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


    勞德諾帶著一群打扮各異的師弟下樓來拜見諸位長輩,唯獨去叫人的嶽靈珊反倒托病沒回來。


    無論定逸還是天柏,對他們幾個就沒那麽好脾氣了,態度尋常,端著架子的。


    等拜過定逸幾人,勞德諾才向林平之道:“見過林少俠。”


    他早在下樓前就從小師妹口中得知林平之在場的事,不過,見他在這麽多人裏能和定逸、天柏道人同席而坐,心底還是凜然。


    林平之盯著態度恭敬的勞德諾,似笑非笑道:“令狐兄,這位老丈……真是你華山派的二弟子勞德諾?別不是旁人冒充的。”


    “啊?”


    令狐衝聽說小師妹不舒服,正心思不屬,想著要不要上去看看,也沒注意他問了什麽。


    定逸師太笑著道:“林少俠想必是見勞師侄年紀大把誤會了,其實他是帶藝投師,拜入華山嶽師兄門下時,年紀比他師父也沒小太多。”


    林平之搖頭道:“我可不是說他的年紀。”


    定逸師太錯愕道:“那你是指的什麽?”


    “勞……兄。”


    “你不解釋解釋嗎?”


    勞德諾年紀大把,不過林平之再不濟也能和他平輩相交,囂張一些,和嶽不群平輩論交都能行,他想了想,就給了一個“兄台”的稱呼,便將話題推回到勞德諾身上。


    天柏道人來了興趣:“哦?莫非這裏麵還有什麽名堂?勞師侄,你說說。”


    勞德諾早已有準備,答道:“是,師叔。其實弟子上月初,就在福州城與林少俠見過一麵了,隻不過那時弟子化名薩老頭,裝作一個小酒店的掌櫃,林少俠才會這麽說的。”


    “上月初……上月初……”天柏道人喃喃了幾句,想到了什麽,猛地拔高了音調:“你說上月初?”


    “是,是的!”


    勞德諾不明就裏,看了她一眼,點頭道。


    定逸師太問道:“道兄,上月初怎麽了?”


    天柏道人回答了一句:“上月初,不就是福威鏢局出事的那段時間嗎?”


    轉頭詢問父子二人道:“林總鏢頭,林少俠,老道沒記錯吧?”


    兩人點點頭。


    這事,林平之自然是也與泰山派的這群道人提過。


    定逸師太也知道,她一聽就反應過來,當即眉目一瞪,手掌在桌上一拍,望向勞德諾質問:“那時候,你去福州城做什麽?還是藏頭露尾,改名換姓地去,是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嗎?嗯?是不是?”


    “啊,師太誤會了,弟子從不未幹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此番前去福州城,是奉了師……額。”說到這裏,似乎察覺失言,戛然而止。


    定逸師太眉頭一挑,當即追問:“奉了什麽?師什麽?師命嗎?你是說,是你師父要你去的?”


    “這……”


    勞德諾猶豫。


    這時,令狐衝歎了口氣,說道:“師弟,師太和師叔都不是外人,你就從實說了吧,師父若是怪罪,我替你擔著。”


    他前幾日與一眾師弟師妹在衡陽城碰過麵,當時勞德諾與嶽靈珊便向他提過福州城的事,所以他雖從頭到腳都未參與,甚至沒聽說過,但現在卻也知道了。


    勞德諾點點頭:“是……”


    他解釋道:“事情還得從青年說起,去年大師哥與青城派弟子起過衝突,餘觀主致函向師父問罪,師父便回了一封信,命弟子送去青城派。”


    他知道林家與青城派眼下有嫌隙,乃至有大仇,看這一路走來,青城派十幾二十條胳膊都給這林少鏢頭砍了便知,是以林家父子當前,措辭便嚴謹,也沒說什麽華山青城兩派素來交好之類的話,盡量當做個陌生的門派來講。


    而他這第一句話說出時,令狐衝就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笑了笑。


    勞德諾繼續說:“大概是餘觀主當時還惱怒大師哥,我在青城派待足了六日,第七日才得見餘觀主,交上師父的道歉信函,不過正是被晾在山上的那幾日,讓弟子發現了青城派的一件異事。”


    他頓了頓,定逸師太就脫口追問道:“什麽事?”


    勞德諾忙繼續道:“那幾日弟子在山中閑逛時,數次遇到青城派的數十名弟子在修煉一種奇異的劍式,雖然不敢多看,但匆匆幾瞥,我還是記下了幾招,那劍招我從未見過,絕非青城劍法,隻是當下弟子還以為是餘觀主新領悟的絕學,便沒在意,待回華山後,偶然與師父提及了一句,師父便臉色嚴肅地讓我試著演練出來看看,我不知道緣由,但有師命,自然遵從,等演了幾招後,師父才告訴我,那劍招……”


    他看了看林家父子,說道:“那劍招,居然是福威鏢局林家的辟邪劍法!”


    定逸師太與天柏道人異口同聲驚呼:“什麽?”


