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從千萬年前誕生開始,就沒有太陽、沒有日光、隻有冗長、望不到盡頭的黑夜。


    這裏遍地長著一種兩米多高的鳳梧樹,這種樹的葉子在夜裏會發光,是冥界最主要的光源。


    掛在枝頭閃著銀光的樹葉,隨風搖擺,像一片片輕盈跳動的白色羽毛。


    傳說鳳梧樹裏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隻要能解開這個秘密,就能求得冥主殿下答應自己一個條件。


    不管是滔天的權勢、還是用之不竭的財富,每一項都充斥著致命的吸引力。


    無數人為了這個秘密傾盡心血,可千萬年過去,卻沒有一個人能解開這個秘密。


    到後來,他們漸漸開始懷疑,這個秘密是不是根本就存在,隻是冥主無聊的時候和他們開的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漆黑的密林裏一陣窸窣作響,一身黑衣的鬼炎緊緊捂著腹部不停滴血的傷口,從齊腰高的野草裏竄了出來。


    因為疼痛,鬼炎額頭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汗珠滑進眼睛裏,他抬手擦了擦,腳下卻半分都不敢停留,追兵就在身後,稍慢一步就會被他們追上。


    冥界分為上下兩界,上界是孤寡遊魂投胎轉世的地方,而下界,則是冥界之人居住生活的地方。


    冥界由冥主一手所創,隻不過他向來不理俗務,所以冥界一切大小事務都交由鬼王在負責。整個冥界,除開鬼王沒有人真正見過冥主的樣子。


    自打冥主陷入沉睡開始,已經幾千年沒有他的消息了,冥界的人不禁開始猜測、懷疑,冥主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冥界等級森嚴,冥主不在,鬼王鬼伽自然變成了整個冥界最高的統治者。


    鬼炎雖然是鬼王二子,可他母妃隻是冥界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


    當年他母妃因為容貌秀麗被鬼王收進了後宮,他父王本就是薄情寡性之人,新鮮勁過後,就不在踏入他母妃宮裏半步。


    鬼後戎佳嫉妒心極強,之前因為忌憚鬼王,所以忍氣吞聲讓鬼炎的母妃住進了鬼王宮,還占了側妃的位子。


    鬼炎生下來沒多久,失了鬼王寵愛,沒人庇護的母妃就因為私通外臣,被鬼後勒令處死。直到閉眼,他的母妃都沒能等到父王來看她一眼。


    人界的人死後,會化作鬼魂,下放到冥界轉世投胎。而他母妃本來就是冥界之人,死後隻能魂歸冥主、灰飛煙滅。


    普通的兵器並不能對鬼後造致命的傷害,鬼炎三百歲成年之後就獨自離開了鬼王宮。


    宮裏教他武藝的師傅給了他一張羊皮紙,他照著羊皮紙的指示在冥界邊際的失落之地找到了攝魂劍。


    恰逢鬼後一萬歲陰壽,鬼炎帶著攝魂劍重返鬼王宮,想借著壽宴,宮中眾人放鬆警惕之時,趁亂刺殺鬼後,隻可惜他的意圖被鬼後的兒子撞破,導致刺殺失敗。


    鬼炎絕望的看著立在麵前光禿禿的石碑,石碑上猩紅的‘禁地’二字讓他心跌到了穀底了。他拚死從鬼王宮逃出來,沒想到慌不擇路,被追兵逼到了禁地。


    冥界上古就有流傳,禁地裏鎮壓了一隻凶狠、殘暴的惡獸,惡獸體型碩大能吞天蔽日。還從來沒見過哪個膽敢私闖禁地之人,從裏麵活著出來過。


    鬼炎聽到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咬咬牙,埋頭衝了進去。依照鬼後的性格,她絕對不會放自己。與其留下站在原地等待死亡,還不如進去博一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追兵看見鬼炎闖入禁地,頭也不回的轉身返回了鬼王宮。在他們眼中,從鬼炎踏上禁地那一步開始,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禁地在下界最深處,這裏沒有鳳棲樹,漆黑的夜空中飄著零星的幽藍色螢火。四周一片荒蕪,遍地都是光禿禿的石頭,陰森、刺骨的寒風吹得鬼炎瑟瑟發抖,


    鬼炎伸手抓住一隻尾巴發著幽藍色光的冥蟲,這種飛蟲一般隻生活在冥界上界,為什麽會出現在禁地這種地方?


