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禦回過神來,看著被他打得粉碎的地麵,心中不由生出愧疚之意。


    尚武堂將他與師叔收留下來是出於好意,就算是為了感激李音夢的付出,這對於舉目無親的玄禦與冰淩二人也是絕對的恩惠。如今恩尚未還,卻因為一時衝動將房間內的地麵破壞成這般模樣,著實令玄禦過意不去。


    “多謝這位師兄傳信,請你轉告掌門,說我隨後就到。”


    那名來傳信的弟子走後,玄禦暗自忖道:“不知道這位新任的掌門此番找我所為何事,不過可以借此機會向他表達歉意,看看有沒有什麽補償的辦法。”


    思及此處,玄禦向夜憶星做出了一個暫別的手勢,見他微微點頭,便轉身離開了他的房間,邁開大步趕往議事廳。


    玄禦在冰淩以及夜憶星的房間都安排了當他不在時可以照顧二人周全的弟子,二人的狀態現下也已經趨於穩定,因此玄禦也沒有多餘的擔心。


    在前往議事廳的路上,玄禦不禁開始思考這位新任掌門會見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一開始根本沒有頭緒,但當他行至議事廳大門前方的時候,心中卻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找我絕不會與尚武堂的內務有關,所以如果不是他找到了治愈師叔與夜兄的辦法,便是...”


    玄禦盡力地想要揮去這危險的想法,可是越這樣做,自己的潛意識便更加相信這種想法便是實情。


    “不可能,絕不可能!音夢的實力如此強大,她的法術又怎會出現紕漏,一定是我在胡思亂想。”玄天試圖說服自己,不要把一切都往最惡劣的方向去想。


    “玄禦少俠請進,在下有要事相商。”


    正當玄禦陷入激烈的心理鬥爭之中時,祁雲祿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將他暫時帶回了現實。


    玄禦對這位掌門的邀請不敢怠慢,忙走入議事廳內,來到了祁雲祿的麵前,抱拳行了一禮後方問道:“不知掌門喚在下前來所為何事?”


    祁雲祿雙目之中突然現出了深深的愧疚之色,垂首長聲歎息。


    “唉,真是罪孽啊!我尚武堂對不起犧牲的李音夢姑娘,對不起重傷未愈的冰淩姑娘,也對不起你。都怪我對弟子管教無方,才會犯下如此大錯。”


    僅僅隻是幾句話,而且是沒有表露任何實情的幾句話,對玄禦的影響卻是空前巨大。


    玄禦隻感覺耳邊似有晴天霹靂轟然炸響,腦海當中頓時一片空白。眼前隻覺一片漆黑,耳邊亦是無比寂靜,仿佛失去了視覺與聽覺。


    什麽也不願意再看到,什麽也不希望再聽到。


    最不願意發生的情況此刻卻變成了現實,他根本無法去接受。這樣的未來,他不知道該怎麽去迎接。


    “玄禦少俠?玄禦少俠?你怎麽了,別嚇我啊。”


    雖然想要耳根永遠清淨下去,可是下一刻,祁雲祿急促的聲音還是在耳畔響起。


    玄禦強自平定心神,


    盡力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刻意表現出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精神狀態。即便他自己無比清楚這是多麽虛偽的掩飾,他也不能讓別人看到他崩潰、無助的樣子。


    玄禦明白如今自己肩上扛著的使命,李音夢離開了,冰淩與夜憶星也倒下了,他便是這蓬萊島上正道勢力的領袖,是島內萬千百姓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那些冰雕突然消失了?”


    玄禦將聲調放低,故意令自己聽上去顯得更沉穩一些。


    聽到玄禦的反應似乎不是十分強烈,祁雲祿不由暗自佩服這少年顯現出的魄力,也同時錯誤地理解了方才玄禦的片刻分神,以為他正在默默思考自己這幾句話所代表的意義,不由在心中又為玄禦貼上了一個睿智的標簽。


    “玄禦少俠所料分毫不差,那些冰雕中封印的正是十萬黑霧軍,如今盡數消失無蹤,很可能代表他們均已恢複自由之身。不知少俠可有對策?”


    “對策?現下我們可以倚仗之人死的死,傷的傷,若是再次對上那羅煞可以說是毫無勝算。以我們如今的情況,隨機應變四個字都顯得無比荒唐。”


    玄禦輕笑一聲,笑容之中卻充滿了苦澀的滋味。


    “既然如此,少俠覺得我等現下應當如何是好?”


