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不要繼續與我切磋?”雖然大概知道了答案,但李夢鸞還是試探性地問道,對冰淚的意願表示尊重。


    冰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問道:“剛才為什麽不殺了我?如果我死了,我的那些部下群龍無首,再難成事,蓬萊島便會回歸太平了。”


    李夢鸞搖首道:“這世上的生靈隻要活著,便有其生存的獨特意義,每個人的存在都不能被取代。沒有人有資格去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這是天道的職責,我們不能夠越俎代庖。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是師父從小教我的道理。其實曾經我也親身感受過傷人性命給自己帶來的無邊痛苦。當我的劍刺穿他們的身體之時,他們絕望的哀嚎以及恐懼的顫抖都深深印入我的腦海之中。若是隻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也許可以無需顧及他人的痛苦。但如果情景反轉過來,自己成為他人劍下亡魂,又會是怎樣的感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害人者終會害己,仇恨的傳遞終會成為解脫不得的惡性循環,周而複始,永無止境。當我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我便永絕傷害他人的任何念頭。對現在的我來說,要自己去動手殺一個人,比讓別人結束自己的生命還要困難。也許你認為這很愚蠢,但這乃是我做人的底線,絕不能逾越一步。擊敗你與殺死你,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隻要我站在你麵前,你便無法攻下王城。我相信像你這種無比精明的人,不會選擇讓時間虛度,你終將離開蓬萊,另覓去處,還這小島一個太平。”


    冰淚聽完這段話,突然愣在了原地,以前師父與師娘也曾傳授過她相似的道理,但她卻沒有認真感受過其中的深意。如今李夢鸞這番話如同當頭一棒,讓她憶起師父與師娘的諄諄教導,被仇恨封印的本心漸漸蘇醒。往事開始一幕幕在她腦海中回放,歡樂與痛苦,忍讓與背叛,全部重現。原本已經冰封的心靈,在這時突然生出了一絲裂痕,慢慢融化,她回憶起了那個快要被遺忘的自己,那個開朗、善良、純真的自己,感覺恍如隔世。不知為何,一股濃重的自責與悔恨之情突然湧入心間,一道聲音開始在她靈魂深處回蕩。


    “我究竟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陰險狡詐,視人命如草芥,這還是我嗎?不,不可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冰淚心靈之內開始激烈的掙紮,仇恨與理智頻頻交戰,善與惡顛倒交替。


    半晌之後,冰淚才回過神來,她望向李夢鸞,這個僅僅用一段話便令她如夢初醒的人,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種五體投地的崇敬感覺,於是她深深地向李夢鸞鞠了一躬,恭敬地道:“你的見解與智慧,令在下無比敬佩,雖然我的身世與經曆,令我永遠也成為不了你這種人,但這卻不影響我向你表達自己由衷的敬意。我會銘記你所說過的每一句話,試著去貫徹其中的深意。這一戰我輸得心服口服,蓬萊島之爭也應該告一段落了,我會帶著部下撤出蓬萊,從此不再相擾。今後再見之時,也許我們依舊會是敵人,但相信我會令你感受到一些改變。如果不是你將我點醒,恐怕我還會維持我年少時最厭惡的這個樣子。”


    “既然你年少時曾經厭惡這種行為方式,為何現在還要這樣去做?”李夢鸞表達出自己的疑惑。


    冰淚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我這一生之中所經曆的一切,已經令我成為了一個無比矛盾的人,不知道什麽是善惡,也不明了什麽是對錯。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手下留情,我也許永遠都會活在自己編織的虛偽夢境之中,無法蘇醒。”


    “可不可以讓我了解一下你都經曆過什麽?我想走入你的過去,或許可以找到方法化解你的心結。”李夢鸞試探性地問道。


    “我的過去...”冰淚垂下頭,麵上浮現一絲痛苦的神色,似乎很不願意憶起自己的過往。


    李夢鸞見她這副模樣,忙開口道:“如果你不願意揭開自己的傷疤,那便不需要強迫自己。遵從內心真實的願望,不用考慮我的想法。”


    冰淚這時突然抬起頭來,目光中透露著一絲堅定之色,向李夢鸞認真地說道:“這些委屈在我心底已經積壓了許久,現在也到了該發泄出來的時候了。不過這段過去有些亙長,不知會不會讓你覺得無趣。”


    “怎麽會?這乃是我對你深入了解的大好機會,我一定會用心地聆聽你說的每一個字。”李夢鸞正色道。


    “謝謝!那我便開始講了。”


    冰淚清了清嗓子,開始將自己帶回過去。


    ***


    距今約三千五百年前,白狐一族出現了繼女媧的弟子妲己之後,第二個九尾白狐,他便是朱顏的祖父,被稱作白狐一族有史以來最傑出的天才---朱幻。


    朱幻自小便展現出了超乎想象的傑出天賦,從一尾到九尾的過程,隻花費了不到五百年的時間,震驚了整個天下。


    不僅如此,他還憑借著自己與生俱來的探究與創造能力,開創出了三種後來在世間廣為普及的術式,分別為太古召喚術,狹域結界術以及擬形術。


    如此之成就令他成為了白狐一族最受尊敬之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而這份尊敬卻在朱幻用這份權力做出了一個巨大的改革之後,幾乎在一夕之間蕩然無存。


