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隻見那柱香馬山就要燃盡,安西玥放下狼毫筆,一氣嗬成,轉睛淡淡一笑,似春日裏盛開的迎春花,暖入心扉。


    前世,這首詩被舅父常年掛在嘴邊,為了練好字安西玥臨摹不下千次,早已熟記於心。


    安西琳和安西玥的位置隔著一個安西瑗,所以在她提筆開始默寫時,她就沉靜在自已的思緒裏,宛如一個安靜的仙子,所以她並沒有過多留意安西玥到底會寫什麽。反正心裏早已篤定,大姐姐會敗得很慘並且聲名狼藉,大姐姐的字她最清楚不過,平時也沒有好好練習過。


    安府三姐妹此時仿佛在打一場仗,水深火熱,澎湃激昂,大堂裏誰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連隨身伺候的丫鬟小廝都覺得這樣的氣氛過於濃厚。


    隻等著人來評判。


    唯獨,南宮元熠漫不經心,根本沒有將這場比試放在心上,就連寫了一半的《蘭亭序》也沒有完成,突然停了筆,眼睜睜看著幾人廝殺,眼神卻專注在那個冰涼沉靜的女人身上。


    正在此時,小廝領著滿頭花白頭發的文太傅珊珊地行了進來,文太傅雖上了年紀,身體卻好得很,現在還常在宮中行走,偶爾也給諸位皇子指點一二,皇子自然也要尊稱他一聲“老師”。


    文太傅德高望重,學識淵博,很有威望,也最有發言權。


    安西玥瞧著那垂暮老人,眼眸一驚,她的字若得文太傅來評判隻怕過不了關。


    她記得前世,南宮灝為了穩定自已的聲譽,鞏固朝堂,親自去請了文太傅進宮,對外宣稱是輔佐新君,實則是將文太傅軟禁起來了。


    此時,就連安西玥也覺得氣氛凝重的得讓人喘不上氣。


    眾人看在眼裏也隻覺得大小姐可能是有些怕了。


    安鈺宵尊敬的朝文太傅行了一禮,正要開口:“文老……”,文太傅突然眼眸一凜,示意安侯爺閉嘴,不要說話,隻自已慢慢地行於案幾前。


    大皇子南宮恒見來人,先是一愣,後又覺得自已十分聰明,舍棄了一千兩銀子總比在文太傅麵前丟臉強,文太傅在宮裏罵他們這些皇子可是不留情麵得很。


    文太傅到了安府便在外麵悄悄地觀察了一番,臉上微微怒氣,那平凡無奇,滿臉痞氣的的混小子不正是他的學生南宮元熠,又是何人。不要以為易了容,他就認不出來。


    文太傅這一生對書法也是到了近乎癡迷的狀態,當他走到南宮元熠的案桌前時,看了眼他的字,眼睛裏先是露出震驚之色,轉而抬眸瞥了眼他的容貌,不屑的嗔笑了一聲,突然皺眉,凜然怒道:“默寫了一半,為何不寫完,沒有恒心與毅力。”


    南宮元熠並不放在心上,他就是看自已人不順眼,連著他的字也不順眼,當年又是誰眼巴巴跑到豫王府要求他臨摹高適的那首《燕歌行》,他偏不,氣得先生吹胡子瞪眼,也拿他無法,淡淡道:“太傅教訓得是,改日定補齊後文。”


    文太傅暗暗的點了點頭,心中還因為有這樣得天獨厚,天生慧骨的學生而暗暗驕傲了一番,南宮元熠的字體渾厚有力,筆酣墨飽,如行雲流水,瀟灑飄逸,真正是飄若遊浮雲,嬌如驚龍。甚好,可是文太傅記仇,半截文,直批不過關。


    南宮灝瞧著連德高望重的文太傅都來了,他可是三朝元老的大學問家,曾任大北朝兩任皇帝的帝師,深得父皇看重,輔佐帝王自有一套章法,南宮灝不自覺的對文太傅露出尊敬之意,若能得他的支持,他的機會離那位置又近了一步。


    文太傅走到南宮灝麵前,瞟了一眼南宮灝淡淡道:“四皇子的這篇《從軍行》,筆法精致,筆畫犀利,鋒芒展露固然好,若不懂得收,反而得不償失了,依字體來看,四皇子有些急躁了,若靜下心來,定能更上一層樓。”


    南宮灝知道能得文太傅如是說,已經很好,隻是南宮元熠的又如何,為何不見文太傅批判勝負。對著文太傅恭敬道:“學生記住了。”


    到了安西琳的案幾前,文太傅連眼角都沒抬一下,隨意的瞟了一眼安西琳案幾上《關睢》,便沒有再看下去的興致,搖了搖頭,“筆鋒盡顯媚態,倒是貼合了文意。”


    簡短的幾個字便將安西琳打入了萬丈深淵,看文太傅的神情就知道,安西琳的字就是小女人的姿態,對於一個熱愛文學的遲暮老人來說,女人對他並沒有吸引力,他在乎的是真正的真才實學,這雙手不適合握筆寫字,一個勁的搖頭晃老,直接否定了安西琳。


    此時,安西琳藏於袖口中的手捏緊了些,臉頰頓時通紅,眸子閃爍不定。霎時間,嬌弱的容顏滿是謙虛之態,轉變得也很快,她一個女人,也不行軍打仗對簿公堂,寫得再漂亮又有什麽用。


    隻見文太傅老態龍鍾的神情,撫了一把花白的胡子,點了點頭,對安西瑗道:“小姐的字端莊工整,流暢圓潤,隻筆力軟弱了些,看得出每一個字小姐都是傾盡了心思的,強加練習也能成大氣。”


    安西瑗唇角掛著笑,第一次被人當眾讚揚,頓時心情很好般甜甜一笑,恭敬地行了一禮。


    安西琳惡毒的眸子射向安西瑗,她沒有想到今天會被安西瑗重重的打臉,平時她倒是能裝,表現得什麽都不如她,原來是想在皇子麵前出風頭。


    安西琳的心情頓時如寒冬臘月裏的冰霜,透心涼,不過好在,有安西玥墊底,她也不至於太差勁。


    安西玥恭敬的立於一旁,等著文太傅將自已罵得狗血淋頭,心中早已在文太傅進門時就做好了準備,她雖然苦練了五年,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大文豪麵前班門弄斧簡直是自取其辱。


    安西玥便也不卑不亢的樂觀麵對,麵容平靜,雙眸清凜,唇角勾起淡定得體的淺笑。


    隻見文太傅執起案幾上的那篇《燕歌行》時,眼露震驚之色,看字如看人,從字的筆畫便能看出此人心性冷漠,在書寫時處於悲憤中,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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