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滴淌在泥土地上,風塵仆仆的馬隊從遠處奔來。


    馬幫幫主餘懷隱正帶著麾下的兩個堂主,押著一個少年人朝著前方的茅草屋行進。雖說是“押著”,但實際上少年人的身上並沒有任何束縛,甚至還單獨騎著一匹馬。


    餘陸是餘懷隱的義子,也是馬幫分堂的堂主之一,看著眼前的灰衣少年,回想起今晨義父對自己說過的話語,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跟在我身後,保持距離,一旦我和他發生交手,你們隻需保證自己活著回去把消息報告給王爺即可。


    這是餘懷隱在兩個時辰前才對自己身邊最強的兩個堂主,義子餘陸以及望柳城的分堂主劉宇峰交代的話。


    所以,在這寬廣的平原之上才會出現這樣奇特的一個組合,從著裝上來看明明就是同一個馬隊的人馬,為首的是一個灰衣少年,他的旁邊緊緊跟隨著一個氣勢不凡的老者,他們身後半裏遠處,則是兩個中年大漢正不緊不慢的跟著。


    抵達茅屋後,少年人與老者相繼坐下,兩名中年大漢則是下馬而立,依舊保持著半裏的距離。


    拍打著身上的雨珠,少年人首先打破了平靜:“餘幫主,何須對我如此防備,讓外麵的二位大哥一起進來避雨如何?”


    老者不發一語,但目光卻一刻也未曾離開少年。


    少年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了。


    夏季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半個時辰,天色便已經放晴,一行人繼續上路。


    待馬隊走遠以後,原本空無一人的茅草屋突然搖晃了起來,不一會就坍塌倒地,從地底鑽出了兩個渾身泥濘的五尺矮人,正交談著什麽......


    “餘幫主,你說這是衝著你來的,還是衝著我來的?”騎了約一裏路,少年再次對一旁的老者開口道。


    令人意外的是,這一回,一路上一直神情緊繃的老者竟然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暗鑰閣的釘子而已,來多少都沒用,齊乣那小兒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話語間,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豪傑氣勢。


    不愧是盛歆第一高手,令人聞風喪膽的暗鑰閣閣主,在他眼裏就是一小兒,看來他們之間倒是交過手的。少年的心思正活躍,猜測著兩位江湖傳奇間的關係。


    “如果是衝你來的,我不會插手。”或許是心情也隨著晴空的到來而變好了,老者的話明顯多了。


    少年則有些無語,摸不清這位大宗師的套路。


    從瞻馬城到望柳城,途中必經一座小丘,其名為昆丘,高不過數十丈,馬匹也可輕鬆越過,丘頂還有茶鋪,是往來商販途徑休憩的必來之地。


    但今天的昆丘似乎與往常不大一樣。


    最初發現異常的並不是走在前頭的老者和少年,而是經常往來望柳與瞻馬兩地的望柳城分堂主劉宇峰。


    午時之刻,正是商隊鏢客往來昆丘最為頻繁的時候,也是昆丘頂上段記茶鋪生意最好之時。


    可現在,一行人已經臨近了昆丘之下,但附近卻渺無人煙,甚至連些許的飛鳥走獸都難見蹤跡,想起清晨幫主對自己交代的話,劉宇峰的內心越發緊張。


    少年人與老者已經先一步抵達了丘頂,本應該嘈雜不已的丘上茶鋪,此刻卻僅餘一人。


    隻見一身著白色長衫的中年文士,正坐在桌邊,悠然的喝著手中茶。那雅致的茶盞上散發出陣陣古韻,顯然不是這山間茶鋪之物。


    少年人好奇的打量著白衫文士,老者卻先一步找地方坐下了,開口道:“齊乣娃娃,你若是衝這少年來的,我不插手,許你們單打獨鬥。”


    白衫文士沒有回應,甚至連看也沒看這邊,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古物,似已沉浸其中。


    沒有在意對方的態度,隨意的喝了一口眼前杯中剩下的茶水,老者接著說道:“若是衝著我來的,那就早點動手,一會我還要趕路!”


    少年的額上冒出冷汗,這老頭也太不待見自己了吧?


