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太知謝莫如今日必是事多,故並未留下用午飯,隻是確定了五皇子將大勝而歸的消息,便喜氣盈腮的帶著倆孫媳婦回家去了。


    這邊謝莫如剛用過午飯,平國公府王老夫人和孫媳婦小王氏就來了,這祖孫二人都與謝莫如頗有淵源,她二人還帶了長孫柳大郎,謝莫如對這柳大郎倒也不生疏,柳扶風不在帝都,平國公年邁,世子平庸,不論王老夫人出門,還是小王氏出門,最常帶的就是柳大郎了。如謝家兩個孫媳婦於氏宋氏所讚譽的那般,柳大郎在帝都權貴圈裏的未婚子弟裏也是熱門人物,才學不錯,人生得亦是俊秀沉穩,雖家裏是個亂營,奈何其父柳扶風早已晉身帝都權勢人物,柳大郎自身也夠優秀。祖孫三人都是麵帶喜色,王老夫人已是將將八十的人了,發若霜雪,眉目崢嶸,祖孫三人先同謝莫如見禮,王老夫人坐下,方笑道,“按理,過午不該貿然上門,隻是,知道娘娘慈善,且聽聞這等大喜事,委屈待不到明日,就連忙過來了。”


    謝莫如見祖孫三人衣飾尋常,並未做出門時的華貴打扮,就知祖孫三人是確定了消息就匆匆過來了,怕是未想到要換衣衫的事情。謝莫如笑,“咱們不必論這些虛禮俗套,什麽過不過午的,我料得你們今日必到的。”


    小王氏年歲較謝莫如略長幾歲,平國公府內闈不靜,小王氏做為孫媳婦,太婆婆年邁,婆婆無用,多少事情都壓在小王氏身上,小王氏眼尾早生細紋,不過,她丈夫爭氣,誥命加身,兒子們也出息,說起話來極是歡快,笑道,“大郎一早出城原是要去聞道堂的,不想路上遇著送捷報的斥侯,立刻就轉道回府同我和祖母說了。我一時高興懵了,又怕弄錯,白歡喜一場,連忙又命人出去打聽,不然早就過來了。”


    柳大郎笑,“母親還怕我路上聽錯了呢。”


    小王氏笑,“上番大勝後,我也算著,想來再有一年半載的,興許就差不離了,哪裏敢想這麽快呢。都是五殿下指揮調度有方。”


    謝莫如笑,“這你就虛讚殿下了,殿下於軍略不大通,打仗的事都是柳將軍做主,今歲又有南安侯幫忙,他二人皆是當朝名將,有他二人在,原本要延長的戰事,也能結束的早些。”其實戰事這麽早結束,謝莫如也有些詫異,不過,她人前淡定慣的了,故此說的好像皆在自己意料之中似的。


    小王氏見謝莫如隻說她丈夫出眾,知道這是閩王不會奪臣下戰功,小王氏愈發感激,笑道,“殿下是親王之尊,打仗有武將,政務有文臣,可話說回來,倘沒有殿下調度得當,令諸人各司其職,也不能有此大勝。”


    王老夫人亦歎,“扶風是武將,他能有今日,皆因得遇殿下。”


    謝莫如道,“那也得柳將軍是這塊料,皆因柳將軍有此才學,故有今日成就。”


    王老夫人擺手道,“千裏馬常有,伯樂而不常有。世間自來便是如此。所以我說,扶風這輩子的大運道就是遇著殿下,不然,縱再有才幹,怕也不得施展。”現有倒黴催的代表人物南安侯,出身太後母族,陛下心腹之臣,人品才幹闔朝皆知,結果就是運道不好,遇著太子吳國公這對嶽婿,饒是南安侯這樣的人品出身都險命喪江南,不能不說是時運不濟未遇明主。倘當時南安侯遇著的是五皇子,今日柳扶風之顯耀怕要悉數讓於南安侯了。


    王老夫人這樣想著,對謝莫如愈發感激,說來當初她能帶著孫子求到五皇子府上,皆因謝莫如念及與她的一點淵源。正說著話,戚國公夫人便到了。


    戚國公夫人的開場白與王老夫人祖孫差不離,笑道,“菩薩在上,總算江南靖平,我一聞信兒就坐不住了,還著人去衙門問我們國公爺,竟是白去了一趟,他們在衙門的還不如我們在家的消息靈通,竟又把小廝打發回來問我,叫我有了準信兒與他說一聲,我隻好再令小廝出去問,一來二去,好個耽擱功夫。”戚國公夫人一身秋香色衣裙,頭上配了紅寶石的首飾,她本就保養極好,言語間神采飛揚,眉眼活潑,仿佛年輕二十歲。


    王老夫人笑,“咱們都是從街上得的信兒,那送捷報的斥侯總不能到衙門前頭去喊。”


    戚國公夫人笑道,“可不是麽。我聞了信兒,特意來給娘娘賀喜。”說著起身鄭重向謝莫如施了一禮。


    謝莫如笑,“同喜。隻願天下太平,再無戰事。”


