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漢悄無聲息的看著林峰依法施為,他的手數次並成手刀,每一次將手並成手刀,他身邊的黑暗影子都會搖曳一邊。


    最後,他還是歎息了一聲,將手攥成了拳頭,“吧嗒吧嗒”再抽了兩口旱煙,這一口旱煙,連帶著煙氣和心氣,都咽進了肚子裏麵,整個人都萎靡了起來。


    小廟祝則是低著頭不說話,全當不知道周圍逐漸漆黑,就當自己是一個傻子。


    隻有老酸儒還要講話,看那薅起來袖子說話的樣子,看著那並指如劍的樣子,怕是有滔滔不絕之言語要從嘴巴裏麵傳出來。誰知道話還沒說出來,就被身後的差役一鐵尺打在頭上,血流下來,人暈了。


    “哎。”


    小廟祝見狀,歎息一聲,蹲下來照顧酸儒,那差役也沒說話,隻要這老酸儒不說話就好。


    林峰在施法。


    他也看到了數不清的黑影,從陰溝裏頭,從陰影之中,從鎮壓的墓碑之下,從山裏,從城中,從海裏,從碼頭,朝著這邊蔓延過來。


    世界似乎都變成了黑色。


    阜口這些年死去的人,他們就像是地縛靈,壓根就沒有離開過阜口。


    他們化作了尋找替身的水詭,化作了留在山上的障眼詭,化作了晚上行走在大街上的形單形隻詭,更多的,是渾渾噩噩的彳於在天地之間,不止所去,不止所終。


    天上的毛月亮,都被林峰的黑色侵染。


    一陣陣陰風吹過去,原本被鎮壓和埋葬的東西,都開始複蘇。


    原本鎮定下去的普陀寺,金剛和羅漢像都開始晃動,原本這裏還是有和尚的,現在,佛堂之中,一人都無。


    睡在大通鋪上的火工道人,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黑影鎮壓,睡得純熟。


    十六羅漢堂之中。


    那左右各八的十六羅漢像,開始不斷的顫抖,不斷的顫抖,外麵的皮子皸裂,最後露出裏麵的幹屍來。


    這些幹屍並沒有死,掙脫了“佛皮”的束縛,他們朝著佛堂下麵走出來,但是腳沾到佛堂的地麵,都“轟”的一下,被不知地的佛火,燒到了腳底。


    佛火再現,將這些幹屍灼燒的幹淨,更是有一股另外的力量,一陣風吹過來,將那些破碎的羅漢像彌補起來,愈合如初。


    可是這幹屍並非此地的原主。


    他們隻不過是被封印在此地的邪魔外道罷了。


    供奉觀世音菩薩的地方,才是此地真正危險的地方。


    正殿,觀世音菩薩不斷流淚,周圍的長明燈加速燃燒,留下來蠟淚,那些黑暗不斷的朝著觀世音像侵蝕過去,佛堂無人,可是有人似乎在旁邊念法華經。


    他念誦的聲音又急又快。


    【……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


    【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入大火,火不能燒】


    【由是菩薩威神力故,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


    ……


    【若複有人臨當被害,稱觀世音菩薩名者,彼所執刀杖尋段段壞而得解脫】


    【若三千大千國土滿中夜叉、羅刹欲來惱人,聞其稱觀世音菩薩名者,是諸惡鬼尚不能以惡眼視之,況複加害?】


    ……


    觀世音菩薩像在法華經加持下,再度放出了湛湛神光。


    抵禦著外麵忽如其來的黑暗。


    阜口的陰陽善惡,一直都維持著一種最低程度的平衡。


    但是現在,有一個莽撞人兒,打破了所有的默契。


    首當其中,就是這些寺廟,道觀,殿宇。


    觀世音有無數化身,許多寺廟供奉最多的是法華經之中,觀世音三十二相之中的某一尊女相,以救贖為主,觀世音,觀世間之音,垂憐世人。


    普陀寺雖然現在已然化作了鬼蜮,可是它來曆,卻相當不凡。


    明朝的時候,有一位江南天台宗的高僧親自去普陀山道場,帶回來了一尊菩薩玉像,後來此地的富商集資,捐獻給了高僧一萬三千錢。


    高僧感謝過諸位,謝絕了他們再捐人的辦法,一個人,一夜時間,建立起來了這阜口普陀寺。


    據說那天晚上,半個阜口的人都看見了天女散花。


    菩薩顯靈。


    宛若神跡。


    第二日,就連當時的知府都驚動了,富商和知府都想要見此高人,誰知道這位高僧飄然而去,留下一萬三千錢,用以支付凋刻觀世音菩薩像的石匠工錢,還有諸多凡俗之事,這普陀寺,落入了當地和尚手中,至於那位高僧,回到了原來的寺廟之後,沒幾日就圓寂了。


    從明朝到現在,普陀寺香火極旺。


    直到如今,亦是如此,那幾位儀表不凡的和尚,就出自於普陀寺。


    不過後來,大家夥兒見到的觀世音菩薩像,也都石凋。至於說請來的玉像,怎麽都找不到,最後大家隻能說,那件事情,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


