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潤東匯報的時候,情緒並不高。


    本來以為李在平是條大魚,聽楚淩雲分析過才明白,這就是個臭蟲,根本沒有什麽作用。


    這樣的臭蟲,沒辦法讓他們立功,摸到了還有可能搞的一手臭味。


    “楚科長的方法很好,弄到他間諜的鐵證,將這小子驅趕出境,永遠不讓他回來,讓他回朝鮮為日本人繼續服務吧。”


    許義聽完匯報很高興,之前他對李在平很重視,時間過去了那麽久,現在則完全看透看明白,特別是這次李在平如出一轍的去騷擾外交部,讓他徹底恍然。


    幸好當初他聽了楚淩雲的勸,沒有急功近利,否則很可能惹上一身的麻煩。


    “科長,我這就去辦。”


    許潤東應道,沒有見楚淩雲之前,他還想著能不能用李在平來立功。


    呂智文的事他算是有點小功,但畢竟是從黨務調查處那搶的人,又沒有後續,功勞根本不大,這點功勞也滿足不了他。


    李在平讓他看到了希望,但很快又變為了失望。


    李在平的價值,比起呂智文來還不如。


    處理這樣的人,做好了沒什麽收獲,做不好反而會惹一身騷,他現在有點後悔,幹嘛急著主動接下這個桉子。


    早知道讓給別人了,比如新成立的情報四組。


    “科長,您找我?”


    泥鰍來到楚淩雲辦公室,他接到電話立刻跑了過來。


    “你配合許組長,去處理個人。”


    楚淩雲拿出外交部送來的資料,遞給了泥鰍,泥鰍非常靈活,有他跟著,許潤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


    “日諜嗎?”泥鰍很高興,接過資料問道。


    “你覺得如果是日諜,他們會輕易來找我們合作?不是日諜,但和日諜有關,是條日本外務省間諜機構養出來的狗。”


    “我想也是。”


    泥鰍點頭,上次許潤東抓紅黨都沒找行動科幫忙,真有重要線索,他不會那麽好心送過來。


    除非非常棘手,他們做不到的事,才會來找科長幫忙。


    論追查日諜,科長說第二,處裏沒人敢說第一,這是全處的公認。


    “去吧。”


    楚淩雲揮揮手,泥鰍帶著資料離開辦公室,這個桉子楚淩雲不會親自去辦,現在能讓楚淩雲一直盯著的桉子不多了,除非是日諜中非常重要的人物。


    ……


    延州,老彭站在柯公麵前,雙眼通紅。


    他臉上明顯有流過淚的痕跡,在路上的時候他沒有消息來源,到延州之後,柯公便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呂智文,犧牲了。


    而且完全是因為他的急功近利,若不是他讓呂智文一次幫助發展那麽多人,他也不至於被情報部門給盯住。


    不僅黨務調查處的人查到了他,連軍事情報處都查出了他。


    這是多麽大的失職,幸好呂智文那幾天沒有去找他,不然連他也要跟著一起完蛋,根本沒有回到延州的機會。


    “柯公,我錯了,我願意接受任何處分。”


    老彭覺悟是有,入黨多年,柯公和梁書記對他還是很信任,不然不會讓他接替老胡的工作。


    老胡當初做的非常好,老彭心裏想要做的更好,最終犯下了這個錯誤。


    幸好他們隻發現了呂智文,事實上老彭線上的幾個人,步子都邁大了不少,梁書記發現後及時矯正,以後他們隻和單人聯係,不允許一次接觸那麽多人。


    紅黨要發展,需要更多理解和支持他們的同誌,但必須講究策略,特別是眼下的大環境,若是不管其他隻顧發展,那隻會帶來更多更大的損失。


    “先關十天天禁閉,然後去學習,學習三個月後,去學校裏教書吧,把你學到的知識,教給更多有需要的人。”


    柯公歎了口氣,這個處分確實不重。


    但小呂已經犧牲,哪怕槍斃了老彭他也活不過來,而且老彭是最難受的人,接下來恐怕一輩子要活在內疚之中。


    這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是。”


    老彭低聲應道,他知道這個處罰很輕,也像柯公猜測的那樣,他非常的內疚。


    既然組織留著他的命,那他就把自己所學到的所有東西,傾囊相授,教出更多有用的人來。


    “柯公,老胡來了。”


    警衛員帶走老彭不久,通信員又進來匯報。


    老胡和老鄧早就回到了老家,如今他們是專業學校的教官,同時幫著普通的學校傳授一些文化課。


    兩人都有知識,之前在南京做的也是這些事,輕車熟路。


    “柯公,您找我?”


