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青春的路口,在街頭張望著自己也不能看到的風景,那個夏天,那個有聶小年的夏天,是合歡抱著自己一遍遍又回憶的夏天。


    分別了一個假期,小夥伴們再次見到合歡都明顯的很吃驚。阿翩的嘴巴張得能裝得下一個鵝蛋,中貝圍著合歡走了一圈,嘖嘖有聲:“之前就你一個人還算我們中皮膚比較白嫩的,現在好了,天下烏鴉一般黑了。”


    月牙兒也咧著小嘴笑,合歡打趣道:“那啥,秦豐呢?”


    月牙兒轉了轉漆黑的眼珠子,將身後紮起來的黑色的自然卷拉到身前,垂下眼瞼說:“暑假裏見到他了。”


    中貝帶頭笑起來月牙兒這個粉麵含羞的樣子。


    高二了,大家各自選了喜歡的科目。秦豐、祝凱、聶小年選了理科,月牙兒作為一個女生單槍匹馬地也選了理科,剩下的合歡、阿翩,中貝和席多多都學了文科。全校每個年級都隻有一個文科重點班,席多多自然而然地分到了合歡班上。


    自從和席多多談崩了之後,合歡還沒有認認真真地看過她。剛開學那晚,班上在王爺的牽頭下開始做自我介紹,以此作為建立班級感情的良好開始。


    當席多多站在講台上落落大方地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合歡仰著頭,仿佛又看見了當年的那個美麗乖巧的女孩子在自己心裏落下的淺淺的影子,隻是如今再看見她,她更加美麗如斯,但合歡好像能夠看到她淺笑著的眼眸裏冰冷堅硬的東西。席多多像是一個戴著麵紗的人,人們所看見的她,隻是她願意展現出來的部分。


    每學期開學後快一個月的時候,就是聶小年的生日。今年,聶小年的生日剛好是上課期間,學校也沒有公用電話,合歡借用了曉潔的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雜七雜八地說了一通後,快掛電話時,聶小年提醒合歡:“今年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合歡歎了口氣:“又惦記著你的禮物?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什麽?你說我沒……”


    合歡沒等聶小年掛電話,搶先掛了,不再給那廝叫嚷的機會。


    站在床頭收拾衣服的曉潔接過合歡遞過來的手機,看了一眼合歡,驚奇地說:“你難道是……喜歡聶小年?”


    合歡趕緊搶白:“別胡說,怎麽可能!”


    曉潔卻翹起櫻唇,狐疑到:“那你幹嘛一直偷笑,一副春心蕩漾的樣子。”


    有嗎,自己有春心蕩漾?合歡趕緊拿了塊鏡子照了一下,心中一片驚奇,又慌忙地按倒了鏡子。


    鏡子裏的那個人,雖說看起來還是平庸無奇,一張標準的大眾臉,但是為什麽眼睛裏有著那樣閃亮的光芒?原來眼睛卻是不會騙人的,眼睛裏有著灼人的色彩。


    曉潔自然看見合歡的樣子,一副“必定大有貓膩”的神情,卻又說:“真不知道席多多有什麽好的,聶小年對她那麽掏心掏肺!我看男生和女生的審美還真是不一樣,要我的話,正眼都不會多瞧席多多那種矯揉造作的女人……”曉潔個性爽朗,說道一半才發現了眼前的女孩眼神多麽黯然。


    喜歡一個人大概就隻是自己的事情,與你都無關,與他人無關。


    席多多又交了男朋友。


    那時候,金剛組合是學校對麵燒烤攤烤茄餅的忠實粉絲。周末的晚上,合歡和月牙兒舉著多放了辣椒和孜然的茄餅站在路口吃得滿嘴流油。


    “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碰見熟人啊”,合歡猛拽下竹簽上的最後一口茄餅。


    這時候,一對情侶從他們麵前飄過,留下一對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背影。合歡想起曾幾何時,自己也看到過這樣契合的背影,那年冬天,自己曾看著這樣天造地設般的背影默默地惆悵辛酸。


    但……但這女生好像自己是認識的。吃驚之下,合歡想到了自己一個人,一個自己根本不願意去想起的人,那小鳥依人狀的美麗背影難道不是席多多!


