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聶阿姨願不願意或者怎樣笑裏藏針,她始終是縱容著自己虧欠著的兒子的。那個夏天裏,聶小年始終和許家姐弟廝混在一起,和同洋玩遊戲機危機四伏過關斬將,和合歡下棋烽煙四起爭奪江山。以至於合歡後來覺得,她單戀了聶小年那麽多年,說起來,如果曾經有那麽一段日子算是談過戀愛的話,就是高一暑期一起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廝混的自由日子。要是能除開同洋那個不自知的電燈泡也就更加完美了。


    財主家和平民家的區別就在於平民求溫飽,財主求生活質量。當午後的蟬吱吱叫著,太陽光還不依不饒地照著大地時,聶小年騎著一輛錚亮黑色山地車以帥氣無比的姿態出現在合歡租住的樓下時,站在窗戶前張望的同洋眼裏冒出了火花,一溜煙就跑下了樓。


    聶小年笑著說:“走,去公園那邊的草坪玩,可好?”


    合歡也下了樓,看著聶小年快樂的樣子,忽然覺得他就像長著隱形翅膀的精靈,撲扇著的翅膀偏偏迷住了自己的眼。


    於是乎,合歡爬上後座,同洋坐在前麵的車架上,以十分危險的嚴重超載姿勢在車流來來往往的大街上穿梭。合歡開始覺得十分不靠譜,但拗不住聶小年的堅持,便帶著矜持和害怕坐了上去,同洋開心得哈哈大笑,渾然不覺得危險。聶小年扶住搖搖晃晃的自行車喊:“抓緊了,出發!”車子搖搖擺擺打了幾個轉,終於成功地受到了聶小年的掌握。合歡的手還沒放好,搖搖晃晃中險些晃下去了,抓住後座覺得中心更加不穩,隻好一把抓住了聶小年的幹淨的白襯衣。聶小年忽然轉過頭笑著說:“要不,你扶住我的腰吧。”


    “為什麽?”合歡忽然不敢抬頭看近在腦袋麵前的熟悉的眼睛,隻低著頭問。


    聶小年不以為然地說:“你把我的新襯衣抓皺了。”


    “摳”,合歡撅著嘴,但聶小年的坦蕩讓她一下子大了膽,怯怯地伸出手,環到聶小年腰間。聶小年腰很細,但是很結實。那一刻,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自己好像離聶小年越來越近了,離夢想越來越近了,這樣子的感覺,就是幸福嗎?聶小年年輕的身體上冒出了薄薄的汗,合歡感覺自己扶著的腰間漉漉的汗濕,他的發間也有著亮晶晶的東西。


    聶小年說:“好熱啊。”


    合歡順口接了句:“一點都不熱啊。”


    同洋的聲音響起:“姐,是很熱啊。你今天在家裏的時候就喊熱呢。”


    合歡沒有接口,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是不覺得熱,難道覺得熱就要放開自己放在聶小年腰間的那雙手?合歡忽然釋然,原來覺得幸福的話,就會不覺得天氣寒冷,不覺得氣候炎熱。和近在咫尺的人相比,那些又算什麽呢?合歡忽然想起來,初二那年,聶小年也以像雄鷹的姿勢,以一個男生的姿態,騎著車帶著她在顛簸的路上勇敢前行。


    女孩子,一般都會對第一個用單車載她看海的人念念不忘。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劃算的交易了,用單車就得來個此生不換的心頭好,不說永遠,也是曾經最美。


    上了大學後,曾經偶然碰到三個高大的男生擠一輛自行車的滑稽模樣,他們危險搖搖欲墜的樣子前麵抱一個後麵背一個的模樣,引起了路上的同學的哈哈大笑。那時候合歡也笑,笑著笑著就想起了這個夏天,聶小年帶著他們在城市裏衝鋒的無憂無慮的模樣。


    廣場周圍榕樹粗壯的枝幹和細密的枝葉形成了碩大的冠蓋,樹下陰涼無比。嘻嘻哈哈地到了廣場後,同洋就跟著聶小年學起了車來。同洋是個聰穎的孩子,學起車來有模有樣,合歡幫著扶了幾下,沒想到同洋十分嫌棄,隻要聶小年幫忙。合歡歎了口氣,在聶小年的清爽的笑聲下,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來。


    不到一個下午,同洋騎著並不是很容易掌握的山地車,竟然也能騎走了。聶小年調教得有些累了,便跑過來,坐到合歡的身邊。


    合歡覺得聶小年身上還散發著一陣熱氣,瞧著自家弟弟很不錯的架勢,說:“你說,你是不是想搶我的弟弟?”


    聶小年愣了一秒,看到合歡認真的惆悵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半天才停下來,伸出髒髒的手,在合歡的頭發上揉了揉。


    合歡嫌惡地躲著聶小年那隻流著黑汗的手,身邊的聶小年嘴角上揚地說:“我也覺得同洋像是我的親弟弟呢。你回去問問許阿姨,是不是以前抱錯了?


