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逼著喝藥的感覺著實痛苦,落葵捏著鼻子躲開那碗口,苦笑道:“杜衡,你上回翻出來的書說神仙下凡叫甚麽來著,叫甚麽,對,叫渡劫,我這七災八難的,又碰上你們兩個討債鬼,我一定是個神仙下凡來渡劫的,等我渡完了劫位列仙班,看我怎麽收拾你與蘇子。”


    “好好好,主子是來渡劫的,那您老何時渡完劫啊,勞煩您喝完藥趕緊渡完劫趕緊走,也好叫我們這些人沾一沾雞犬升天的光。”杜衡笑著把藥碗推到她的鼻尖底下,一眼不錯的盯著她。


    落葵瞟了一眼碗底,隻望了這一眼,便覺得口中滿是那藥的苦味兒,再多喝一口便要嘔了出來,她凝神想了會兒,靜悄悄的端著藥碗,不動聲色的湊到窗下,窗下那張海棠花束腰小幾上放了個玫瑰釉鈞窯六角盆,她打算趁著杜衡不在意,一股腦倒個幹淨。


    還未待她付諸行動,便聽得杜衡陰惻惻的笑了一聲:“主子,那盆綠梅是太後賞的,若是藥死了,可是欺君之罪,主子莫非是打算因為一碗藥而求死麽。”


    落葵冷哼了一聲,咬著牙將藥底子一飲而盡,頓覺連頭發根兒都苦的豎了起來,咬牙切齒的恨聲連連:“你現在說話益發跟蘇子一模一樣了,一個蘇子就夠瘋癲的了,再加上一個你,咱們這水家幹脆改成瘋人館得了。”


    杜衡深以為是的點頭笑道:“我這就給他去信,讓他這個主子親封的瘋人館館主早日回來。”


    落葵輕嗤了一聲,借著遞藥碗的功夫,背過身兒去對杜衡附耳吩咐道:“這幾日你安排好丁香入太子府的事,再傳令下去,我從北山回來之前,所有人全部蟄伏下來,不得生事。”


    落葵的聲音低微,再加上京墨心中有事,一時間走了神兒,沒聽到二人的隻言片語,直到杜衡打簾出去,漏進一絲溫暖的陽光,明晃晃的照上的眼眸,他才回過神來,問道:“經了昨夜的事,我總是心裏不安,我來青州也有些日子了,京裏的事也聽說了一些,方才我左思右想,能有這麽大膽子敢在宮禁行凶的,除了霖王旁的也沒誰了,不過我聽聞霖王一向安靜,你與他又素無往來,他怎麽會突然對你發難,阿葵,你怎麽會得罪了他,他可是現如今最得寵的皇子了。”


    霖王安靜,落葵隻一笑,不管自己究竟有沒有得罪過他,他也不會放過自己的,這麽多年來,他幾時真正安靜過,隻是自己防範的嚴,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罷了,她沉吟著緩緩開口:“若說得罪,我確實得罪過他,數月前,刑部黃宣前往雍州察查貪腐一案,我覺著他是個難得的好官兒,便安排了父親留下的人手一路跟著他,近日此案已有了結果,可偏這麽巧,黃宣生母身亡,他丁憂去職,而雍州上下官員皆是霖王的黨羽,就連朝中也有不少官員牽涉其中,他趁著我入宮侍疾,對我下手,也並非是不可能的,我想這一切,霖王絕脫不了幹係。”她刻意隱瞞了太子中毒一事,隱去了自己與太子的關係,她說不清楚自己是信不過京墨,還是擔憂他的安危,總之,她並未將這顆心交給他,在心底深處,她總歸沒有將京墨視作依靠。


    京墨微怔,他並不十分清楚落葵的底細,隻以為這是她管閑事管出來的麻煩,旋即拉過她的手,半是埋怨半是憂心,輕輕柔柔的勸道:“你看你這閑事管的,若是黃宣查不出甚麽,亦或是死在了雍州,霖王也不會這麽氣急敗壞,對你下手了。”


    落葵思量許久,覺得應該對京墨言明一二,也好叫他有所防備,畢竟他如今身在青州,置身漩渦之中終難獨善其身,她斟酌道:“京墨,從前你在揚州,不懂這其中之事,如今你來了青州,日子長久,我慢慢再講給你聽,你便會明白了,這些事其實也沒你想的這般凶險,往後行事小心點便是了。”


    京墨很是不認同落葵的說法,連連搖頭:“此案一出,朝中定然要掀起血雨腥風,不知有多少官兒們要丟了官帽斷了前程,你想想,你斷了人家的財路,人家自然要想法子斷了你的生路。拿自己命去搏人家的財,雞蛋碰石頭,如何拚得過啊。”


    落葵揚眸,眸底蒼涼一片:“那些個貪腐之人本就不該立於廟堂之上,刮骨療毒自然是會痛的,可痛過之後便是清明朝局朗朗晴空,這點痛又算得了甚麽呢。”


    京墨搖頭,眸光灼灼的望住她:“如今的官場,貪腐之人多了去了,豈是能管的過來的。阿葵,聽我的話,以後閑事莫理,安穩過日子不好麽。”


