭敬敬的問,“娘娘,殿下是哪裏不舒坦,可否讓老臣先生為殿下請脈?”


    “前兒早上著了涼,偏生這幾日天熱,又給熱著了。殿下的手腕也不大舒服,再開些藥酒。”


    竇太醫仔細想了想自己可沒有做過一星半點兒對不住閩王妃與閩王的事,他也知道皇家秘事頗多,既是陛下差他來的,閩王妃要他這樣開方,他也隻得這樣開了。竇太醫要了紙筆,思量片刻,開了一不輕不重的溫補方子,雙手奉上,那侍女上前接了,謝莫如瞧過後道,“三日後還要再勞竇太醫走一遭。”


    竇太醫躬身道,“是。”


    謝莫如留竇太醫喝了盅茶,就打發他去了。


    這要換個人,還不知要怎樣的心驚膽顫,同時腦中yy出無數個有關閩王妃與閩王的陰謀詭計來,好在竇太醫是太醫院院使,太醫院他最大,且家裏祖祖輩輩的幹這行,比較有經驗也是真的。各方麵的經驗,都有一些。


    竇太醫回宮複命,沒有半分猶豫一五一十的將萬梅宮的事稟報了穆元帝。穆元帝微微頜首,道,“此事噤聲。”


    竇太醫心知閩王之事必是機密,更不敢有二話,低頭再應一聲“是”,見穆元帝再無吩咐,便躬身退下了。


    竇太醫甭看品階隻是正五品,但他這位置是禦前行走,重要性不亞於朝中重臣。竇太醫去萬梅宮的事兒,很快就給些眼明的人察覺了,大家開始還以為五皇子是裝病呢,主要是五皇子幹過這事兒,上遭有一回,因著與太子嗆聲挨了陛下訓斥,五皇子就好些天不進宮,自己說是病了。那時大家還說呢,五皇子不愧與謝王妃做了兩口子,脾氣也夠大的呀。今次五皇子淩晨叩宮門的事,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聯係到早朝上那好幾道打得人措手不及的聖旨,還有四皇子淡淡的神色,大家的推斷是,四皇子五皇子肯定是說了些江南的事兒,不然陛下不至於就江南做出如下安排。至於倆皇子說了些什麽,這還不簡單,肯定與南安侯相關啊。沒見因著南安侯的事兒,四皇子臭臉臭多少天了?不過,很明顯的是,倆皇子似乎也未在禦前得到什麽好聲氣,因為,整個早朝四皇子的臉色都偏陰沉冷淡,至於五皇子,更是沒去早朝,直接一家子去了萬梅宮。所以,許多人認為五皇子肯定是在禦前吃了癟,麵子上過不去,故而一氣之下帶著老婆孩子去了郊外休閑。


    這不,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的洗三禮,謝王妃也沒去參加麽。


    至於謝王妃,那更不必說,這位的脾氣,比五皇子更大。


    當然,也有人猜度,是不是真有什麽事兒。


    要不,怎麽陛下將太子與南安侯一並召回帝都呢?


    大家猜歸猜,也隻是猜了,沒哪個敢去萬梅宮一問究竟的?


    不過,謝家人除外。


    謝尚書第一時間就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聞知竇太醫去了萬梅宮,謝尚書立刻吩咐長孫謝芝,“去給殿下請安,也去瞧瞧你大姐姐,這夏秋交接的時候,的確是容易生病,讓你大姐姐也要好生保重。”又對老妻道,“家裏滋補的藥材,收拾出一些。”


    謝太太應了,道,“這些都是現成的,隻是,我要不要也一道去看看王妃。”


    謝尚書道,“也好,你也去吧,寬一寬王妃的心,竇太醫的醫術是極好的,殿下正當年輕,好生保養幾日,定能痊愈。”


    因是去探病,謝芝同王府請了假,第二日就奉祖母去了山上。


    這萬梅宮,祖孫倆都來過,但每來一次就得感歎一回此處行宮之精美絕倫。謝莫如在偏殿見的祖母與庶弟,見禮後,入座奉茶,之後,謝太太方說起五皇子的病情,“聽說殿下身子不大爽俐,我跟阿芝帶了些藥材過來,用得上用不上的,都是溫補的。娘娘隻管安心,竇太醫在太醫院首屈一指的好太醫,殿下定能快快康複。”


    “有勞祖母惦記。”謝莫如道,“殿下這些天忙於朝政,好幾個月也沒得好生歇一歇,現下是不得不歇了。我就說,朝廷的事兒,哪裏有忙的完的時候,到底身子是自己的,讓他保重些,他不聽,現在養著吧。”


    謝莫如溫文的聲音卻似帶著些許淡淡的譏誚,謝太太琢磨著,莫不是五皇子真在陛下麵前碰了釘子,還是沒討得好兒,不過,陛下這派竇太醫親至給五殿下診視,五殿下又不似失寵的樣子。謝太太心下琢磨著,忙勸謝莫如,“殿下身子不適,正要休養,娘娘也得耐心些才好,病裏人嬌氣。老話說的好,甜言與我三冬暖,娘娘明明是好心,一心一意的擔憂殿下身體,心裏再急,話兒也得好好的說。這夫妻啊,就得互相體諒,互相遷就,是不是?”


    謝莫如道,“不說這些掃興的了,我一想起來就來火。”這話險沒嚇死謝太太,謝莫如一來火,做出的事沒有一樣不驚天動地,像前番抽六皇子倆耳光的事,謝家長房雖未有待嫁之女,但由此鬧得謝家旁係之女的行情也由熱轉淡了,凡與謝氏女結親,人家先得問問,閨女會武功不?


    謝太太生怕謝莫如脾氣上來,與五皇子個沒臉,影響失妻感情。她老人家剛想勸,謝莫如已道,“永哥兒還好麽?”永哥兒是謝芝的嫡長子,取名謝永。


    謝芝說到兒子滿麵笑意,道,“就是淘氣,早上三更就醒,醒了必要嚎得整個院子不安寧,換了好幾個乳母都哄不下來,非得把人都鬧起來,他就不嚎了。”


    謝莫如笑,“孩子都有脾性,這是想父母了,乳母再周全,也不一樣的。”


    謝芝道,“也不知是什麽脾氣,有時非要我抱,我一抱立刻撒尿,尿我好幾身。”


    謝莫如聽得輕笑出聲,謝太太亦笑道,“這是喜歡你,孩子的尿是藥材,辟邪的。”


    說一回病,再說一回孩子,祖孫倆見謝莫如氣色心情都不錯,就猜著五皇子大約不甚要緊,就聽謝莫如問謝芝,“朝中有什麽動靜沒有?”


    謝芝有些詫異,不過,很快恢複鎮定,想了想,道,“陛下申斥靖江王後,召東宮與南安侯回朝,令吳國公暫代大總督一職,大家都議論,這是朝廷要正式與靖江開戰了。”


    “沒別的了?”謝莫如繼續問。


    謝太太見長孫眉心微擰,道,“娘娘是說哪方麵?”


    謝莫如點謝芝一句,“帝都軍中。”


    謝芝恍然大悟,道,“聽祖父說,陛下召拱衛帝都的四方大營的統領陛見後,便令他們去了軍中。再有兵馬調度,具體我就不曉得了。大姐姐要是想知道,我回去打聽一二。”


    “這倒不必。”


    謝莫如並未多說,因“五皇子”病著,亦未留祖母庶弟用飯,便令他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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