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別說朕,你可用過膳了?行了行了——亂看什麽呢!瞧你這樣兒就知道還沒用過呢!有什麽想吃的,讓禦膳房現做了來。”


    瑩l笑道:“不必費那個事了!添雙筷子,我隨意吃上兩口也就是了。”不多會兒,高無庸給她又擺上了一套碗碟羹匙。


    康熙看她隻撿了最清淡的雞絲黃瓜夾了一筷子,歎道:“你這麽隻揀素淨的進,總是不好的。就先不說孩子,你自己的身子骨就不要緊麽?”揉了揉額頭,扭頭問秦順兒,“朕是沒那個功夫盯著你主子娘娘進膳,你倒是和朕說說,她這一天都進些什麽了?”


    秦順兒被他問得一怔,既不敢逆了自家主子娘娘的意思,更不敢欺君,左右掂量一番,回到:“娘娘仍是不喜油腥,就連前兒廚房裏做了娘娘先前最喜歡的蜜汁羊肉,也沒進幾口……”


    康熙已是黑了臉:“今天呢?”


    “呃……”秦順兒打了個寒顫,看瞧瞧自家主子娘娘的眼神兒也是恨不得拔了他的皮一般,小聲的說,“娘娘早膳進了一碗紅棗羹,並一個蝴蝶蝦油卷兒;午膳進了一小碗碧粳米飯,菜倒是沒用多少,隻一品鮮蘑菜心和一品番茄馬蹄對了娘娘的胃口,清蒸鱖魚要是進了些,不過……沒多少……”


    瑩l見秦順兒並不敢理會自己的眼色,忙道“您聽這奴才胡說呢!”


    康熙早已陰沉了臉:“你不胡說?!多大的人了?越大越活回去了!你一天就靠那麽丁點兒東西撐著?嗯?你肚裏可是還有張嘴呢!”


    “我……我這不是……”瑩l蹙了眉,“這不是吃不下麽!”


    秦順兒見康熙又向自己看了過來,忙說:“隻那拉氏老夫人進上的蜜餞海棠、杏脯、桃幹什麽的娘娘倒是喜歡……”


    “嘶……這酸的!朕原本有些渴的,聽了你吃的這些個東西,倒是不渴了!誒?還別說,酸兒辣女,你這次要添個阿哥了!”


    瑩l聽了這話,提著筷子沉吟半晌才說:“不管是格格也好,阿哥也好,隻要……隻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其他的,我也就不求什麽了……”


    康熙心裏也是一陣酸澀,“放心吧,這孩子是咱們在臥佛寺求來的,必是個洪福齊天的……好好兒的,你想這些做什麽?不是吃著鱖魚好麽?那就該多進些,那個東西是極好的,既補身子,又容易克化。你脾胃虛弱,飲食不香,進這個是最合適的……”


    他話都還沒說完,就看見高無庸似乎被外間什麽人擺手叫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折返回來,說:“皇上,奉恩公來了……現在殿外跪侯……”


    康熙喝道:“混賬奴才!你什麽時候也這般沒眼色了?沒見朕和皇後正用著膳呢?讓他先跪著!”


    外頭雖說是煙花三月的季節,到了晚上還是架不住有些冷的,康熙和瑩l說這話,又不斷勸她多吃,足有近一個時辰才用完了膳,將永琪宣了進來。


    永琪進宮的時候本就晚了些,這會兒又在養心殿門口的磚地上跪了一個時辰,早就累得渾身酸疼,抖著雙腿進了東暖閣才看見瑩l也在,忙趨前一步叩頭道:“奴才永琪恭請皇上聖安,恭請皇後娘娘金安。”


    自打康熙命人把福爾泰的名字綴在兩對琉球刀後麵的時候,就知道這混賬早晚要找到他門上,隻是淡淡的問了句:“什麽事兒?”


    永琪呼天搶地的說:“皇上!皇上收回成命啊!爾泰……爾泰對塞婭一片真心,怎麽能作為……作為一個……一個物件……一個玩意兒賞人呢?”


