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俯瞰下,魔臨淵環繞魔石鎮而過,臨近東、北兩麵最窄處兩座橋橫跨兩端。


    一座石橋穩當妥帖,常年有車馬人流從此向大陸中心而去,未曾有過晃蕩坍塌現象。一座木橋年久失修,人跡罕至,多處有腐朽,走上去嘎吱作響,讓人擔憂會承受不住,掉落深淵。


    聽著腳下吱吱嘎嘎聲,黎曉不免有些擔憂,更何況身在詭異的黑煙團中,擔憂更甚,他小心翼翼走向定身不動的三人。


    豐腴婦人在左,小女孩在右,母女兩人牽著手,站在橋中間,黎曉隻能從兩邊側身而過,他選擇了小女孩這邊,相比之下稍顯寬闊。當然僅僅是相比,其實隻剩了一腳橫截麵的寬度。


    木橋由木板交錯鋪展向前,兩端和中間有鐵鏈橫穿而過,到達深淵兩邊捆綁在兩根鐵柱下端,上端也有兩條鐵鏈從一端橫拉到另一端的鐵柱,形成一道簡單粗暴的防護。


    鐵鏈上鏽跡斑斑。


    這樣的橋是很容易晃動的。


    魔焰馬傭兵團九人翻身下馬,踏上木製小橋,小橋開始晃動,並且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越往前走,晃動越大,吱嘎聲越大。


    黎曉偏頭看了橋頭九人一眼,由於有輕微恐高,他背對防護鐵鏈,注視黑煙團內三人動向的同時,從小女孩身邊側跨而過,就在右跨到一半時,小女孩腦袋僵硬地轉過來。


    一種讓人恐怖的僵硬。


    小女孩臉色慘白,散發出冷氣的白,眼睛很大,本來該清澈透亮的眼瞳卻是滾滾的黑煙,當它看向黎曉時,從中射出兩道黑煙,直直射向他的眼睛。


    由於距離很近,速度很快,黎曉隻來得及偏頭,黑煙跟著偏轉軌跡,射進他的眼睛裏。


    黎曉也被定住了,動彈不得。


    三人變成四人。


    木橋長一千多米,魔焰馬傭兵團九人很快來到三米黑煙團外,看著詭異不動的四人猶豫不前。


    斯文一聲令下,八名手下硬著頭皮闖入黑煙團,小女孩腦袋繼續轉動,一百八十度、兩百七十度,不合常理地僵硬轉動,恐怖之極,兩隻大眼睛射出八道平行黑煙柱。


    魔焰馬傭兵團八人被定住,四人變成十二人。


    斯文不敢妄動,甚至被嚇得退後三步。


    黎曉做了一個夢,這個夢他做了很多次,具體次數已經記不清。


    夢裏有陽光有大海有沙灘有海鷗,還有風一波一波吹著,椰子樹葉搖來晃去。


    陽光有些刺眼,但可以忍受,大海有浪濤撲打在岸邊,浪花飛濺,產生白色氣泡,陽光下五彩繽紛。


    沙灘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穿得很少,有的嬉戲打鬧相互追逐,有的眼戴墨鏡身躺沙灘椅享受日光浴,有的赤腳走在沙灘水邊接受偶爾水浪的洗禮,有的帶著救生圈在淺水區撲騰,有的已遠去衝浪技藝高超……


    有一個小男孩正看著淺水區撲騰水花的同齡兒童,看了好一會兒,這時偷偷回頭瞄了一眼,他的爸爸正給躺在沙灘椅上的媽媽塗抹後背,那雙大手把防曬霜均勻抹在白皙的肌膚上,很認真享受。


    小男孩一腳深一腳淺,偷偷摸摸,摸向孩子們集中在一起的淺水區,到了海邊,伸出小腳小心翼翼地踏進水裏,發現沒事後,歡呼一聲,加入孩子們中撲騰起浪花,玩著玩著,到了較深的地方,其它孩子有救生圈他沒有,一個海浪打來把他卷進了深水區,雙手雙腳使勁撲騰,卻緩緩沉入海水中,不斷下沉,不斷下沉……


    一隻熟悉的大手伸來,攬進懷裏,抱出水麵,小男孩嗆出一大口水,咳嗽連連,等呼吸順了,抬頭看去,是一雙飽含關心、慌張、責備的眼睛!


    隻看得清眼睛,臉卻是模糊的。


    小男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似乎才記起了剛才的恐懼,害怕得抽搐,個頭高大的男人伸出大手不斷撫摸拍打小男孩的後背,嘴裏說著什麽,而後抱著小男孩,轉身大步朝沙灘椅走去……


    人群開始慌亂,無聲尖叫,往大路奔跑,驚慌失措,有人跌倒,跌倒爬起再跑……


    小男孩頭擱在男人肩頭,這時朝天空看上,一顆顆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耀眼無比,攜帶著毀天滅地的威能……


    以往夢到了這裏就結束,這次卻不一樣,夢繼續延續。


    轟,轟,轟……


    火球與大地發生劇烈碰撞,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大地在搖動,天空在晃蕩,世界一片末日景象!


    小男孩睜大眼睛,看著一顆巨大火球越來越大,當頭砸來,一片空白……


    黑暗,無邊的黑暗。


    自己死了嗎?


    死了嗎?


    死了?


    不對。


    夢不對!


    夢做了千百次,無比熟悉,每一個細節都很清楚,怎麽可能說變就變,怎麽可能變!


    “靠,又來這一套!兄弟,快快,趕緊醒來!”