    借著微弱的螢火,鬼炎發現了一個山洞,他好奇地走了進去。山洞深處有光照了過來,他走進一看,山洞深處地底下有一條熾熱翻滾的岩漿。


    慢慢地,山洞裏的溫度越來越高,汗液混著血水浸透了衣服,四周的空氣好像隨時都會被點燃一樣。


    伴著刺眼的火光,山洞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鬼炎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臉色蒼白的跟紙一樣。


    等他意識到不對勁想要逃出去的時候,人徹底虛脫昏死倒在了山洞裏。


    地上的泥巴像有生命一樣,瘋狂吸收鬼炎腹部留下來的黑色血液。血液由地底輸送到岩漿,一個刺眼五芒星陣在岩漿上方淩空升起,緊接著一團漆黑如墨的霧氣從陣眼中央飄了出來。


    洞外的冥蟲像受到感召一樣,成群結隊的飛了進來,圍著霧氣來回轉圈、舞動,歡快、愉悅的心情肉眼可見。


    霧氣漸漸散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形從裏麵顯現出來,原本嘶吼、翻滾的岩漿迅速冷卻,變成了灰漆漆的石頭。


    男人睜開眼,金色的眸子燦若朗星,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天地萬物皆收眼底。但很快,耀眼、聖潔的金色消失不見,變成了正常的黑色。


    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席卷了冥界的每一處生靈,鬼王夜半從夢中驚醒,他推開懷裏的溫香軟玉,連鞋子都顧不上穿,著急忙慌的跑進了書房。


    他拉開書櫃後的暗門,看見門後正常運轉的琉璃盞,快要衝出體外的心,慢慢平複了下來。


    鬼王擦掉額頭因為緊張、害怕冒出的冷汗,那股熟悉又強大的氣息已經徹底消失了,難道剛剛隻是他的錯覺嗎?


    冥擎夜冷笑的看著腳下以血為媒煉製成的陣法,陣眼用天帝、鬼王兩人的血雙重加持封印,若不是這個冒失闖進來的小鬼,正好和鬼王有那麽點血緣關係,他還不知道自己還要沉睡多久。


    冥擎夜沒有想到,一向在他麵前頷首低眉、唯唯諾諾的鬼王,竟然膽敢串通天帝暗算自己,看來天上那位一直都不放心他。


    天地混沌伊始,荒獸橫行,極寒之地的無妄之境誕生了一棵無盡木,無盡木日日夜夜吸收日月精華,生成了一對雙生子,一個是冥擎夜,還有一個是天帝鳳離。


    兩人剿滅荒獸之後,鳳夕用無盡木下半截入土的生木創建天界,成了天帝。而溫擎夜則用剩下已經枯死的上半截死木創建了冥界,用來吸收人界的孤魂野鬼。


    由於無盡死木不停吸收孤魂野鬼身上的死氣,冥擎夜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強大。鳳離擔心實力日益增長的冥擎夜威脅到自己天帝的位置,便教唆挑撥鬼王,乘冥擎夜沉睡煉化體內死氣之時,和二人之力,用兩人的血把冥擎夜封印鎮壓在了冥界禁地。


    鬼炎的血雖然讓陣眼出現了鬆動,但並不能完全解開封印,冥擎夜的魂魄雖然能夠借著陣法的力量自由在陣眼穿梭,可本體依舊被壓在封印之下出不來。


    冥擎夜的突然蘇醒,離他最近的鬼炎承受不住巨大力量的衝擊,瞬間丟了性命。


    鬼炎遊離體外的魂魄像受到牽引一樣向洞外飄去,冥擎夜見狀把他的殘魂收進玉牌,他手中的玉牌是萬年寒玉雕成,可以滋養魂魄。


    鬼炎歪打正著喚醒了他,還被陣法反噬丟了性命,他大小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冥擎夜決定等他本體解除封印,魂魄在玉牌中修複的七七八八了,就把他救回來。


    冥擎夜看著地上鬼炎的屍體,現在這具身體暫時歸他了。鬼炎樣貌不耐,像他母親,唇紅齒白,少年氣十足。


    隻不過冥擎夜對於鬼炎的長相並不喜歡,魂魄入體後,他開始按照自己的喜好進行改造。


    瘦削的身形肉眼可見的迅速拉長、精壯,臉也換成了冥擎夜本來的樣子,身上屬於少年的稚氣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測的內斂、沉穩。


    火紅的晚霞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河裏的小魚冒頭鑽出水麵,輕快地咕嚕、咕嚕吐著泡泡。


    泡泡周圍暈出一圈又一圈的橘黃色光暈。河堤兩岸種滿了垂柳,碧綠的柳條被晚風吹得沙沙作響。


    田裏耕作辛勤了一天的老農,歸家之前繞道河邊,取出中午放在河裏的竹簍,他看著竹簍裏鮮活蹦竄的魚蝦、黃鱔,想著晚上回家可以給孫子加餐,臉上樂開了花。


    由遠及近傳來一陣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嬉笑聲。七八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姑娘,提著竹籃,笑靨如花的從林子深處走了出來。