    康熙皺了眉頭,仍是淡淡的說道:“玩意兒,朕可沒拿他當個玩意兒。”


    瑩l坐在他對麵,險些笑出聲,掩飾似的輕咳了一聲扭過了頭,這話真是:您是真的沒拿他當玩意兒呢?還是覺得他壓根兒就不是個玩意兒呢?


    永琪更是被他噎的一愣:“皇上,子曰‘父母在,不遠遊’爾泰尚有父母在堂,去西藏,實在是不相宜啊!”


    一時宮女們又給康熙和瑩l上了茶,康熙看了看自己的茶碗,見是碧螺春,說道:“給朕沏一碗普洱來,釅釅的才好,再給你主子娘娘換一碗乃子來。”


    瑩l看她表哥並不理永琪的茬兒,想了一回,說道:“‘父母在,不遠遊’?若他真是獨子,皇上自然也會體諒,他是獨子麽?你這話將他哥哥置於何處?這麽說,好像是皇上強人所難搶了人家的獨子弄走一樣,又將皇上的名聲推向了何處?”


    康熙哼了一聲,向瑩l冷笑道:“他幾曾管過朕的名聲?你也再休提這兩個字,再說下去,朕也要羞死了!”


    “皇上……可是,爾泰爾泰是……”


    “他不是待塞婭是真心的麽?既是真心的,那想來也是不計較這些的,朕就成全了他。朕尋思著,如果不是把他‘賞給’的西藏,那你也未必會跑來和朕說這個吧!”


    “皇阿瑪!爾泰畢竟是打小兒在京城土生土長的,這麽乍一進藏,如何受得了?皇上……”


    康熙看著他戲謔的笑笑:“那他這個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勾搭人家的時候怎麽就不想想後果呢?”


    這句話像一道雷一般劈暈了永琪,讓他反映了過來——是福爾泰先勾搭的塞婭啊!不然塞婭哪裏知道他福爾泰是哪根兒蔥呢?何況,福爾泰是為什麽去勾的塞婭呢?——這個世上沒有永琪更知道真相的人了,不就是自己的侍妾小燕子潑了幾缸醋,才勞累福爾泰“以身相替”的麽?說到根兒上,還是在奉恩公府,這能怨誰呢?怨皇上,怨得著麽?怨皇後,她自打有了身孕就不大管閑事。怨塞婭,人家還不知道該怨誰呢!怨小燕子,他咬咬牙,舍不得啊!“皇上,可是將爾泰作為一個物件賜下,這……這……這不大合適啊!既是將我大清男兒送去,那……還是要給個身份的吧?……”


    康熙狠狠靜了靜心,歎道:“有時候朕也想過,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兒?說你傻吧,倒是長了一副精明麵孔;說你精吧,偏偏有時候傻得不透氣,讓人哭笑不得!”


    呃……永琪又被他噎了個半死,他自幼從他“皇阿瑪”那兒得到的都是“此兒聰慧”、“我兒博學”之類的考語,儼然便有儲君之份,這小半年以來卻是動輒得咎,和之前的雷霆暴雨相比,這句淡淡說出來的“傻得不透氣”倒是更猛地一下震了他的心。


    看他愣著,康熙也不再說話,隻是站起來徐徐踱步,“哎……養兒何用?成器了,一個一個難免要惦記老子的家產;不成器了,更是置不完的氣!人家旁人,養子不肖,了不得當爹的感慨一聲‘子不類父’,你呢?朕竟不知說什麽好了!罷了罷了!原先,橫豎朕想著,將你出繼了出去,大不了不拿你當兒子也就是了!誰知到這份上,你竟還不知悔悟,為了一個辛者庫的奴才,能這麽晚了你要還闖宮問個究竟!就是‘子不類父’,那這兒子好歹總也要和家裏人有個像的地方,你呢?嗬!朕活了一把年紀,見了多少人?還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像咱們家的哪一個?!朕就不說了,弘晝是荒唐了些,可是個再聰明不過的;弘瞻呢,早些年是貪玩,可如今也很是知道事體。再往上,哼!先帝的那輩子兄弟幾個朕都不好意思拿出來比!你啊,小聰明不及,大智慧更是沒有,隻有一點兒,是所有這些人裏頭都沒有的——昏聵!庸人倒不怕,隻要老老實實做事也就是了,勤勤懇懇的人在朕這兒也過得去;你這種一天恨不得生出三百個念頭的‘庸人’,還是個不服氣,不甘做‘庸人’的人倒真是令人頭疼!”


