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隻小鳥在窗口外的小樹上嘰嘰喳喳的叫喚,飛來飛去的翅膀撲哧聲將正在閉目默記的李善驚醒。</p>


    “小蠻,別去趕鳥。”李善笑著說:“拿把小米丟在窗台上,那是喜鵲呢。”</p>


    “噢噢,這是好兆頭啊。”窗外的小蠻丟開木棍,蹦蹦跳跳的去了廚房。</p>


    “定力如此不堪,何以能成大事!”</p>


    聽到這聲訓斥,李善眼皮子都沒抬,隻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公羊傳》,確認剛才這段都能通讀解析,才說:“這一段已然明了,請先生繼續。”</p>


    周趙坐不慣胡凳,席地而坐斜斜的靠在牆壁上,離李善好一段距離……坐的太近,說話得仰著頭。</p>


    “已然明了?”周趙爬起來,套上鞋子,一副落拓模樣,“還不如小蠻明了!”</p>


    李善終於抬起頭看了眼這位衣著不整的青年,認真的說:“背後言人是非長短,非君子所為,還請先生一修口德。”</p>


    這段時日下來,周趙的確經史子集無不精通,李善的任何疑問都能得到盡善盡美的解答,但這廝不修口德,不修邊幅,在村裏的名聲相當不好。</p>


    “你倒是會憐香惜玉……”周趙嘀咕了聲,走到書桌前開始解說《公羊傳》。</p>


    這個時代,通經史的女子非常少,要麽世家出身,而且還得是頂尖的大族嫡女,才有可能通讀經史,要麽是平康坊出身……</p>


    平康坊的名妓都有專長,或長於烹茶,長於樂器,長於詩歌,長於樂舞,也有長於經史子集的……客戶的需要就是她們的專長。</p>


    周趙那句話是無心的,但落在別人耳中,這是在嘲諷小蠻出身平康坊。</p>


    周趙解讀了一段,李善提了幾個問題,然後默默沉思,考明經科,填空題是最重要的,但後麵還有三道策問,也是需要以經史子集為核心的解答。</p>


    窗外,小蠻正仰著頭看著樹上的喜鵲,時不時拋一小把小米在地上,眼巴巴的盼著喜鵲下來陪她玩,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p>


    “體態風流,嬌憨可愛,如此美婢……”</p>


    “八伯。”</p>


    周趙身子抖了下,回頭看看緊閉的房門,怒道:“前日才授課《禮記》,不知尊師重道嗎?”</p>


    李善麵無表情的靠在椅子上,窗口處閃出一個人影,嚇得周趙踉蹌向後退了幾步。</p>


    “你隻是授課而已,稱你一句先生,還想做大郎的老師?”</p>


    朱瑋冷哼道:“兜裏一錢都沒有去狂吃狂飲,要不是他人舉薦,任由你被店家打死!”</p>


    李善轉頭瞄了眼,難怪第一日鼻青臉腫,原來是吃霸王餐被人揍了啊。</p>


    “大郎,若這廝不聽話,招呼一聲。”</p>


    李善平靜的說:“五日前領月薪十貫,全都買了酒水,狂飲大醉,誤了兩日課程。”</p>


    “是你說七日兩休的……”周趙瞄見朱瑋已經開始擼袖子。</p>


    “從第一日授課至今二十六日,你共休了九日。”</p>


    話剛說完,周趙已經打開門跑了個沒影,李善沒好氣的起身,罵道:“真是個賤骨頭,八伯去哪兒尋來的?”</p>


    “此人出身貧寒,但卻飽有才學,曾為洲助教,隻是每日醺酒,被上官痛斥而離職。”朱瑋想了想才說:“大郎不必擔心,他得罪了人,不敢進長安城的,盡可放心。”</p>


    頓了頓,朱瑋又補充道:“那小蠻也可放心用。”</p>


    李善瞥了眼不遠處的小蠻,今年才十三歲,好像發育有點早,走路時楊柳小腰自然扭動……李善忍不住搓了搓手,手感是真好。</p>


    忍了大半個月還沒真下手,一方麵是有點擔心小蠻的來曆,平康坊的女妓大都是教坊司出身,小蠻這年齡,很可能是犯官之後。</p>


    另一方麵,十三歲,一想到這個年齡,李善腦海中總浮現什麽三年以上……要不,先試試那櫻桃口?</p>


    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李善一邊問:“八伯這會兒過來……看模樣不像是好事?”</p>


    “哎,禍事來了。”朱瑋沉重的點點頭,“今日入城聽得消息,秦王於洛水大敗劉黑闥,漢東王率殘部北逃。”</p>


    朱瑋詳細的將打聽來的河北戰事說了一遍,李善靜靜的聽著,這些距離自己很遠,所謂的禍事應該是和這次大勝相關的連鎖反應。</p>


    果然,片刻後,朱瑋輕聲道:“長安令王緒率府兵堵洺水上遊,放水衝毀漢東王戰陣,立下大功。”</p>


    “嗯?”李善皺眉,“長安令?”</p>


    “是。”朱瑋苦笑道:“王緒必然升遷,長安令必然出缺。”</p>


    李善眉頭一挑,“長安令位不高而權重,能插手京師各處,必為諸方相爭之地……是裴氏,還是那人?”</p>


    “大郎真是見微知著。”朱瑋歎了口氣,“李德武欲爭長安令以出仕。”</p>


    很簡單的判斷,朱氏、李善母子至今還未落籍,而且李善還想參加明年的科舉,不管是落籍,還是推薦科考,都要過長安令的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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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可能是裴家的人,或者李德武出任長安令,對李善來說才是禍事。</p>


    “還沒得手?”</p>


    “嗯,消息隱秘,外間尚少有人知曉。”</p>


    李善也懶得追問朱瑋的消息來源,緩緩踱了幾步,“裴世矩兼太子詹事,實則中立,並不偏向東宮或秦王府,其女婿出任長安令……倒是恰好平衡東宮、秦王府。”</p>


    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朱瑋,李善解釋道:“秦王於河北再立新功,軍功之盛,怕是聖人也壓不住,日後秦王府和東宮必有摩擦。”</p>


    “長安令……東宮絕不會讓出來,如若裴家出麵……”</p>


    深深吸了口氣,李善知道大麻煩來了,就算落籍能蒙混過關,但經推薦參加科考,無論如何也要在長安令麵前過一眼。</p>


    李善一時拿不定主意,看著朱瑋離去的背影,心想自己怎麽這麽倒黴,居然撞了個正著。</p>


    就不能安安穩穩過小日子,等我苟出頭了再來送死?</p>


    換一個州縣舉薦嗎?</p>


    難度隻怕很高,這麽簡單的方法,如果能成行,八伯不會想不到……想必他身後的那位能力有限,手腳伸不了那麽長。</p>


    “郎君。”小蠻捧著茶碗進來,伸出纖纖玉手摸著李善緊鎖的眉頭。</p>


    李善隨手攬住盈盈一握的小蠻腰,發愁的都沒心思試試櫻桃小口了。</p>


    “小蠻,平康坊內紙醉金迷,朱家溝可是粗茶淡飯……”</p>


    “妾身早就說了,郎君救妾身出火海,這輩子就跟著郎君。”</p>


    李善可不傻,這種話也就蒙蒙傻子,小蠻必然是有著自己不知道的理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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