    其實秦十六想的沒錯,老者的確不喜歡他。對餘懷隱來說,像秦十六這樣心狠手辣、反複無常的不穩定因素,是不應該留在漓王身邊的,畢竟他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並沒有看到一丁點的忠誠心。


    可礙於漓王的命令,他又不想忤逆主上,所以若是眼前的暗鑰閣閣主能幫他宰了這小子,那他倒也樂見其成。


    過了一會,馬幫的兩位堂主也跟了上來,看到還未離去的幫主與少年,他們倒也沒有入座,而是站在一旁觀望,有些摸不著頭腦。


    差不多盞茶的時間後,白衫文士終於開口了:“聽聞在瞻馬城出了一位弱冠之年的大宗師,今日特來一見!”


    少年的心咯噔一下,還真是來找自己的。


    老者輕笑不語,又拿過旁桌的茶壺,開始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白衫文士也不再言語,場麵再次陷入寂靜。


    秦十六感到有些頭皮發麻,當日他不堪受欺,燒了馬幫總堂,還與餘懷隱大打出手,早已傳遍了江湖。


    在交手的過程中,自己的頭罩也被打落,不似在蕭家的時候,出門還會有人幫自己易容,被暴露在眾多馬幫成員眼皮底下的秦十六,早已無法再隱藏自己一流高手大宗師的身份了。


    “不知齊閣主有何賜教?”感覺餘懷隱是真的不會幫自己,秦十六隻能主動站了出來。


    見秦十六開口,白衫文士終於轉過身來,看著秦十六的眼睛,輕描淡寫道:“有人出了十萬兩黃金,來我暗鑰閣買你的性命。”


    正在喝茶的餘懷隱一口水噴出,大笑:“哈......哈哈,好大的手筆,秦小子你得罪的人不少啊,嘿嘿,今天可要自求多福嘍!”


    與自家幫主的淡然不同,立於遠處的兩位堂主此刻早已滿頭冒汗,背上的衣襟也已經被汗濕,眼前這位竟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殺手暗鑰閣現任閣主齊乣!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秦長鬆的手筆,十萬兩黃金,那本應是秦十六的財富,可它現在卻被旁係的家奴們用來雇凶殺自己。


    思及此處,再回想起父母離去後,自己被控製在秦家的十數年屈辱歲月,在無數次“被殺死”之後積累的龐大戾氣,頓時從秦十六的心中噴湧而出,刺激著他雙目泛紅,周身血光大盛。


    “有點意思?”見狀,白衫文士的臉上浮出一絲邪笑:“可惜你還是會死。”


    餘懷隱直接起身提著茶壺走到一邊,為兩位大宗師留下足夠的場地,至於他的兩名弟子,此刻早已畏畏縮縮躲在了自家幫主的身後,今天發生的事太刺激了,他們有點反應不過來。


    “哈哈哈哈哈哈......”無法抑製心中的戾氣,秦十六開始放聲狂笑,“你要殺我?”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秦十六想的很簡單,那就是活下去。雖然無意間覺醒了奇異的複活能力,讓他有了些許生存的依仗,但他的初心一直未變,還是活下去。


    隨著周身血光的越來越盛,秦十六不羈的笑聲還在繼續:“哈哈......哈哈哈,殺......殺我?”


    可隨著對能力的熟悉,他卻怕了。怕自己陷入圍攻,怕自己遇到長時間的戰鬥,怕自己複活後已是殘廢之軀,怕自己踏入無盡的死亡輪回中......


    有了能力和力量之後,他的行事風格反倒越發畏手畏腳!


    不會死就一定是好事?無數次感受皮膚被灼燒、無數次體驗內髒被震碎,無數次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刺穿,被割裂......


    這一切的遭遇對秦十六來說,並不是不死,而是生不如死!


    “你說了一件有趣的事!”秦十六止住了笑聲,玩味的看著已經站起的齊乣。


    少年體外的血光在散發到極致後,又開始慢慢收斂,緩緩回到體內。其實有時候,秦十六也會在想,若是自己在離開天師府的那天就死了,會不會比現在更輕鬆?


    並未受到任何影響,齊乣輕放下手中的古杯,輕描淡寫道:“對,我要殺你。”


    “就憑你?”一聲暴喝原地炸起。


    留下一道虛影,秦十六手持短匕,帶著此前從未有過的磅礴狂暴之氣,橫掃而出。


    “弄死你,”刀光與劍光相遇的瞬間,秦十六的唇滑過對手的側耳,輕語道:“我隻需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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