    鮮血裹著方才咽下的苦藥湧到喉間,清苦異常,苦的心都生出痛來,這樣的語出驚人,如同數九寒天裏的冰淩子,又冷又硬的戳人心扉,讓這顆心一分分的涼了下去,落葵將白瓷粉彩蓋碗狠狠放下,薄瓷與雞翅木小幾冷冷相碰,她的眸光微冷:“閑事,民生多艱怎麽會是閑事。”


    京墨察覺到她語氣中的微怒與不善,手心中益發沁出汗來,嘴上卻不肯服軟:“隻要咱們過得好,管他們艱不艱呢,難不成你不去管,雲楚國就要滅國了麽。”


    落葵抿了口冷茶,才發覺京墨這句話比冷透了的茶水還要冷,方才被他暖出的那點柔情蜜意,隻這一句話,頃刻間便抵消的幹幹淨淨,心間十裏荒涼,偏著頭望住他:“自然不會滅國,但我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阿葵,究竟是旁人的財路要緊,還是咱們的生路要緊。”京墨拉住落葵的手,苦口婆心的勸道。


    心中陰霾一片,口中苦澀難忍,落葵偷著衝了一盞蜂蜜水,邊攪邊喝:“若是庸碌無為一生,活著也沒甚麽用。”


    京墨搖頭:“阿葵啊,難道你想不明白麽,隻要留的命在,甚麽事做不了呢。”


    落葵強迫自己軟下心腸,軟了言語,更軟了身段兒,冷眸深深望住京墨:“京墨你放心,命自然是要緊的,我往後行事會更加小心的。”


    曲老爺的正房夫人早逝,沒了夫人約束的他,連著納了六房妾室,再加上府裏的丫鬟婆子,深深宅院中女眷眾多,有說不完的蜚短流長,今日說的最多的便是大姑娘的是非,聽聞她整日裏溜出府門在外頭撒野,今日終於被大公子堵了個正著,提溜回來鎖在了閨房之中。


    女眷們都在等著看這位大姑娘的笑話,要知道曲家規矩森嚴,女眷們是不可以隨意離開二門的,但她偏偏例外,仗著曲老爺的寵愛和大公子的縱容,一個不留神就跑的無影無蹤。


    曲蓮一回府,便喜滋滋的對曲元參說,要陪著京墨一同去北山,她原以為曲元參會答應此事,誰想一貫對她百依百順的哥哥,聽聞此事後卻是氣得跳腳,一把銅鎖並一條鏈子鎖緊緊鎖了她的閨房,任憑她在裏頭如何的哭鬧砸東西,也不許丫鬟婆子小廝靠近分毫。


    而此時的曲元參,沒有一絲一毫的鎮定,心中驚怒異常,又是憂心她的安危,又是怕此事被父親知道,會橫生枝節,任憑曲蓮在裏頭哭嚎不停,他也硬著心腸怒吼:“不行,不行,此去北山千難萬險,我絕不會放你去的。”


    曲蓮扒著門縫哭的傷心,淚水漣漣打濕了衣衫:“大哥,哥哥,求求你了,求你放我去罷,我會多帶幾個隨從一起去,不會有事的,大哥,你信我,不會有事的。”


    曲元參從門縫裏望見她淚水,一顆心早被她哭的軟了,幾乎抑製不住要放她出來,一想起此事的凶險和後果,他狠狠打了個激靈,連連搖頭:“小妹,不是大哥不心疼你,你年紀小不懂事,如何知道這裏頭的凶險。”


    曲蓮纖細的手指從門縫擠出來,想要拉住曲元參的手:“哥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們跟人結了仇,結仇有甚麽,咱們曲家的仇家還少麽,哥哥,我不怕的,我不怕。”


    “結仇。”曲元參在心底苦笑一聲,哪裏隻是結仇這樣簡單,甚麽樣的仇怨,能逼得人不死不休,他疼惜道:“小妹,你與我說實話,你為甚麽非要跟著去,你與郡主相交不過數年,情誼不過爾爾,我想,還沒有到生死相隨的份兒罷。”


    曲蓮一時語噎,沉凝良久,才臉龐微紅,結結巴巴的開了口:“我,我,我想與京墨在一處。”


    長長的歎息掠過門縫,曲元參與京墨雖然素未謀麵,但卻對散伯府京家並不陌生,他早聽聞過這位散伯府的世子,與關內侯府水家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並不單單隻是一紙婚約這樣簡單,曲蓮這樣天真不經事,卻攪進這樣不死不休的恩怨中,結局顯而易見,終難得以保全,門鎖叮叮咣咣一陣亂響,曲元參猛然打開門,搖頭歎氣:“曲蓮,我想你還不知道罷,他與郡主是有婚約在身的,你再如何癡心一片也是無用了。”


    “婚約,他們果真有婚約麽,難道那婚約,竟不是京墨說來玩笑的麽。”曲蓮隻覺心尖兒處的肉被深深撕裂開一塊,痛的冷汗淋淋,她聽京墨提起過婚約之事,卻一直一廂情願的認為這是玩笑之語,沒想到,沒想到竟是真的,她驀然手腳發軟,一下子靠在了門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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