    後來到了康熙年間,康熙立喇嘛教為國教,乾隆年間,喇嘛教達到了全勝的地步,有一位供養六臂瑪哈嘎拉法的喇嘛法師不遠千裏,從西域高原出發,過涼州,到龍門,經過京城,來到了此地,想要觀摩一下普陀寺的玉觀音像,可惜無緣得見。


    本來之前,他是想要繼續去普陀山道場去觀摩,誰料到他在阜口,就此失蹤,再無蹤跡。


    這件事情也在朝廷引起來了軒然大波。


    一位見過皇帝的措欽喇嘛失蹤,還是失蹤在佛寺之中。


    就連那時候的普陀寺主持,聽到這個消息都嚇得冷汗直冒。


    不用皇帝下令,當地也是鉚足勁兒的尋找,但是不管他們怎麽尋找,都未曾找到這位措欽喇嘛,西域那邊也來人了,此事最有也不了了之。


    說這麽多的原因是。


    此時,隨著黑暗的侵襲,那放在正廳的觀世音菩薩凋塑,也開始逐漸破碎,露出來了裏麵的東西。


    和外麵的羅漢像不一樣,觀世音菩薩的凋塑之中,關押著的,是一團活生生的血肉,這些血肉還掙紮著,仿佛是要從裏麵鑽出來,蠕動著化作觀世音菩薩的樣子。


    恐怖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側耳仔細去聽,這團血肉,念叨的也是法華經。


    千人千麵觀世音,這團血肉不斷的化作各種臉龐,男人的,女人的,活人的,死人的,這些臉形態各異,但是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念出來了法華經,口齒清晰,並且在這些血肉之中,一張所有普陀寺人都極其熟悉的臉龐,正在形成。


    那悲天憫人的氣質,那慈祥和藹的麵容,赫然就是在此地供奉了數百年時間的觀世音。


    感受到了蠕動血肉的脫困,那些黑暗越發的猖獗,連帶著那又急又快的法華經,都被暫時壓製。


    蠟燭,忽然熄滅!


    佛堂之中,黑暗占領上風,一切都結束了。


    隨著最後一點血淚流下來,觀世音菩薩像,徹底崩塌。


    隨後,血肉複蘇。


    周圍的黑色影子,像是流質一樣,不斷的湧入了這觀世音菩薩的身體之中,化作一個又一個的瘤子,這些人頭瘤子,不斷的噴射出惡臭膿水,不消片刻時間,整個佛堂就臭的難以言喻。


    也是如此,這“觀世音菩薩”就越是歡樂,喜悅。


    它還念出來了六字大明咒。


    就在這血肉複蘇的最後。


    一隻骷髏手,忽然從地底下鑽了出來,罡洞發出了尖銳難聽的刺耳聲音,壓過了法華經的聲音,那觀世音菩薩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張開了滿是牙齒的大嘴!


    與此同時,另外一隻骷髏手也破土而出。


    仿佛是此地多出來了一抹皎月。


    一尊巴掌大小的玉佛,出現在了另外一隻骷髏手的手上,皎潔的白月光照耀出來,逼退了周圍所有的黑暗,也照亮了整個佛堂。


    一隻骷髏從佛堂的地底下爬了出來,他渾身上下都破破爛爛,連帶著他身上的黃色衣裳,都化作了襤褸衣。


    他一隻手抓著巴掌大的玉佛,一隻手抓著罡洞,正在吹奏,一隻手拉著嘎巴拉碗,一隻手拿著小鼓,最後兩隻手抓著展開的象皮。


    他化作了骷髏的額頭上,還有一個空洞,那是他的第三隻眼睛。


    第三隻眼睛頻現毀滅之火,灼燒在血肉之上。


    這骷髏伸出來了自己的一隻手,手持著嘎巴拉碗,微微抬起,對準了眼前的血肉。


    【筏帝摩訶迦囉耶】


    一道光柱從他的手上飛了出去,照在了這“觀世音菩薩”身上,“觀世音菩薩”再度發出了一聲慘叫,這骷髏並不放過“觀世音菩薩”,重新抬起來了象皮,往前一拋。


    【曩莫三滿多沒馱喃】


    【忙底哩】


    【毗藥】


    【娑嚩】


    他口誦真言,象皮從他的身上飛了出去,包裹住了這一團血肉,這一團血肉被象皮包裹,這黑暗的佛堂,忽然光明了起來,已然熄滅的蠟燭,重新燃燒了起來。


    佛堂重現光明。


    這骷髏緩步向前,將手中的觀世音菩薩玉像供奉在了血肉前麵。


    再次,那一團血肉化作了觀世音菩薩石像,隻不過這一次,骷髏的象皮也不見了。


    骷髏在自己的肋間稍微一抽,抽出來了一張人皮。


    雙手抓住了人皮,展開,裏麵是一位六臂瑪哈嘎拉的法幡,他盤膝坐下,休養生息。


    過了片刻時間,他伸手抓住了觀世音菩薩玉像,再度潛入了地底下。


    那些破開的磚瓦,都恢複了正常。


    不過那原本就有些暗澹的玉像,此刻出現了數道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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