    衛平命魂這種夢經曆不是一次兩次,自然知道是後麵是假的,著急忙慌在體內大喊,同時心中十分震驚。


    地球?


    世界末日?


    他也是穿越者?


    意識到夢不對,黎曉身體一震,睜開雙眼,看著一隻黑煙所化的猙獰大爪正抓向自己的腦袋,趕緊後仰身體,雙手握拳,朝前不斷轟出黑光拳頭,直到十二拳後,猙獰大爪消失。


    小女孩沒張口,但空氣裏卻響起若有若無的尖叫,像是受了傷,接著三米黑煙團崩潰,魔焰馬傭兵團八人紛紛倒地,砸得木橋木板吱嘎大叫,個個麵目扭曲,死狀恐怖!


    這倒把不敢靠近的斯文嚇了一跳,死亡來得如此真切,近在咫尺,剛剛活生生的手下現在全死了,而且個個死得像是見到了極其恐怖的東西,這讓他心慌,沒多想,轉身就跑,速度比來時更快,很快馬蹄聲響起。


    三米圈內十二人,倒地八人,還剩四人站著,全身包裹在影影綽綽黑影裏的黑衣人,在黑煙團崩潰的刹那睜開眼睛,那是一雙漆黑透亮的眼睛,猶如黑暗中的星星。


    黑衣人動作快捷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黑瓶,狀似葫蘆,整個瓶身陰刻有牽牛花般的線條,朵朵重疊,同朝葫蘆口方向,這是矩力陣圖,


    規則源力於陣圖,用時施放。


    “牽引黑葫,收!”


    將黑瓶拋至空中,黑衣人默念煉器師告之的啟動術語,牽牛花般的線條光芒流轉,驀然從葫蘆口發出一團喇叭狀的黑光,黑光具有強勁的牽扯力,從小女孩身上拉出一絲一縷的黑煙。


    若有若無的尖叫傳蕩在空氣間。


    直到小女孩和豐腴婦女暈倒在地,漂浮在半空的黑瓶才止住牽扯力,作自由落體,黑衣人伸手接住。


    “嘿,兄弟,多虧有你!在下楚天戈,欠你一份人情。”


    黑衣人揭下戴在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英俊十足的臉,臉是瘦尖的,有著尖尖的下巴,跟女人有得一拚。


    皮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有種病態美。眼睛是小眼睛,很聚光,在黑暗中像天上的星星,笑起來時眯成一條縫。


    他臉上有些慵懶地笑著,性格使然,習慣如此,眼神卻是一眼能看到的真誠。


    “哈哈,我是黎曉!楚團長客氣了,我也沒做什麽。”


    黎曉哈哈一聲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起來時重疊的瞳孔向內裏微縮,釋放出一團微光,讓人感覺到善意。


    “謝謝,我方才沉浸在夢裏,要是出不來會死的。”


    看到黎曉的重瞳,楚天戈有些詫異,但也僅僅是詫異,他伸出右手遞到黎曉麵前,神色肅穆地說道。


    “呃,我也是自保,並沒有想著救你,所以真沒什麽。”


    黎曉見楚天戈說得嚴肅,也收起臉上的笑意,擺出一張嚴肅臉,握著楚天戈的手說道。說完抽出手再揮揮手,轉身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們還會見麵的。”楚天戈朝黎曉背影述說道。


    楚天戈三年前被盜賊同盟總會派遣魔石鎮,密切關注魔族有無重返跡象,兩年前夢魔出現,總會發來密函,隻要抓住夢魔,就可三年派駐期未滿而返回魔都——欲望之城。


    黎曉所走方向正是去往魔都。


    木製小橋走完,蒲老頭拄著拐杖悄無聲息出現在身邊,對此黎曉已見怪不怪,神情一絲不變,繼續往前走。


    不知是濃墨烏雲隻籠罩魔石鎮,還是小橋過後烏雲已散去,走了三四百米,瞧見地上的影子,抬頭一看,星空居然格外璀璨!


    虛空中星雲一圈一圈,色彩斑斕,格外絢爛!白黃灰藍綠紅青紫黑,九色,白占據中央,依次往外排列,九圈,像個巨大的輪盤,遮蓋整個天幕,看得人目眩神迷。


    其中無數光點,像精靈一般,靈動活潑,嬉戲打鬧,在星雲間穿梭來去,好不安分!


    人,在這片虛空下是渺小的,似乎觸手可及,似乎又遙不可及。


    黎曉望著這片虛空,目光迷離,神思不知飄到何方,他就那麽走著,雙手背在腦後,突然某一刻問身旁的蒲老頭。


    “蒲老頭,我有父母嗎?”


    蒲老頭骨架很大,即使微微佝僂著背也足有一米八,很瘦,感覺除了骨頭已經沒幾兩肉。一頭白發梳得一絲不苟,用一根黑繩栓在背後,額頭布滿抬頭紋,一雙眼睛眼窩深陷,炯炯有神,深邃而蘊含著滄桑。臉也很瘦,一看就知道年輕是一美男子,老了也是一老美男子。


    “有。”


    他側臉看了一眼黎曉,用拐杖在虛空中寫了一個字,一筆一劃都是由紫色雷電寫就,看上去絢爛無比。


    黎曉看著這個字,會心一笑,這是他每次做夢後,都會問的問題,而蒲老頭每次都會讓拐杖杖頭冒出雷電,寫下他的答案。


    “他們還活著嗎?”


    “不知。”


    “我可以找到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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