    合歡雖然感歎弟弟不曾像黏著聶小年那樣與自己親密,但心裏很明白聶小年的期待,他半真半假的樣子何嚐不是一種遺憾?聶小年心裏一直在期待著親情,一種他童年日日企盼的溫暖。


    忽然聶小年說:“怎麽樣,你也去學學吧?”


    合歡正在發呆,反應過來趕忙推卻,一個跳遠拚盡全身使出吃奶的力氣也隻能勉強跳個1.5米的人,能騎好車嗎?合歡死活都不信。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血緣這個東西多麽沒用,同洋也騎著自行車跑了過來,跳下車鼓動姐姐要勇敢走出第一步,學車其實還蠻容易的嘛。


    合歡就這麽地被趕鴨子上架,一向還算靈敏的人,上了車,個子又矮,夠不著地,合歡立馬覺得心跳加速血壓上升胰島素分泌過多營養係統紊亂,可是那兩個人還不準她下來。


    聶小年和同洋幫合歡掌著車子,合歡極不適應地終於踩動了踏板,前進了幾下。都說射手座的人是擅長運動的,那合歡就是射手的例外,合歡感覺自己上了車子就成了一坨癱瘓的骨肉相連,被推著走了半天,還是沒有找著感覺,反而覺得坐在自行車上不接地氣啊!


    那天改變了事情最終發展的人是聶小年的媽媽聶阿姨的出現。她和幾個一同閑著沒事的婦人散步散到了廣場上,就看到了聶小年和同洋辛苦推著合歡前進的模樣。


    合歡看到聶阿姨談笑風生地和幾個其他阿姨款款走近,忽然覺得自己此刻笨重的樣子十分尷尬,想馬上跳下車來,又覺得不太好。


    聶小年看見自己的媽媽喝幾個阿姨來了,一一有禮貌地問了好。


    “你們學車呢”,聶阿姨親切地笑著說,眼睛看了看流著汗喘著氣的兒子。


    聶小年笑著抹去臉上的汗,答道:“是啊,媽,同洋都已經會騎了。我們正在教合歡。”


    “那你們繼續,我們就在旁邊坐坐”,聶阿姨瞧了一眼車子上的合歡和玩得滿頭大汗一身髒兮兮的同洋,便和幾個阿姨轉身向旁邊的木椅走去。


    可合歡分明聽見聶阿姨像同行的人介紹“那兩姐弟是出來打工老鄉的孩子,就住在旁邊的那條街”。出來打工的老鄉嗎?難道不應該是居住在一起幾十年的鄰居?


    聶小年和同洋沒有合歡這樣敏感的心思,訓練合歡騎車的熱情絲毫未減,說:“快,我們好好來一次。”


    那一刻,合歡想著絕對不能丟臉,不能讓聶小年的媽媽把自己和弟弟當空氣,一咬牙也就打起了精神,努力穩住自己不斷往自行車下掉的車子,盡全力往前騎。合歡在聶小年和同洋的鼓勵下,越騎越快,感覺悶熱的空氣中終於有了一絲久違的涼風,那真是一種自由的感覺。


    合歡忽然感覺不對,身後怎麽空空的,轉頭一看心裏就驚慌失措起來,她不知道怎麽停下來,不知道怎麽停車啊。


    “同洋!”合歡驚慌中喊了一聲同洋的名字,沒注意前麵,就撞到了榕樹上,車子重重地摔倒了地上,身子也摔了個四仰八叉。好不容易在跑過來扶自己的聶小年的幫助下站了起來,感覺膝蓋疼痛無比,屁股也火辣辣的,聶小年卻還噙著笑意說:“沒事吧。”


    聶阿姨和其他幾個阿姨也走到了旁邊。合歡捂住擦破了皮流血的手肘,強迫自己扯出一個笑容,說:“沒關係。”


    聶阿姨從包裏拿出紙巾要給合歡擦拭傷口,合歡沒來得及躲避,卻覺得擦得自己很痛,眉頭都擰到了一塊,努力咬著嘴唇仍然忍不住發出一絲嚶嚀。聶阿姨皺了下眉頭便把紙巾遞給合歡,狀似關切地說:“人呐,還是不要跟自己過不去自己,強迫去學反而不好。”旁邊的幾位其他阿姨也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聶小年想說什麽,眼睛不安地眨了眨,最終沒有說出口,隻是關切地看著合歡。合歡垂下頭,覺得傷口很疼,可是更疼的卻不是傷口,心裏有一處微微難受。她不想被一群陌生的人圍在中間,被評頭論足。她想起電視劇裏,這個時候王子都會出馬,堅定地帶著傻傻的女主角,離開那些會傷害到自己心裏最愛的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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