    朱幻自作主張地將幻術、傀儡術、魅惑術、讀心術與揠靈術這五門法術一並歸入禁術的範疇,並建起一座“禁秘閣”,將所有和這五門法術有關的書籍盡數鎖入其中。從此不允許白狐一族的後人修習這五門他認為“損人不利己”的邪門法術。


    這一舉動無疑對當時的白狐族人有著翻天覆地一般的巨大影響。


    反對之聲四起,並不絕於耳,許多擅長那五門法術,並希望將這些法術傳予後代之人,紛紛表現出了強烈的不滿。


    支持者與反對者各占一半,分庭抗禮,互相之間大小衝突不斷,眼看一場動亂便要揭開序幕,一發不可收拾。


    朱幻苦口婆心地向族人講解這五門法術會對世間帶來的負麵影響,同時也說明了世人對白狐一族有許多誤會與偏見的原因便來自於這五門法術。希望族人們可以理解他的用意,支持他的做法,不再一味地進行反對。


    然而這一番說教卻並沒有起到任何的效果,支持的人一樣堅定,反對的人也沒有一個回心轉意,矛盾進一步激化,分裂已經無可避免。


    一場激烈的聚眾鬥法之後,朱幻不得已出麵,提出了強硬的要求。


    “你們隻有兩個選擇,留下或是離開。留下便要尊重我的一切決定。離開的話,白狐一族便從此分裂為兩支,各自為營,你們自己看著辦。”


    這是朱幻當初說的原話,而反對派最終的選擇自然是離開,從此白狐一族便出現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分支。


    原本白狐族人都統一姓胡,朱幻的原名本來叫做胡睿。兩支分開之後,為了區別開來,朱


    幻決定將自己統領這一支的姓氏修改一番。


    這時朱幻想起了自己在世間闖蕩時遇到的貴人,那是一位美麗至極的女子,金發碧眸,一身白袍時常散發出聖潔的白色光芒。


    她隨身攜帶的兩件法器,一件名作誅夢權杖,另一件名為幻滅披風。


    誅夢與幻滅,四字之間隱含著玄奧的深意。


    將兩件法器之名的第一個字結合在一起,便化作了“誅幻”這個神奇的名號。


    “誅”字去掉言字旁正好是一個通常的姓氏。白狐一族本就不在乎如稱號一般的名字,胡姓也是學著人族起的。朱幻向族人征詢了意見,確認無人反對之後,這項不大卻也不小的改變便通過了。


    從此,胡睿改名為朱幻,奉他為領袖的這一支,也均改為“朱”姓,後世人們分別稱這兩支為朱氏一族與胡氏一族,不再統稱為白狐一族。


    不久之後,朱幻創立崇靈教,鼓勵族人修煉正統法術,以後可以為世間作出貢獻。


    在崇靈教修學有成,步入世間的朱氏族人,個個法術高強,能夠獨當一麵。而且他們個個正氣凜然,在世間懲惡揚善,為世人所稱頌。


    漸漸地,崇靈教已經成為天下最知名的門派之一。


    歲月悠悠,兩千餘年時光如水流過。


    朱幻早已消失在這塵世之間,沒人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也無人知曉他到底去了哪裏。


    崇靈教的名聲卻已經是如日中天,被列入世間六大門派之一。但因為修習的是隻有白狐一族才能完全掌握的法術,世人雖倍覺惋惜,也不會無端前去拜師學藝。


    然而當初與朱氏一族分離開來的胡氏族人,這些年來,心裏卻異常不是滋味。


    看著崇靈教一天天壯大,聽著其名號逐漸變得響亮無比,胡氏族人心中五味雜陳,羨慕、嫉妒、遺憾與悔恨等等情感,紛紛浮上心頭。


    他們現在心中竟有責怪自己先人的想法,當初若不是自己這一支的祖先執意與朱幻作對,又怎會落得這般無奈的下場。


    五門“禁術”已被朱幻強行鎖入“禁秘閣”,在兩千餘年前的最後那場博弈之中,胡氏一族的祖先也沒能將那些秘籍奪回來。導致胡氏族人既無法修習朱幻改良之後的新式法術,也學不到完整的五門禁術,隻能墨守成規地反複修練著那些古老而又飽含缺陷的術式。


    緩慢如龜行蛇走的修行速度,令胡氏族人心灰意冷,這時崇靈教弟子修為高深的傳聞又不斷傳入耳中。胡氏族人的心中不隻是滿腔妒恨,更有無盡地憧憬和向往。畢竟有誰會不希望自己能夠修行圓滿,享譽世間。


    可天生性格倔強的胡氏族人,找不到理由去說服自己改變現狀。他們沒有辦法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向朱氏族人屈服,為了實現願望而失去尊嚴,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行為。


    直到有一天他們突然發現了胡氏一族的希望之星。


    一個自從出生時便有一身與其他族人不相同的冰藍色絨毛的小狐狸,開始慢慢走入眾人的視線之中,成為了絕對的焦點。


    短短一百年的時間,她便僅憑著自己獨一無二的天賦,修練到了三尾的境界,幻化成有著一頭冰藍色長發的美麗女孩,這在胡氏一族是史無前例的事件,漸漸地,這個駭人聽聞的“故事”也傳到了朱氏族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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