    在座幾人皆心有戚戚,雖家裏男人都是在軍中立下功績,升職自不必提的,但這些年的牽掛惦記,也唯有自家人方知曉罷了。戚國公夫人言語爽俐,道,“我這輩子,三個兒一個閨女,最疼的就是小兒子三郎和我那丫頭了,結果,就他們倆都在外頭。還得同娘娘打聽一二,不知這回殿下還朝,三郎他們能跟著一道回來不?還有我那小兒媳婦,全帝都數得著的賢良人,在外服侍三郎,一呆就是七八年,不瞞娘娘,我這心裏惦念的很。”


    謝莫如道,“柳將軍是要隨殿下班師回朝的,至於戚妹夫,我倒說不好,大軍回朝,可江南戰亂數年,必要留下精兵駐守的,這裏頭,將領得暫留下一批,就不知三郎在不在其中了。倒是莫憂,夫人要想她,我著人去信,讓她一道跟著殿下回來就是。”


    戚夫人連忙笑道,“無妨無妨,隻要孩子們平安,哪裏都一樣。我就是這坐不住的脾氣,一聽說靖江降了,就想起孩子們。雖惦記他們,到底要以差使為要。就是莫憂,我知她孝順,她原是想在家裏服侍我,可我想著,闔府那麽些丫頭婆子,還有大兒媳二兒媳,都是極好的,我不是那種刻薄婆婆,非要拘著兒媳在身邊立規矩服侍。我想著,到底他們小兩口在一處方好,他們小夫妻好好的,就是大孝了。”小兒子回不回來的,戚夫人雖想念兒子,可想著兒子留在江南,必是實缺實權。現下五皇子正是用人的時候,戚夫人樂得叫兒子在外領著實缺。待往後五皇子發達了,她那小兒媳雖有些笨,奈何出身好,是謝王妃的妹妹,介時有這關係,再把兒子調回帝都,必能得一體麵差使。


    戚夫人這般盤算著,奉承謝莫如一回,見柳大郎一身的溫潤書卷氣,難免又誇讚了一番,接著就犯了這個年歲婦人獨有的媒人症,就問王老夫人,“以前大郎小時候,他跟著您或是他母親,倒是常見的。如今大了,見的就少了,恍眼一瞧,真真叫人移不開眼,這孩子,長得可真好。聽我們國公爺說,這孩子念書也是極出眾的,多大了?可有親事沒?”她家裏倒是有適齡孫女,嫡出的,模樣性情門第,倒不是不般配,隻是想到平國公府是帝都出了名的亂營,戚夫人心下卻是有幾分猶豫的。


    王老夫人亦是以重孫為榮,笑道,“十八了,明年秋闈,他想下場試試,更兼他老子不在帝都,還未議親。”


    柳大郎聽到長輩們提及自己親事,饒是年歲不算小,也不好多聽的,起身道,“娘娘,我,我去尋小唐哥說話。”他同小唐是極熟的,更兼少時就常隨母親來給謝王妃請安,見謝莫妃也很親切。


    謝莫如微微一笑,“去吧。”


    柳大郎快步躲出去了,戚夫人笑的更是歡快,“我沒留神,倒叫孩子不好意思了。”


    謝莫如唇角彎彎,“現下十個人八個見了大郎必要提他親事的。”


    小王氏也笑,“我也盼著他早日成親,有了兒媳婦,我也可把手上的事務交些出去。”


    戚夫人道,“大郎這樣的人品才貌,什麽樣的媳婦尋不著,就是怕你眼界太高。”戚夫人雖不喜平國公府,可柳家眼瞅就要飛黃騰達,心動再所難免。


    “隻要人品端莊,性子豁達,能管家理事,我再沒有不樂意的。”小王氏道。


    王老夫人歎道,“咱們都不是外人,我們府上以往頗有些亂事,這幾年才算清靜下來,別人的事我做不得主,我們這支自扶風往下,除非嫡妻四十無子,不然再不納小的。”


    戚夫人連忙道,“闔帝都誰不知老夫人端正,柳夫人賢良呢,就是你家大郎,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孩子。您不看別的,單看子孫就知道,您老的福氣還在後頭呢。”戚夫人這般勸著,也知平國公府內闈的確是有些不像話,倘不是柳扶風建此大功,戚夫人再不有與他家做親的念頭的。不說別人,老平國公那妻妾不分的勁兒,闔帝都都有名的。如柳扶風這樣的嫡子嫡孫,當年王老夫人費盡力氣才說得小王氏做孫媳婦。當然,小王氏也不錯,如今更證明是有後福的,可當初小王氏不過四品官嫡女罷了,柳扶風卻是世襲罔替國公府法定繼承人。當然,柳扶風腿腳不大好,不良於行,這也是他親事打折的原因之一。可一國公府邸,能亂到嫡子嫡孫的繼承人都能不良於行的,誰家閨女是白給的,就他家再富貴,也舍不得閨女入火坑呢。好在柳家嫡脈出了柳扶風這麽個能人,現下就是老國公的心偏到外太空去,也沒辦法動搖嫡係一脈的。如今聽王老夫人說柳家嫡支還添了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戚夫人就有些心動了,打算回家就同老頭子商量一二。