    見到柯公,老胡還很高興,他以為有新的任務給他。


    老家的生活更安寧,在這裏他過的很開心,但他還是想回到南京,回到那些戰友中間,和他們並肩作戰。


    看著高興的老胡,柯公突然沉默了。


    而他的表情讓老胡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胡,有個壞消息,呂智文犧牲了。”


    “什麽?”


    老胡驚叫了聲,呂智文是他在江西發展出來的黨員,非常優秀的小夥子。


    之前做事勤勤懇懇,吃苦耐勞,工作上有著足夠多的耐心,是最讓他放心的一個人。


    他沒想到,突然從柯公這裏收到了這個噩耗。


    “呂智文同誌有著堅定的信揚,他因為工作失誤被軍事情報處的人抓了,為了不被刑訊逼供出自己的同誌,他咬斷了自己一半舌頭。”


    柯公心裏沉痛,但還是告訴了老胡實情。


    老胡手微微顫動著,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帶著眼鏡,年輕活潑的小夥子,不斷的詢問自己,紅黨真的是為老百姓做事的嗎?


    在見到紅黨所作所為後,他完全相信了,然後瘋狂的學習紅黨的理論知識。


    老胡是他的入黨介紹人,他還記得,呂智文入黨那天非常的機動,平時不喝酒的他,破例喝了幾兩,結果喝的酩酊大醉,吐了一夜。


    第二天他頭痛欲裂,可還是非常興奮。


    紅黨撤離那邊後,呂智文跟著老胡去過很多地方,最後來到南京,在那裏成為了一名教師。


    但在暗中,他依然給黑暗中的人宣傳光明,讓他們看到希望,向往光明。


    呂智文很有耐心,不管對誰一視同仁,他發展了不少心向光明的年輕俊才,這些人有的去了根據地,有的則留在南京,全部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上次離開之前他叮囑過呂智文,以後的工作中一定要小心。


    可沒想到,上次的相見竟然成了最後一麵。


    “柯公,智文,智文真的走了?”


    老胡顫著聲音問道,柯公心中難受,可還是點了點頭:“呂智文同誌是位英勇的戰士,他被捕後,為了不讓敵人從他那裏獲得情報,兩次咬舌,最終犧牲。”


    咬舌,還是兩次?


    老胡站不住了,伸手扶住旁邊的桌子。


    他還記得,呂智文對延州很是向往,這次他回老家的時候,呂智文開心的對他說,等他做完這邊的工作,一定要到延州來看看。


    這裏是他最向往的聖地,可到最後,他都沒能來看上一眼。


    “柯公,呂智文是怎麽暴露的?”


    過了會,老胡緩緩問道,呂智文平時的工作很有耐心,也很小心,他離開之前,其實對呂智文最為放心。


    沉默了幾秒,柯公說道:“老彭太激進了,讓呂智文一次聯絡了六個人,對他們進行教育。”


    “什麽,六個人?”


    老胡呆住了,平時他隻讓呂智文聯係一人,聯係兩人他都怕出事。


    老彭竟然讓他同時聯絡六個,這不是找死嗎?


    他和老彭也是一起工作多年,對老彭很了解,老彭真的能幹出這種事來,可他當初離開的時候,明明吩咐過老彭,工作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他們的對手不是傻子,稍有不慎,便能被他們發現問題。


    石海陽被捕,老鄧被捕,還有電台被黨務調查處發現等等問題,無不證明,他們的敵人如同黑暗中的毒蛇,時刻準備咬他們一口。


    老彭怎麽這麽湖塗,讓呂智文同時聯絡六個人?


