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側門外,六輛馬車已經蓄勢待發,隨行的仆役下人都是精幹的壯漢,垂目肅立,顯然訓練有素。</p>
側門內,意氣風發的李德武挽著執意相送的妻子,勸道:“放心吧,十天之內必能回返。”</p>
裴氏微微屈膝行禮,“夫君遠行,安危為首,勿要日夜兼程。”</p>
李德武看看左右,探手握著妻子的手,小聲道:“此行為夫必守身如玉。”</p>
“夫君!”裴氏臉上一陣緋紅。</p>
自破鏡重圓後,李德武專寵一人,即使是裴氏懷孕之後,也沒按例召侍女服侍,遠行在即,說這等話,如何不讓裴氏心中甜蜜。</p>
李德武的視線緩緩下落,落在妻子的腹部,兩個月前,裴氏確診身懷六甲,嶽父也終於鬆了口。</p>
河北戰場上,雖然劉黑闥潰敗北逃,但戰事未停,隨劉黑闥起兵的徐元朗仍在頑抗,秦王率兵圍攻。</p>
裴世矩選擇在這時候出手,長安距離洛陽並不遠,六百裏加急一日夜可達,扶棺而行五日可達,算上入土、祭拜、回程,十日即刻回長安。</p>
羅士信戰死河北,李德武奉命扶棺往洛陽,葬於裴仁基墓側,等回程後,秦王也應該掃平徐元朗回師了,長安令也應該出缺了,裴世矩再正式舉薦李德武出任長安令……順理成章。</p>
在妻子殷切的目光中,李德武大步走下台階,他知道,回京之日,就是出仕之時……昨晚妻子已然告知,東宮已然默許此事。</p>
登上馬車,李德武下令啟程,一人獨處車廂內,他才露出一個陰森帶著恨意的冷笑。</p>
但這冷笑轉瞬即逝,又恢複了溫文儒雅的模樣,李德武在心裏告誡自己,車外的都是裴家的下人,絕不能露出任何痕跡。</p>
破鏡重圓幾個月了,妻子確診懷孕也兩個月了,但直到現在嶽父才鬆了口……李德武知道這是為什麽。</p>
而此次讓自己扶棺去洛陽,李德武更知道嶽父裴世矩的用意,他是怕自己養了隻白眼狼。</p>
李德武能與裴氏重聚首,很大程度上在於裴氏心如堅石,絕不改嫁……隻要有一絲可能,裴世矩是不想看到獨女和李德武破鏡重圓的。</p>
因為,當年李渾、李敏被誣告謀反,以至於坐罪賜死,宗族覆滅,主謀者是宇文述,但首告者就是時任武賁郎將的裴仁基。</p>
李德武在心裏猜測,嶽父使自己扶棺去洛陽,將羅士信的屍骸葬在裴仁基墓側,是一次試探?還是一次警告?</p>
但至少,自己需要表現出態度。</p>
昨晚,李德武就對妻子說過,裴仁基雖是河東聞喜裴氏,但卻是中眷房,而嶽父這一支是西眷房,並不相幹。</p>
掀開車簾,還帶著初春寒意的風兒吹在李德武臉上,讓他精神一震,熬了半年,終於出頭了。</p>
遠遠眺望官道左側的小山,隱隱看見山間的寺廟,李德武知道那是最近幾個月名聲鵲起的東山寺,兩個月前的元宵節,自己令吳忠去求經,當夜妻子就查出身懷六甲。</p>
想到這兒,李德武心想等回京後倒是要找個機會去東山寺上香還願。</p>
突然察覺到有人窺視,李德武視線一轉,路邊有個和尚目光炯炯的盯過來,神色有著說不出的古怪。</p>
放下的車簾遮擋住視線,朱八在心裏暗罵了句,加快腳步進了城,在裴家大門外兜了兩圈,然後熟悉的三拐兩拐在一處拐角處安靜的等著。</p>
“你來作甚?”</p>
“他去洛陽了?”</p>
“什麽?”</p>
“他去洛陽了。”朱八換了肯定的語氣,“什麽時候回長安?”</p>
麵色惶恐的吳忠發狠的低聲威脅道:“再不滾,信不信讓你……”</p>
“大郎說了,你若不肯說……”朱八咧嘴一笑,“明兒大郎親自來。”</p>
“放心,不會去尋他,也不會去訓裴家娘子,隻會尋你。”</p>
“別怕,隻是請你飲酒而已。”</p>
“聽大郎說,在嶺南時候,你二人……可能還有其他人,常常聚飲。”</p>
吳忠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他雖然算不上什麽聰明人,但也隱隱感覺到,自己當日是上了當。</p>