    林震南也皺了皺眉。


    勞德諾道:“師父講,餘觀主的師父長青子前輩,昔年曾經敗於福威鏢局的林遠圖前輩劍下,因此曾與本派師祖拆解過林前輩所使的辟邪劍法,希望找出破綻,當時師父就在一旁斟茶伺候,也就記下,那劍法太過精妙,長青子前輩與師祖鑽研數月都無所獲,因此師父對此映像十分深刻,那日一見弟子試演的,便立即就認出是辟邪劍法來了。


    還說餘觀主雖是江湖上難得的奇傑高才,劍術超群,若說他集中精力,改進幾路青城劍派自是不成問題,創出一門普通的劍法也不難,可想要另創一門足夠高深的劍法,那就不易了,又聽弟子說看見的那門陌生劍法奇異非常,正合辟邪劍法的特征,讓他想到了就想到了這門劍法,才讓弟子演練一遍。”


    “原來如此。”


    定逸師太恍然。


    天柏道人問道:“那與你隱姓埋名下福州有什麽關聯?”


    “有關聯,有關聯。”勞德諾急忙道:“師父向弟子提起長青子前輩與林前輩的舊事時,還提到,長青子前輩固然劍法不俗,可為人氣量上難免不足,他輸招之事,雙方都守口如瓶,因此武林中鮮少有人知道,可偏偏他始終放不下此事,一心想要報仇,比如找本派師祖試劍拆招,就是為此。”


    林家父子在前,他便將嶽不群原話稍加改動,原本是猜測的話,這就成了篤定。


    天柏道人道:“長青子前輩嘛,我師父與他打過一些交道,據說他自視甚高,胸襟也的確不是太大。”


    勞德諾道:“這就是了。師父說,長青子三十六歲便逝世,怕也是始終無法破解劍路才鬱鬱而終的,而正是有此淵源,數十年後,餘觀主忽然率領弟子練起辟邪劍法來,這裏麵若說毫無聯係,實在難以取信於人,說不得是長青子前輩臨死前,還對餘觀主有什麽遺命的,要他代報師仇一類。”


    勞德諾道:“隻是當時弟子和師父也奇怪,長青子前輩過世多年,餘觀主武功大成,縱橫江湖年歲也不短了,若是要報仇,何以隱忍至今?再者,就算想報師仇,上門找林家主事挑戰便是了,為何餘觀主卻要在門下大肆傳播林家的辟邪劍法?”


    定逸師太又一拍桌子:“哼,為什麽?自然是他還沒探清福威鏢局的底細,想靠著一群人突使辟邪劍法,殺個措手不及,自然是他不僅想對付林家,還想滅了整個福威鏢局,奪取林家的秘籍劍譜。這件事,他早就預謀啦!”


    天柏道人安慰道:“師太無需大動肝火,此事咱們不是早已知道了嗎?何況有勞師侄之言,這是又多一份證據,明日大會,自與他青城派見分曉。”


    林震南附和道:“道長言之有理,師太還請息怒。”


    天柏道人對勞德諾道:“勞師侄,你再繼續說。”


    勞德諾點點頭:“是,是……但是我與師父想了半天,這原因也沒什麽結論,隻是料定,青城派與福威鏢局,多半將有一場大鬥。但餘觀主素來老謀深算,要動手,必定是有了相當的把握。而他的武功造詣,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林總鏢頭……林總鏢頭的功夫外人雖不知底細,卻多半及不上林前輩。”


    他說著看了一眼林震南,林震南搖頭苦笑道:“林某的確功夫不濟,別說先祖,怕是普通的江湖中人,我也不是對手。”


    見他沒怪罪,勞德諾鬆了口氣,才繼續說:“如此一進一退,再加上青城派在暗而福威鏢局在明,還沒動上手,福威鏢局已先輸了七成,林家就此形勢危矣。”


    “此事既然為咱們華山派探知,那就不該坐視一樁禍事發生,就算……就算顧及華山、青城兩派的交情,不好直接插手,也該通知洛陽金刀王元霸前輩,王林兩家是姻親,若得知消息,王老英雄自會率人相助,如此兩家聯手,就算不敵,青城派也別想勝的輕鬆。”


    “不過,此事畢竟隻是家師的猜測,並不是一定會發生,若是猜測有誤,又傳了這消息,那就成了笑話,說不定還會被當成別有用心之徒,有了這層顧忌,因此師父寧願我們自己辛苦些,也不想節外生枝,便隻讓弟子與小師妹喬裝改扮,在福州城附近潛伏,看看青城派是否真會動手……要是真動了手,那就尋找機會,暗中出手幫一幫林家,至少,也得想辦法救下一兩人來。”


    林震南抱拳道:“嶽掌門高義,林某感激不盡。”


    勞德諾客氣道:“我輩中人,路見不平,拔劍相助,這是應有之意,林總鏢頭客氣了。”


    定逸師太笑道:“靈珊這妮子當時也去了?難怪……難怪她現在不敢下來,剛才也低聲下氣不敢抬頭的,怕是覺得理虧,不敢麵對林少俠,我還道她真是淋了雨,不舒服呢。”


    勞德諾苦笑:“正是。”


    林震南歎道:“勞大俠與嶽女俠萬裏救難,該林某千恩萬謝才對,怎麽還弄得嶽女俠不敢露麵了?”


    勞德諾道:“小師妹隻是沒撒過慌,這一下撒了謊,又見得被騙的人,一時不好麵對罷了,林總鏢頭不必在意。”


    天柏笑道:“這麽說,你就是因此下了福州,但中間意外被林少俠給碰見了。”


    勞德諾點頭道:“的確!當時我和小師妹裝作祖孫二人,剛在福州城外盤了家小酒館觀察情況,後腳青城派的人果真就來了,第二天,於人豪、餘人彥幾人去了一趟城中,回來時路過我們那間酒館,結果那餘人彥,居然……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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