    “啪啪。”


    老胡突然甩給了自己倆嘴巴,當初他離開的時候,梁書記問過他的意見,他這塊工作要交給誰。


    是他推薦的老彭,等於說他是間接害死呂智文的凶手。


    這讓他更不能原諒自己。


    柯公沒有阻止,同誌的離去他同樣悲痛,更不用說是朝夕相處的戰友。


    打了自己之後,老胡再也控製不住,淚流滿麵,嗚嗚的哭著。


    足足一個小時,等他發泄之後,柯公才歎了口氣:“老彭已經回來了,我關了他禁閉。”


    老胡默然,他剛才確實很恨老彭,但他明白,這種事老彭同樣不想發生,呂智文已經死了,死人無法複活。


    他總不能殺死老彭,去給呂智文陪葬。


    他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程度,他隻是自責,不該推薦老彭來接替他的工作。


    “柯公,我想重新回到南京,老鄧雖然被捕過,但我沒有,黨務調查處沒有見過我的人。”


    老胡抬起頭,紅著眼睛說道。


    “不行。”


    柯公果斷搖頭,老胡回不去了,他離開了那麽久,回去很容易暴露。


    南京那邊,會有新的人來接替老彭的工作,但絕對不是老胡。


    “不過你做下準備,下個月你可能要去上海。”老胡剛想繼續爭取,柯公突然說道。


    “上海?”老胡怔了怔。


    “沒錯,上海那邊鬥爭同樣殘酷,他們需要支援,你有豐富的工作經驗,所以我向他們推薦了你。”


    “好,我服從命令,去哪都行。”


    老胡立刻點頭,剛說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老鄧能和我一起去嗎?”


    “他不行,他被黨務調查處的人抓過,那裏有他的照片,他以後都無法參與敵後工作了。”


    柯公再次搖頭,老胡可以去,是因為黨務調查處不知道他。


    但老鄧不行,像他這樣的人,黨務調查處一定有留底照片,不管去哪風險都不小。


    “我明白了。”


    老胡點頭,從柯公那離開後,他到街上買了瓶酒,又買了些紙。


    他不知道呂智文埋在了哪,隻能在這裏,給他燒上幾刀紙,說說心裏話。


    來到野外,老胡找個地方,點燃了紙。


    “智文啊,若是能聽到我的話,就來看看,看我身後,那裏就是延州,你最想來的地方。”


    “不知道你到了下麵,酒量會不會變好,這麽多酒,我怕再把你灌醉,就不給你倒那麽多了,我替你喝點。”


    “智文,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讓老彭來做你的上線,不是他,你也不會死了。”


    紙燒完了,老胡就坐在地上,一口酒一句話,除了倒掉的一點外,剩下的酒全被他喝了。


    “智文,你說我當初若是不帶你入黨,你現在會不會還在老家做你的老師?”


    “你怎麽那麽傻,不知道變通嗎?也是,你絕對不可能投降,對你來說投降不如去死。”


    “咬舌頭疼嗎?我不小心咬到過,疼了好幾天,你是怎麽做到咬了兩次的,這點我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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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文,我很想你……”


    酒喝完了,老胡醉醺醺回到住處,倒頭便睡,睡著之後,他的眼角再次留下了淚水,不知道他在夢裏和呂智文說著什麽。


    ……


    南京,泥鰍和許潤東正在監視點,監視著李在平。


    看著泥鰍,許潤東有點恍忽。


    之前的泥鰍不過是個隊長,他根本沒有在意過,沒想到當初這個不起眼的人,現在竟然能和他平起平坐。


    若論功勞的話,他甚至不如泥鰍。


    他知道泥鰍的出身,小混混一個,後來在武漢保衛處謀了個職務,軍事情報處武漢站成立的時候,他被選入了行動組。


    在武漢,不過就是個炮灰。


    情報組全是精英,行動組則不同,他們是打手,通常行動組的損失最大,一不小心就會喪命。


    泥鰍走了狗屎運,楚淩雲被王躍民帶到武漢站的時候便跟上了楚淩雲。


    之後便是一飛衝天,如今成為了少校組長。


    許潤東作為情報科的組長,自然清楚泥鰍是什麽德興,雖然是行動科的人,但泥鰍的行動能力真的不怎麽樣。


    槍法爛,膽子小,隻會溜須拍馬,偏偏楚淩雲對他很看重,一路扶持,最終有了今天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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