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平之沒有多偷聽,直接現身入堂。


    此時外人在場該算是正式場合,不比私下,他就衝上首林震南拱手作了揖,道:“爹,你找我?”


    “平之你來得正好。”


    林震南朗聲一笑,道招了招手:“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番。”


    生意人,八麵玲瓏,林震南雖為人行事正派,但對什麽人用什麽臉這一套,還是精通的,哪怕林平之的影響下,對青城派的態度已有變化,接待上還是讓人挑不出毛病。


    “這位是餘人彥,這位是賈人達,這是方人智、這是於人豪,四位少俠都是青城派餘觀主門下高足,你來見過。”他指著堂中四個頭纏白布的青衣漢子介紹,又指著林平之道:“這是犬子平之。”


    “見過青城派的幾位朋友。”林平之此刻還不急發難,抱拳招呼。


    那於人豪淡淡道:“林少鏢頭生的儀表堂堂,林總鏢頭倒是好福氣。”


    林震南“過獎過獎”的客氣話還沒說出口,旁邊餘人彥眼神詭異,打量林平之說道:“於師兄此言差矣,師弟認為,儀表堂堂不大適合林少鏢頭,貌美如玉才對,這要是走在街上,林少鏢頭怕是要被人錯認作是個女扮男裝的花姑娘……”


    說到這兒,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大吃了一驚:“啊,林少鏢頭不會真是個女扮男裝的吧?”


    林平之暗自冷笑,這玩意說這樣話,怕是在刻意尋釁,那就遂他願好了,於是麵上立即佯裝作大怒,“你說什麽?會不會說人話?”


    “啊?我這人心直口快,有什麽便說什麽了,沒想到卻是犯了林少鏢頭的忌諱,冒昧了,真是抱歉抱歉。”


    餘人彥說著抱歉,卻是斜眼睨人,神色間滿是譏笑。


    旁那賈人達附和道:“是啊,我餘兄弟確實是無心之失,隻怪林少鏢頭確實生的俊美,還請林總鏢頭、林少鏢頭兩位千萬不要怪罪。”


    說著還裝模作樣作了揖。


    那於人豪、方人智則左顧右盼,隻裝沒聽見。


    林震南勉強笑道:“哪裏……哪裏,幾位少俠客氣了……”轉頭對林平之道:“平之,你不是說最近練那辟邪劍法有些心得嗎?正好今日有青城貴客在,不妨演示一遍,讓幾位少俠指正一番。”


    他心裏也是憋著壞氣,先不提這幾人以言辭侮辱林平之,自等同於在侮辱他,就在林平之過來之前,這幾人那一副盛氣淩人的囂張模樣,就十分令人生厭了,隻是餘滄海畢竟名聲在外,他還摸不準林平之能不能抵擋,因此暫時還不願直接翻臉,再是想到林平之曾經提到過餘滄海很可能在覬覦辟邪劍法,且青城派的人都會幾手劍招的事,便刻意提出此議,無論青城門徒是否真的覬覦本門劍法,隻要開口了,那就有的是說法讓他們下場較技,到時林平之便可名正言順教訓他們一番——


    他對林平之如今的武功造詣具體如何,並不大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絕對非同小可,收拾這幾個青城弟子,當不在話下。


    青城派四人對視一眼,各有怪異,於人豪道:“福威鏢局辟邪劍法威名赫赫,今日能夠一觀,那可是幸事。”


    林平之見林震南趁機暗裏對自己打眼色,心中暗笑,這莫非是怕自己應變不足,接不住話頭?便換上一臉傲氣,對餘賈二人冷笑說道:“哼,就讓你們兩個滿嘴放屁的開開眼。”


    兩人臉上閃過一縷怒氣,然而林震南不等他們發作,就先臉色一板,嗬斥了一句:“怎麽對貴客說話的?今晚罰你抄經百遍,明日我要檢查。”


    轉而對幾人道:“諸位抱歉,是林某教子無方,還望幾位少俠不要見怪。”


    方人智眯著眼:“無妨,無妨。林少鏢頭這是年少輕狂嘛,我等理解。”


    卻是哪怕當著麵,也隻字不提他青城門人尋釁在先。


    林震南道:“那便請演武場一行?”