    靖江王投降的消息傳的飛快,連回娘家探望母親的吳氏也聽到了。吳夫人的年歲不算老,相對於謝太太,她也不過五十幾歲,或許丈夫過折後家中便不大如意,吳夫人身子不若以往,天氣一涼,這不,又病了。謝太太對孫媳婦向來寬和,便叫吳氏打點些藥材補品回家看望母親,因謝芝還要當差,便未陪吳氏過去,吳氏是帶著長子長女一道過來的。


    吳夫人有些咳喘,倒不是什麽大毛病,瞧瞧外孫子外孫女,倒也開懷,同女兒道,“嫁了人的人了,不能動不動就回娘家。”


    吳氏笑,“咱們兩家離得又不遠,再說,難道知道娘你不舒坦,我也不回來?可惜大爺在當差,不然就一道來的。”


    “我這又不是什麽大毛病。”吳夫人道,“女婿在閩王府中,正是做事業的時候,別為些個小事耽擱他。”


    吳氏抿嘴一笑,剝了個桔子給母親,“他呀,比在朝廷當差不用心呢。”


    “這是應當。”吳夫人接了桔子,與女兒道,“女婿是個穩當人,他又是閩王殿下正經小舅子,就是用了十分心力,有些個小人還要說他是靠裙帶關係做的官兒呢。但有一絲錯漏,於別人可能無事,於他就在別人話頭上了。謹慎些不是壞事。


    “我知道。”吳氏正跟母親說著話,就見府裏的管家媳婦進來稟道,“太太、姑奶奶,外頭說靖江王投降了。”


    消息以同樣的方式傳到了吳國公府上,因吳國公就是死在江南,所以進來傳話的管家媳婦麵上恭恭謹謹,不敢露出半分喜色。吳夫人一聽,連聲問,“消息可準?”


    管家媳婦道,“外頭小子們瞧見穿軟甲的斥侯騎快馬送的捷報,喊了好一路,好些人都聽到了。”


    吳夫人雙手合什,念了聲佛,對小女兒道,“趕緊回你婆家去,你婆家不知道多歡喜呢。”


    吳氏聽聞此事倒也高興,說來吳氏在娘家的立場有些怪,以往倒是好的,她嫡親的姐姐是太子妃,她嫁的雖是庶子,可謝家到丈夫這一代,嫡出的隻有一個謝莫如,丈夫兄弟三人皆是庶出,這種情況下,庶子也就相當於嫡子了。再加上謝家門第顯赫,誠心求娶,父母便同意了。先前大姑子謝莫如嫁的五皇子(閩王)同東宮關係極好的,結果,事世難料,這一來二去的,五皇子逐漸崛起,尤其此次江南之戰,太子於江南折戟,最終江南亂局卻是告五皇子收拾的,如今江南大勝,連吳氏這婦道人家都曉得五皇子其勢難擋。哎,要隻是有個姐姐做太子妃還好說,吳氏長兄尚的是太子胞姐永福公主,且她父親吳國公也是太子黨,不幸死在江南。吳氏卻是出嫁從夫,夫家天然立場就是五皇子係,吳氏自己都覺著在娘家的立場有些分裂。她在心裏琢磨著,吳夫人已是招呼丫環給閨女收拾些瓜果,讓閨女一並帶回婆家去。


    不一時,聞信的吳二奶奶吳三奶奶也過來了,二人都是滿麵喜色,待婆婆極是柔順,對小姑子吳氏愈發殷勤,吳二奶奶笑道,“原是想著讓妹妹和母親好生說說私房話,在外聞了信兒,連忙過來給妹妹賀喜。”


    吳三奶奶亦道,“閩王殿下出征四載,如今靖江已降,咱們都這般歡喜,何況閩王妃呢?閩王妃素來待妹妹極好,妹妹很該去賀一賀閩王妃。再者,想來謝親家府上也有一番熱鬧,妹妹是長孫媳,謝夫人有了年歲,府裏的事還得妹妹打頭兒呢。”倆人都是明白人,眼看東宮一日不如一日,吳家原是正經太子黨,幸而有小姑子福分厚重,嫁得謝家去。東宮不倒灶,有太子妃,再念著公公的功勞,家裏日子不會難過。可一旦東宮倒灶,就得指望這小姑子了。此時,吳家兩位奶奶尤其感念公爹婆婆好眼光,把兩位大小姑子嫁得好。


    吳氏也知曉消息都傳娘家來了,婆家沒有不知道的理,婆家多有族人在江南,這些天家裏定然熱鬧的。太婆婆上了年紀,吳氏前幾年就接手家事了,她起身笑道,“那我這就回了,母親這裏,還得勞嫂子們多上心。”


    吳二奶奶笑,“哪裏用妹妹特意交待,隻管放心,定把母親服侍的妥妥當當。”


    吳氏待嫂了們很客氣,笑道,“也不過白說一句。”


    吳夫人道,“我就不起來了,你們送你妹妹出去。”


    兩個媳婦巴望不得,親親熱熱的送了吳氏到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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