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回歸了寧靜,至少暫時他們再沒有聽見其他業蛾的聲音,盡管誰都知道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很久,卻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羅盤呢?”周公瑾舉著火把,眯著眼睛四周觀察,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尹路從懷裏再度摸出那羅盤,搖了搖頭:“比之前還要亂,隻知道不停的轉,完全一團糟。”


    雖然有路,但卻沒有方向。


    “這是什麽破事兒!”周公瑾忍不住一拳打在滿是土腥味的牆壁上,震得無數黑土簌簌滑落,其中一些飄動起來,落到了他的腳背上。


    “風?”周公瑾突然明白過來,望著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忘了,這不就是最好的路引子?”


    從剛進洞的時候,他就曾從洞穴裏聽到過鬼哭般的風聲,畢竟業蛾這種凶獸雖然殘暴,卻依舊需要呼吸,又怎麽可能不留通風口,把自己一股腦憋死在裏麵?


    這樣漫長且分支眾多的洞穴,更會需要更多的通風口,雖然這依舊無法讓人辨別方向,但隻要順著風向行走,必然可以找到出路。


    這一段通道的風輕微到難以察覺,於是周公瑾就用手指沾了口水感知風向(期間還因為嚐到一口之前殘留在手上的業蛾血在原地幹嘔了一會兒),向著前方繼續前行。


    火把已經所剩不多,於是眾人隻能熄滅掉了大部分火把,隻留兩個光源分別在頭尾。


    隻是這樣一來,整個洞穴內部就顯得更加黑暗深邃,微弱的光芒根本無法照亮洞頂。


    無處不在的黑暗裏,似乎潛伏著什麽東西,它在等待,等待獵物鬆懈的那一刻。


    氣血不再如之前一般鼓動的周公瑾感覺身體逐漸冷了下來,但精神上變得更加緊繃。


    “聽到了麽?”周公瑾低聲對尹路道。


    尹路點了點頭,在周公瑾耳畔道:“我好像在那一瞬間聽到什麽聲音,好像是……腳步聲。”


    但現在消失了。周公瑾心想。


    能讓腳步聲消失的原因,無非就兩個,一個是那人累了又或者是到達了目的地,停了下來。


    另外一個,或許是對方也察覺到了自己,故意把放緩了腳步,把自己的聲音掩蓋起來。


    會是誰?那個黑衣人?


    周公瑾按在劍柄上的手就沒有鬆開過,之所以沒有急於拔出,隻是因為劍在鞘中,絲毫不會影響他的速度。


    他曾經跟一個浪人學過一些拔刀術,不過名字有些奇怪,叫橘右京。


    說起來,那家夥跟那個被人控製的蠢貨一樣,長著一張討小姑娘喜歡的臉蛋。周公瑾心想。


    思索之間,周公瑾突然站定在一個轉角。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尹路熄滅了火把,盡管這會讓眾人難以在黑暗中視物,但在一片黑暗之中,點亮火焰隻會成為那個不知名敵人的活靶子。


    周公瑾已經能感覺到那個人就在轉角,但他明白自己早已經暴露,因此不敢輕易發動攻擊。


    他調整著自己有些快速的呼吸聲,試圖讓自己穩定下來。


    黑暗裏的一分一秒是那樣漫長,仿佛已經經曆了一生一世。


    周公瑾以為他們會這麽一直相持下去,直到永遠。


    直到那一聲兵器出鞘的聲音,一抹寒光在黑暗之中像是睜開了一隻眼睛。


    尹路已經一聲大吼向著轉角一刀斬了下去!


    沉重的金屬碰撞聲音驟然炸響,伴隨著氣勁層層爆裂,洞穴內起了一陣短促的風。


    隻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順著手裏的兵器不斷地向上直衝手臂,就連肩膀的骨骼也咯咯地悲鳴,然後是一股劇痛,再也握不住手裏的長刀,悶哼一聲向後倒飛出去。


    “身後!”