    青城四人齊道:“請了。”


    他們來到前院演武場,正有一些鏢師趟子手在此練武,林震南將人屏退後,林平之取過寶劍,想了想,隨手表演了幾式劍法。


    正是林震南所教的辟邪劍法之中的十幾路,使來平平無奇,毫無出彩之處。他也擔心使出太精妙的招式來,直接嚇跑了人,幹脆按最平庸的來使,大白天在鏢局裏,人多眼雜,他可不願翻臉強來。


    片刻後。


    林平之演示完畢,收劍而立。


    林震南看向旁邊的餘人彥,笑道:“幾位少俠看來,平之這幾路劍法如何?”


    “很好,很好。”


    餘人彥說著好,表情卻是嗤笑。


    他與賈人達二人,在青城派就是有名的草包,但哪怕是他,也看得出這幾路劍法真是三腳貓,雖說演示的這些劍招裏,有幾路是他們青城派弟子不知道的,畢竟當年林遠圖對付區區一個長青子還不至於將劍法使全,長青子也沒將所有劍招記住,但……也就那樣了,真不明白為何爹爹這般看重林家和辟邪劍譜。


    說著他又看向於人豪:“於師兄怎麽看?”


    於人豪名列青城四秀之一,在他們幾人裏,自然功夫最好。


    於人豪微笑道:“林少鏢頭這幾路劍法,使得挺漂亮。”


    是漂亮,不是精妙上乘,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林震南給林平之使了個眼色,林平之心領神會,哼了一聲,狀似不滿,忿忿道:“久聞青城派劍法超絕,不如哪位敢親自下來指教一番?”


    賈人達跳出來道:“嘿,讓我來試試林少鏢頭的辟邪劍法。”


    他正待拔劍,林震南道:“賈少俠稍後,刀劍無眼,還是換上木劍,免得傷了和氣。”同時轉頭命人取來演武用的木劍。


    換上木劍,二人便在場上鬥開,林平之如戲稚子,與他鬥了三十來招,便將木劍挑落。


    隨後微微喘息,一臉傲然道:“青城劍法,不過如此。”


    “你說什麽?”


    賈人達大怒。


    於人豪喝道:“夠了,回來。”


    賈人達悻悻回來,於人豪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丟人現眼。”賈人達也不敢說話,於人豪又道:“雖然餘師弟不是林少鏢頭對手,但隻能說他練得不到家,卻不代表青城派劍法差,便叫於某來為林少鏢頭演示一番咱們青城劍法的妙處。”


    “那便請了。”林平之渾不在意。


    於人豪去撿了賈人達丟下的木劍,說道。


    二人再次鬥開,這回林平之卻是二十餘招就勝了,這於人豪似乎還不及賈人達。


    姓於的呆呆看著被擊落的木劍,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而一旁的賈人達則是又驚又喜了,驚的是這姓林的居然如此厲害,而喜的,自然是平日看不起自己的於人豪這回算是被人挑了個大麵子。


    林平之將木劍一指,對餘人彥道:“姓餘的,我看你嘴皮子挺厲害,就不知道手底下怎麽樣,不下來試試?”


    這回換姓餘的臉色變換了,四人裏最是厲害的於人豪都輸了,他哪裏能是人對手?可都被人指著鼻子了,還不上去,實在大大丟臉,不僅丟自己的,還丟他老子餘滄海的臉。


    方人智這時笑嗬嗬出來打圓場,說道:“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沒料到林少鏢頭還身懷絕技,年紀輕輕,劍法就如此出眾,方某佩服,至於繼續比試,我看就不必了,林少鏢頭的高招,林家絕技的精彩,我們已經見到,那青城派對林家的這場考較,自然便算是結束了。”