    竹籃裏裝滿了水靈靈的青紅野果和蘑菇,還有忙裏偷閑,用野花、小草編製成的漂亮花環。


    她們幾個人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一有時間就會結伴到山上挖挖野菜、采采蘑菇。


    卓佑寧躲在樹後,癡癡地看著正中間,編著兩條長辮,柳眉鵝蛋臉,穿著一身墨綠色紗裙的姑娘。女孩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牽動他的心神。


    說笑間,林秋衣無意中發現了躲在柳樹後,小心翼翼,不時朝她們這邊張望的卓佑寧。


    “秋依別過去,那個棺材子就是個掃把星,你要是靠近他,會把黴運傳給你的。”


    林秋衣右手邊,身著粉色紗裙的姑娘伸手拽住了她,她皺眉看著站在遠處一身灰舊衣裳的卓佑寧,抬手用手帕遮住嘴,輕聲地對林秋衣勸說道。


    “沒關係,我和佑寧自幼相識,他為人心地善良,要是我也像旁人一樣對他避之不及,他會很傷心的。”


    卓佑寧看著慢慢朝他走來的林秋依,整個人慌張到手足無措,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裏才好。


    “佑寧,最近過的還好嗎?”


    林秋依看向卓佑寧的眼神十分溫柔,絲毫沒有旁人的厭惡和嫌棄。


    “嗯,挺好的。”


    林秋依走近後,卓佑寧下意識後退了半步,他本就是不詳之人,不能把晦氣帶給秋依。


    林秋依心思通透,她看卓佑寧皺眉後退的樣子,心裏了然,隻是感歎他太過敏感、自卑。


    “今天進林子的幹糧還剩下一塊,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拿去吃吧。”


    林秋依從竹籃裏掏出一塊用白色手帕細心包好的麵餅,遞給卓佑寧。


    “不嫌棄、不嫌棄,謝謝。”


    卓佑寧連連擺手,欣喜道謝接過她手中的麵餅,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麵餅收進懷裏,他望著林秋依離開的背影,嘴角抑製不住大笑上揚。


    卓佑寧愉快地哼著小調往城門趕,突然吧唧一下,他用手摸了摸頭頂,黏糊糊的,拿下一看,鳥屎.....,清秀的五官頓時擰巴在了一起,這是這個月第幾次的天降‘黃金’了,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了。


    卓佑寧鬱悶的重新返回河邊,澆水把頭上的鳥屎清理幹淨,隻是一時半會兒,這惡心的味道暫時還散不掉。


    卓佑寧從小就是個倒黴鬼,認識他的人都喜歡叫他棺材子。其實他並不是在棺材裏出生,隻是他阿娘生他的時候,因為大出血,生到一半人就沒了。


    他是穩婆從死人肚子裏拉出來的,所以大家都喜歡叫他棺材子。


    再後來,到了他六歲那年,阿爹也因為肺癆生病去世了。


    阿爹去世後,兩個姑母天天跑到村長家裏哭鬧,最後村長實在扛不住兩個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就把他父親名下的田地和家產,在卓佑寧懵懵懂懂不知事的情況下,劃到了他兩個姑母名下。


    喝水會嗆,走路會撞,大概就是卓佑寧的日常生活寫照。


    唯一算的上幸運的事,就是田產剛劃到他兩個姑母名下沒多久,兩人就在田裏做農活的時候,來了個平地摔,一個摔斷了胳膊,一個摔斷了腿,足足在家裏休養了半個多月。


    兩人回去之後,思前想後折騰了一宿,覺得同時受傷這個事情實在是太邪門了。肯定是因為這些東西之前掛了小兔崽的名字,所以沾染了晦氣不吉利。


    兩個姑母害怕像卓佑寧爹娘一樣死於非命,心裏一合計,便一分沒留又悉數把家產給卓佑寧退了回來。


    不過自此之後卓佑寧‘掃把星’的名頭就更出名了,村名們害怕他掃把星的名聲,集火把他從村子裏趕了出來,讓他有家也歸不得。


    年幼的卓佑寧身上沒有任何現銀,空守著幾張沒人敢收的地契。被趕出來後無人投奔,寒冬臘月裹著一件髒的看不出顏色的破舊棉襖睡在街頭,差點凍死。


    多虧了義莊的老跛子,路過的時候把他從雪堆裏拉了出來,老跛子以前也有個和卓佑寧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孫子,不過五年前那場大饑荒沒能扛過來。


    老跛子見他一個小孩子流落街頭實在是太可憐,就把他撿了回去,自此之後,卓佑寧就在義莊生活了下來。


    好不容易有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奈何好景不長,老跛子的身體本就一直不大好。


    沒過兩年老跛子也走了,隻留下卓佑寧一個人孤苦無依地看守著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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