    開始的時候康熙一邊說,瑩l一邊在心底暗暗點頭,這個永琪是不成器!往上數幾輩兒簡直都沒這麽糊塗的!後來見康熙麵色蒼白,親自攙了他坐下,怕他心神不定,連普洱也不敢再給他喝了,隻是捧過自己的那碗乃子送到他手裏,康熙接過乃子呷了一口,老僧入定般閉上了眼睛,瑩l心中咯噔一下,又看見永琪還在地下一臉“不相信”神色的跪著,忙道:“今兒皇上乏了,你且跪安吧!”


    永琪心內掙紮了一番,隻不願相信自己跑來“勸說”,不光是沒得恩旨,竟然還得了這麽一番話。咬咬嘴唇,說道:“是,奴才告退。”


    他都走到門邊了,康熙才倏地一下睜開眼,“自明日起,你降三等侯。朕倒要看看,你幾時能把這爵位耗幹淨!”


    嗯?三等公隔過兩級成了三等侯……這讓瑩l突然想起了胤g降年羹堯,複而暗自啐了下自己:自己也是糊塗了!這個混賬怎麽能和年羹堯比!看著永琪一搖三晃退下的背影,瑩l歎道:“這孩子……還真是……”真是,闔家上下幾輩子人都找不出個和他像的!


    康熙歎了口氣,將瑩l拉在自己懷裏坐著,“還是朕方才說的,兒子成器了,操心他們惦記老子家產;這不成器吧,又要擔心他們守不住祖宗基業!你說,這天底下有比當老子更難的事兒麽!”


    瑩l撲哧一聲笑得彎了腰,在她表哥看來,這當老子怕是比除鼇拜平三番收台灣難多了吧!“論說,常人做老子是不難……您看看劉統勳父子,再瞧瞧前頭的張廷玉父子,可惜,您也不知惹著什麽了,做的倒是天底下最難做的老子……”


    想想張廷玉家裏那爺兒幾個,康熙也多少有些心悶,人家的兒子怎麽就能一個是一個的!“哎!衡臣是個難得的宣力重臣,更難的教出的這幾個兒子啊!”右手搭在瑩l的小腹上,“你別笑!當這沒你事兒麽!”


    瑩l忍了笑說:“我一個做娘的,能多管什麽?還不是隻能撂開手,省得有人說我‘慈母多敗兒’!”


    康熙搖頭笑道:“可了不得了!隻說你那一次,你還要惦記多久?”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瑩l常覺得身邊就好像有個賊一般,一點兒一點兒偷走了自己的時光。轉眼已到盛夏,瑩l原本就怕熱,此時已經有了六個月左右的身子,更是不耐熱,因而早早的從紫禁城挪到了圓明園,她是雙身的,康熙也沒敢把她一個人放在後妃所居的“天地一家春”,隻把她安頓在九州清晏的“樂安和”自己的寢宮裏,直恨不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刻不落的瞅著。弄得瑩l每每笑他:“瞧瞧,您還說我是老母雞,您自己這不也成了老母雞了麽!”


    康熙隻是笑笑,暗忖這個尚在娘胎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因此恨不得不叫她多走一步路,偏偏瑩l上輩子就沒到過圓明園,剛一過來的幾日有些勞累,也還罷了,歇了幾天一緩過勁兒就想到處看看,奈何隻要一想出九州清晏轉悠轉悠就總是要被一群奴才恭恭敬敬的攔回去,就連容嬤嬤也不得不打疊了一肚子好話勸她,生怕這位活祖宗再生出什麽主意。


    瑩l一連悶了幾天,最後忍無可忍,跟她的皇帝表哥說:“我是在這兒避暑還是被您軟禁在這兒的!”


    容嬤嬤嚇的眼皮子一跳,忙給她遞眼色。


    康熙卻不生氣,仍是扶著她坐下,笑道:“怪不得人家說懷了孩子的女人傻!軟禁哪還有軟禁在朕這寢宮裏的?九州清晏多大啊,還不夠你轉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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