    他比於人豪還差幾分,見於人豪都敗了,心下有怯,自不願上場,以免也落了麵子,否則,就又是另一局麵了,但雖然怯場為實,卻也不能真徹底落了本門排場,否則回去後,師父就饒不了自己幾個,索性直接搬出青城派這座大山,輕飄飄將比試輸了說成是己方對對方的考較,完全一副長者、達者指點後輩的姿態。


    說著還不等林家父子有何反駁之語,就接著道:“我知道林少鏢頭想必對剛才餘師弟出言不遜心有不滿,不過那實在是不得已為之,實在是來拜訪之前,家師曾耳提麵命,言道要我等好生觀察福威鏢局是否歸於正道,順便考較一下林家子弟的武藝,若是正道,且武藝不差,能幫著正道對付日月神教那些妖人,那自然便能與青城結交,所以師弟才以言語試探,想看看林總鏢頭是否會生氣,咱們正道,那可都是大氣得緊呐,若是為這點小事就大生肝火,就實在沒有正派氣節,林總鏢頭,您說是吧?”


    他嘰裏呱啦扯了一通有的沒的,雖然沒什麽道理,卻硬是厚著臉皮用這歪理反將一軍。


    “自然,那是自然。”


    林震南幹笑道。


    隨後幾人告辭離開,林震南如何挽留,也不肯留下,就匆匆走了。


    送人到門外,看著四人離去背影,林震南問林平之道:“平之,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林平之道:“過去爹你一年送禮兩次,人家都不待正眼看我們一下,如今不送禮了,卻反而過來說要結交,必然有詐,說不得就是餘滄海自覺如今氣候已成,羽翼豐滿,想要對我林家不利了,我看這幾人或許就是踩點來的。”


    林震南道:“有些道理。”


    林平之道:“今日我特意掃了這幾人顏麵,諒他們去到落腳處後,要說起此事,如果青城派真要對我們不利,或許就會提到接下來有什麽計劃,爹,我得跟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探聽到消息。”


    “這……那你萬事小心,不要逞強。”林震南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


    ——


    林平之遠遠拾掇著幾人身影,自負如今身法、反應皆非常人能企及,也不虞被發現,一直跟到城郊,見他們在路邊一酒肆坐下,各皆氣悶地大聲嚷嚷著店家上酒。


    林平之躲在林子裏觀望,這酒家他知道,以往出城打獵回歸時,每經過此地,多要坐下吃喝一頓,與酒肆老板也算是三分熟悉,但此時被那幾個青城廢物叫出來的酒家,卻已不是昔日所認識的人。是老頭少女兩人。


    一見之下,他立時明白,這怕是嶽不群的徒弟和女兒了。


    記憶裏,這兩人也是在城外盤了家小酒店作掩飾,觀察林家動向的。


    不過,這段時間,他從未發覺有人在福威鏢局窺伺,要麽是這兩人初到,還沒來得及去監視,要麽就是他們觀察的,並非他所在院落。


    他眼下修煉辟邪劍法已有四個月,早已到了純陽化玄陰的境界,單論內功深淺,或許離那些幾十年時光打磨出來的內一流高手還差一籌,但也算得上二流了,就勞德諾和嶽靈珊的武功,若是靠近,絕難隱藏。


    林平之距離那酒肆稍遠,能見得卻聽不大清,但見那酒桌上,師兄弟四個廢物嚷嚷著什麽話,一碗碗喝著酒,顯是氣悶,這期間或許會吐出什麽與福威鏢局有關的計劃來,不過,林平之毫不在意,雖然對林震南的說法,是跟來探聽消息,但實際並非如此,他的主意是先下手為強,隻要跟著這幾人尋到他們落腳處,尋機會做了餘滄海,一切自然不攻自破。


    若是姓餘的沒來,那便逮住這四個家夥,嚴刑拷打一番,總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他將目光鎖在小小酒家,心中念頭不住浮動:


    青城的,華山的,人都來齊了,看樣子,這台大戲,是即將要正式開幕了,但是……今生我在,就讓你開不了戲,讓你開幕,就是閉幕。


    直接做掉餘滄海,不知道算不算釜底抽薪?


    林平之忍不住笑了。


    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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