    合歡很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席多多!”


    月牙兒無奈地點點頭,合歡的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理智上,席多多有自己自由選擇的權力,但是想想聶小年落寞的臉,合歡就忍不住難過。她把自己最珍視的人棄之如敝履!


    幾天後,席多多戀愛的消息得到了小道消息的證實,的確是談戀愛了,對方是祝凱班的班草,學習成績好,家庭條件很棒,據說人也帥得一塌糊塗。席多多戀愛雖談得低調,但無奈一個是文科班拉高美女水平的有名美女,另一位又是校園裏無數少女重要偷偷多看幾眼的風雲人物,蜚短流長,流言有一千分貝,消息還是源源不斷地被大家知道了。


    一天,合歡鼓足幹勁早起,打開空蕩蕩的教室,竟然發現有人比她還早。


    席多多小聲讀書的聲音被合歡的開門聲打斷。她抬了抬如羽翼般被睫毛覆蓋著的眼瞼,毫無表情地看了合歡一眼。


    合歡被這一眼看得極是不舒服。其實,王爺愛說大話,一上高三就信誓旦旦地告訴班上同學高考若是重本上線率達到30%,他就請每人喝一瓶茅台,雖然一直到大學都讀完了,也沒有一個人看見過王爺的茅台所在何處。但王爺所說的一句話是正確的,那就是黃柳鎮的學生個個都吃苦耐勞,一度被王爺列為年級學習的典範。合歡自認已經很刻苦了,但是席多多每次都能合歡平起平坐,成績也不是蓋的,隻看她如此刻苦就能夠知道。一個比你優秀的人居然比你還努力,合歡打了個寒顫。


    經過席多多的座位,一直沉默的席多多忽然說:“你不會又去告訴老師吧?”


    席多多的話冷漠得沒有一絲情緒,可話裏的“又”字就像槍一樣擊中了合歡的胸口。那是合歡努力想要忘記的往事,一分一秒都不想要再記起。而且她怎麽能這麽篤定是自己告訴老師的?


    合歡臉色慘白,說:“你憑什麽能夠確定是我?”


    座位上的女子放下書,淺笑,合歡能看見她細碎的劉海下白皙的臉。席多多慢悠悠地開口:“你以為紙能包住火嗎?”


    “那你為什麽?”合歡感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像再也沒有辦法說出話來。


    席多多宛然一笑,目光深遠地看著合歡:“你去問聶小年。還有,這次,千萬不要再多管閑事。”


    “你這麽聰明的人……”,合歡本想牙尖嘴利地還回去,但是話到嘴邊看到席多多眼裏忽然有了情緒的眼神,便再也不想說了,心想,這樣也好,語文課本裏不正是經常留懸念嗎?合歡堅定地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坐下來之後,果然發現席多多有些氣憤的眼神。


    但席多多的話,也給合歡留了一個懸念。為什麽要自己去問聶小年?


    合歡在後水河的石欄上吹了一會兒風,看著被汙染得早就一隻小蝦米都活不下去的後河水,感覺身邊忽然有溫暖熟悉的氣息。


    若幹年後,合歡問自己,到底自己看中了聶小年哪一點?合歡做了許多的假命題,假如自己想要結婚,和誰立馬去扯證光榮裸婚都不會猶豫?答案隻有聶小年,盡管一起並肩走在城市的大大小小的路上,合歡都沒有勇氣跑上去牽著他的手。可為什麽合歡可以堅持這麽久?合歡想了很久,覺得所有的症結都是因為一種感覺,那種隻會麵對聶小年時產生的感覺,一種甜蜜的溫馨的澀澀的,堵在胸口的感覺。


    太多年天長地久此誌不渝的畫地為牢,最先感動的居然是自己,然後囿於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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