    見玄禦的語氣如此淒涼,祁雲祿頓感方寸大亂,一股絕望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


    祁雲祿其人本就缺乏主見,遇事不決。此刻聽到了玄禦對局勢精準的判斷之後,他便更加拿不出主意。


    玄禦這時眉頭緊鎖,似是在猶豫些什麽,並未立即回應祁雲祿的提問。


    祁雲祿見玄禦一時也想不出對策,不由大急,麵色變得通紅,虛汗也自額頭不斷流下。


    堂堂一派掌門,在他人生中第一場重要的考驗麵前,竟然焦慮得無以名狀,活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玄禦緊皺的眉頭忽然鬆弛下來,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當他轉頭望向祁雲祿,卻不禁對他這副模樣感到意外。


    “這位新任掌門怎麽如此沉不住氣,明明看起來年紀已經四十有餘,卻沒有一點同齡人應當具備的定力。這樣的人究竟是如何坐上掌門之位的,難道僅僅因為他是前任掌門的親弟嗎?如今看來,尚武堂前程堪憂。”


    玄禦不禁為尚武堂的未來感到擔憂。雖然他並非門下弟子,但與堂內眾人相處了這麽久,多少還是有一些感情在的。作為正道六大門派之一,於情於理玄禦都不希望尚武堂就這樣衰敗下去。


    玄禦心裏清楚,隻有夜憶星方能勝任這掌門的位置,帶領尚武堂重新走向輝煌。但如今夜憶星臥床不起,就算胸中有一腔熱血,也苦於無法施展。


    “這‘虛影獵魂’造成的內傷極為古怪,觀海峰的療傷之術恐怕難以奏效。目前來看,治愈師叔與夜兄的唯一一線希望應該就隻剩那個神秘的門派了。”玄禦忖道。


    “我想來想去,也許隻有一個辦法了。”玄禦雖然對這祁雲


    祿感到不滿,但是言語之中自然不能表現出來,語氣依然是十分低沉,一如方才。


    “什麽辦法,請少俠細細道來。”


    聽到玄禦說他想出了辦法,祁雲祿緊張的情緒頓時消去了不少,麵上掛著一抹笑容進行追問。


    “羅煞與數十萬魔族精銳想來一定是遭到重創,好不容易突破了封印卻也暫時失去了再戰之力,因此決定先返回魔域休養一段時間。不然以羅煞的性格定會立即進犯蓬萊島,不會無故率軍撤離。在黑霧軍卷土重來之前這段有限的時間之中,我們能做的隻有一件事。”


    玄天將聲調稍微抬高了些許。


    “那便是將尚武堂眾弟子與蓬萊國民全部從島上遷移出去。”


    “什麽?這怎麽可能?”祁雲祿聞言大驚失色。


    “羅煞在天啟海岸敗走,以他這樣自負的秉性,一定會把這份屈辱牢牢記在心裏。來日重整旗鼓之時,他的第一個目標必會是蓬萊島。為了求得一線生機,隻好令蓬萊百姓暫時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尋找一方安全的所在。至於這遷移的目的地,我已經想好了。”


    “蓬萊島上有超過百萬居民,哪裏可以容得下這麽多人久留?”祁雲祿顯然不相信玄禦可以找出這麽一處廣闊之地。


    “北俱蘆洲地廣人稀,數千裏雪原之上卻隻有區區幾萬戶居民。隻要能耐住雪原上的寒冷,那裏不失為一個絕佳的避難之處。為了生存下去,我想這點困難無論任何人應當都可以克服。”玄禦篤定地說道。


    “你要將蓬萊島上所有居民都遷去北俱蘆洲的雪原之上?這也太荒唐了罷。國王一定不會同意你這種做法的。”


    祁雲祿顯然無法認同玄禦的這種對策,墨守成規的他從來都不懂得變通。


    “蓬萊國民遷徙之事我會親自去和蓬萊國王商議,不需要你為此掛懷。現在我隻需要你明確地告訴我,願不願意帶領尚武堂眾弟子前往北俱蘆洲。”


    “我...”


    祁雲祿不確定自己應該如何回答,如果答應,就要從此背井離鄉,離開自己最熟悉的環境,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但若是拒絕,羅煞帶著黑霧軍隨時都有可能會再度光臨這片大地,屆時再想逃命便來不及了。


    半晌過去,祁雲祿卻仍然在思考,權衡利弊。他骨子裏麵優柔寡斷的那一麵在這一刻顯露得淋漓盡致。


    “你無法做出決定,但尚武堂萬千弟子卻不能為你所累,我自會帶著他們離開這是非之地。而你的去留,抱歉,我無法為你做主。”


    玄禦說罷,便轉過身形,踏步向外走去。似乎連“告辭”二字都懶得說出口。


    “少俠,請等一下...”


    話音未落,玄禦便出言打斷。


    “我要去找蓬萊國王說明情況,有什麽話待我回來再說罷。”


    說完玄禦便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祁雲祿一個人呆滯地佇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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