    周公瑾瞳孔猛然一縮,發現這個聲音不是來自於尹路甚至不是來自己方的任何人,而是在轉角的那邊。


    是鄧立的聲音!轉角那邊是鄧立!


    下意識地,他猛然轉過身去,有一團黑影從頭頂不斷地跳動,而後向著他的方向直墜而來!


    麵對這樣的危險,他完全沒有時間思考,食指向上一推,長劍如同長虹吞吐,直接向著那道黑影斬去。


    然而黑影如同重重黑霧飄動,竟然貼著他的劍脊如影隨形地纏了上來!


    “大人!”一名校事府的探子眼見如此,顧不得自己的安慰,伸手就要去抓那道黑影。


    然而他才剛剛觸及到黑影身軀的那一刻,卻猛然發出一聲痛呼,不知道那黑影裏藏著什麽東西,竟然在轉瞬之間就切斷了這名校事府密探的手腕。


    一隻鮮活的人手頹喪地墜落在潮濕的泥土上,五指依舊還在顫動,好像要握住什麽,卻終究無法做到。


    轉眼間,周公瑾已經被黑影完全覆蓋!


    一片黑暗之中,他隻覺得有無數刀鋒貼著自己的肌膚,然後便是一痛,不知道有多少處肌膚已經流出了鮮血。


    小宗師的體魄在氣血灌注之下足以媲美鐵甲,因此這些利刃並未入肉太深。


    但周公瑾還是受了傷,由此可見這些利刃的鋒利程度,已經不下於精鋼打造的刀劍。


    痛哼一聲,周公瑾手腕一動,長劍同樣貼著自己的皮膚探了進來,好像一條吐著毒信子的蛇。


    不管這東西是什麽,憑借這把長劍,至少也得留下什麽東西來!


    可惜的是,黑影不知道為何,絲毫不留戀地鬆開了他的身軀,再度化作一團黑霧一般從他的身上離開,一躍便到了洞穴的頂端。


    從一片黑暗之中脫身的周公瑾才剛剛看清前方,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把長刀正從空中斬落,頃刻間已經到了自己麵門!


    那淩厲的風聲,足以證明這一把刀上蘊含的力量,即便是小宗師,中了這一刀隻怕也得橫屍當場!


    就在周公瑾以為自己就要如此兒戲的死去時,那把刀終於停了停了下來,距離鼻尖隻差半寸。


    是鄧立的刀。


    “你……”周公瑾想罵什麽,卻說不出話來,一股恐懼驟然占據了他的胸膛,背心在一瞬間被冒出的冷汗打濕了。


    “還沒走!”鄧立卻盯著頭頂,長刀直指那團黑影,“火!”


    尹路火折子裏的火星在氣流的吹動下終於再度燃起,然後火把的火光也跟著燃了起來。


    高舉的光芒驅散了黑暗,終於照亮了那團黑影。


    那是那個身穿破舊黑袍的人,全身都被籠罩在黑色陰沉的布料下,是一張猙獰的麵具,四肢不知道如何能牢牢地連接在洞穴的頂端,看上去不像是個人,倒像是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怪物。


    “嘿嘿,哈哈……”黑袍人發出詭異的笑聲,在洞頂上幾次騰挪,竟然直接消失在洞穴的深處。


    “別跑!”周公瑾回過神來,正要去追趕,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整個人險些跌倒在泥地上。


    鄧立也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道:“大人,還是先治傷吧。”


    不說還好,一說傷勢,周公瑾立刻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傷,開始感覺到疼痛不斷地向上升騰,穿刺著太陽穴。


    無奈之下,周公瑾隻好找了一處牆壁坐下,一邊接受著校事府密探們的包紮,一邊上下打量著鄧立:“你竟然破境了?”


    “僥幸而已。”鄧立身上也是一堆傷,最嚴重的是胸口甲胄,護心鏡已經被不知名的利刃生生斬裂,血肉和甲胄粘連在一起,脫下來的時候帶起一陣劇痛。


    “如果不是在危機關頭破境,我早就死了。”這時候,鄧立才說起了自己進洞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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