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午飯時分,衛容若在院子周圍看見了幾個人影。


    天寒地凍的,沒了遮擋。那幾個人倒也聰明,拿了枯草頂在頭上,小心翼翼地移動。


    衛容若想起來了,剛剛文氏來的時候,木盆裏放了一套鳳無雙的衣衫。還未來得及洗,也忘了收起來。


    當時文氏隻顧著羞辱自己,事後一定會想起諸多不合時宜。


    果不其然——派人探底來了。


    “拿一套男子衣衫,掛在外麵顯眼的地方。”衛容若吩咐芸香。


    芸香並不明白自家小姐的用意,卻依舊照做無誤。


    然後,衛容若轉頭對鳳無雙說:“天黑之前,讓你的人來接你,這裏留不住了。”


    鳳無雙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衛容若的攙扶下,鳳無雙來到窗子邊。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支響箭,放上了天空。


    她的眼神,無意觸碰那點漆般的眸子,突然心中一動。


    一盞茶功夫,如風不負眾望,潛進別院。


    臨走之前,鳳無雙打開衛容若遞給自己的包袱:一堆藥材,一張藥方子。


    可他把包袱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找到自己的那把匕首。


    “我的匕首呢?”鳳無雙有些疑惑。


    衛容若頗感意外,此時,他總算不用“本王”這個詞了。


    如果衛容若此時跟鳳無雙說,自己留下了,他想自己並不會多說半個字。


    可是衛容若的回答,卻讓鳳無雙忘了自己的腿傷,差點暴跳如雷。


    “匕首?我給綠綺了啊。她助你脫身,你給她贖身。匕首算是信物。”


    鳳無雙立即臉色發黑,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他當然知道綠綺是誰。


    想他堂堂皇子之尊,竟然跟勾欄瓦舍有了糾葛。若改日被人在禦前參上一本,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衛容若料得他要發火,卻質問道:“怎麽,是你的命重要還是匕首重要?”


    鳳無雙說不出半個字。


    他該怎麽同她解釋,命固然重要,但能不能換個別的方式?


    這種方式,他還真有些接受不了。


    兩人不歡而散。


    鳳無雙與如風離開後,衛容若便關起門來生悶氣。


    自己好心好意救人,怎麽又落了不是呢?


    到了晚間,衛容若胡亂倒在床上,故意滅了燭火。


    突然聽得“篤篤篤”的敲門聲。


    衛容若在黑暗中輕輕一笑,然後便讓芸香起身。


    她因著想演一場戲,所以芸香今夜並沒有宿在外屋。


    “都這麽晚了,這誰啊。”芸香邊說邊往外走。


    敲門聲越發大了起來。


    然後傳來尖利的說話的聲音:“我是錦兒。夫人白天的時候,丟了一枚簪子。本也不打緊,可那枚簪子是夫人剛剛入府那會兒,老爺賞下來的……”


    衛容若在心裏冷笑一聲:果然,作戲也要作全套。


    就聽錦兒接著說道:“你們仔細找找,別是落在哪兒了。”


    芸香打著嗬欠來到門後:“我們小姐已經歇下了。要找什麽東西,明天再找吧。如果真的在這別院裏丟了,總能找著的。”


    按照事先約定好的,芸香百般阻攔。


    衛容若對於芸香的表現很滿意。


    欲蓋彌彰嘛,文氏大約是這樣想的。


    衛容若要的,也正是這個效果。


    “不行不行,夫人丟了簪子,可傷心了。”錦兒大聲說道,“老爺若是知道了,又該罵我們伺候不周了。


    “三小姐是忠厚人,也該體諒體諒我們做奴婢的……”


    瞧這牙尖嘴利的!


    衛容若冷笑一聲:文氏養的好狗!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不讓他們進來,倒顯得是衛容若的不是了。


    可是,主角還沒登場呢,且再等等。


    衛容若正細細聽著,就聽老祖宗的聲音傳來:“非說這裏有祥瑞。我都一把老骨頭了,硬要拉著來看。”


    “咦,這裏圍了這麽多人,在幹嘛?”


    然後便是眾人向老祖宗、衛青揚和文氏行禮。


    衛容若躺在被子裏,想象著別院外麵熱鬧的場景。


    大約是錦兒解釋一番,芸香裝作實在拗不過的樣子,委委屈屈地打開了房門。


    燭火明亮,衛青揚領頭進了屋子。


    衛容若單薄的寢衣,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眼——他可是聽人說的似是而非,說衛容若的別院裏藏了個男子。


    然後匆匆趕來的。


    衛容若飛快地從床上下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女兒不知犯了何錯,竟然勞動爹娘與祖母,深夜來到別院。女兒愚昧,還請爹爹明示。”


    芸香未及多想,“撲通”一聲跪在自家小姐身後:“小姐衣衫不整,都是奴婢伺候不周。還請主公主母責罰。”


    接著便是文氏進來,在這屋子裏走了幾圈,口中念念有詞:“奇怪,丟哪兒了呢?”


    文氏甚至連床底都瞧了,然後便見幾個在外屋搜尋的小廝,遙遙站在門口向她搖頭。


    衛容若眼角的餘光瞥見,文氏強裝鎮定,然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罷了,許是落在別處了。”


    衛青揚急忙讓衛容若起身,可此時的衛容若雙手冰涼,滿臉淚痕。見著老祖宗進來,突然跪行幾步到了老祖宗麵前。淚水滾滾而落,哽咽難語。


    老祖宗一把把她摟進懷裏。輕撫她的臉,立即動了惻隱之心:“可憐見兒的!大半夜的,穿得這樣單薄,跪在冰冷的地磚上。


    “你們做老子娘的,如何狠得下心!


    “誰誆我老婆子說有祥瑞的?家法伺候!”


    老祖宗冷冷的目光向文氏瞧去,衛青揚後悔不迭。


    她活了大半輩子,算是看明白了。


    所謂的丟了簪子,所謂的祥瑞,還不都是杜撰的?


    卻不知容若這孩子到底做了什麽,三天兩頭被人盯上。


    芸香把衛容若扶到床上。


    老祖宗臨走之前,囑托她好好休息。


    別院外麵烏壓壓的一片人,立即走了個幹幹淨淨。


    “小姐,你怎的真跪在地磚上?得有多涼?”芸香閂好門。一邊埋怨,一邊為衛容若揉著發酸的腿。


    “若不是那樣,明天的戲還怎麽演?”衛容若自顧自地拉過被子,鑽了進去。


    芸香卻是一頭霧水:什麽,明天還有戲?豈不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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