自己原本是想將那對母子驅逐回嶺南,結果轉回來沒成功,而且自己還有把柄落到了李善手上。</p>
幾十貫盤纏都是小事了,一旦自己將消息泄露給李善,被查出來……自己哪裏還能有命!</p>
但如果李善真的尋上門來找自己飲酒,若被與自己同時跟著李德武的三個叛仆發現……隻怕生不如死。</p>
四人同時投向郎君,自己是最受重視的,被塞到門房……世家大族中,門房是仆役裏最體麵的差事之一。</p>
咬著牙想了又想,吳忠腦子都成了漿糊,看了眼一臉無所謂的和尚,“十日後返京。”</p>
</p>
朱八點點頭,轉身就走,去東市又買了兩斤石膏……這次換個藥鋪,上次那個掌櫃都想去報官了。</p>
一路回了朱家溝,朱八徑直去了李家。</p>
“十日……”李善目光閃爍,點頭讓朱八退下。</p>
“裝神弄鬼。”斜斜半躺在榻上的周趙懶散的說:“又沒酒了。”</p>
李善沒理會這廝,突然開口道:“聽聞齊王也隨秦王攻伐河北……”</p>
“無非製衡而已。”周趙無所謂的說:“秦王戰功蓋世,早手掌益州道行台,控劍南道、隴右道、關內道一部,去年又得陝東道大行台,加尚書令,內外均權勢過重。”</p>
“劉黑闥縱橫河北,諸將敗北,聖人無奈再用秦王,此次大捷,秦叔寶、尉遲恭均立下大功,秦王洛水一戰大潰劉黑闥……聽聞秦王此次又遭敵軍合圍,嘖嘖,居然又安然遁去!”</p>
看了眼李善,周趙解釋道:“去年洛陽大戰,秦王兩次被鄭軍合圍,若不是尉遲敬德……大軍主帥,以身犯險,智者不為。”</p>
李善知道這說的是曆史上著名的尉遲恭單騎救主,心裏不由暗想,李淵未必……但李建成八成跳腳大罵劉黑闥、王世充廢物,都圍住了居然弄不死。</p>
將這些念頭丟開,李善敲了敲桌麵,“離題萬裏。”</p>
周趙一個翻身坐起來,歎道:“東宮多年未有戰功,聖人以齊王抑之,隻怕難矣。”</p>
話未說完,朱瑋正巧進門,“聖人召秦王回京。”</p>
李善眼睛一亮,“徐元朗未滅?”</p>
看朱瑋點頭,周趙若有所思的用眼角餘光觀察著李善。</p>
側門內,意氣風發的李德武挽著執意相送的妻子,勸道:“放心吧,十天之內必能回返。”</p>
裴氏微微屈膝行禮,“夫君遠行,安危為首,勿要日夜兼程。”</p>
李德武看看左右,探手握著妻子的手,小聲道:“此行為夫必守身如玉。”</p>
“夫君!”裴氏臉上一陣緋紅。</p>
自破鏡重圓後,李德武專寵一人,即使是裴氏懷孕之後,也沒按例召侍女服侍,遠行在即,說這等話,如何不讓裴氏心中甜蜜。</p>
李德武的視線緩緩下落,落在妻子的腹部,兩個月前,裴氏確診身懷六甲,嶽父也終於鬆了口。</p>
河北戰場上,雖然劉黑闥潰敗北逃,但戰事未停,隨劉黑闥起兵的徐元朗仍在頑抗,秦王率兵圍攻。</p>
裴世矩選擇在這時候出手,長安距離洛陽並不遠,六百裏加急一日夜可達,扶棺而行五日可達,算上入土、祭拜、回程,十日即刻回長安。</p>
羅士信戰死河北,李德武奉命扶棺往洛陽,葬於裴仁基墓側,等回程後,秦王也應該掃平徐元朗回師了,長安令也應該出缺了,裴世矩再正式舉薦李德武出任長安令……順理成章。</p>
在妻子殷切的目光中,李德武大步走下台階,他知道,回京之日,就是出仕之時……昨晚妻子已然告知,東宮已然默許此事。</p>
登上馬車,李德武下令啟程,一人獨處車廂內,他才露出一個陰森帶著恨意的冷笑。</p>
但這冷笑轉瞬即逝,又恢複了溫文儒雅的模樣,李德武在心裏告誡自己,車外的都是裴家的下人,絕不能露出任何痕跡。</p>
破鏡重圓幾個月了,妻子確診懷孕也兩個月了,但直到現在嶽父才鬆了口……李德武知道這是為什麽。</p>
而此次讓自己扶棺去洛陽,李德武更知道嶽父裴世矩的用意,他是怕自己養了隻白眼狼。</p>
李德武能與裴氏重聚首,很大程度上在於裴氏心如堅石,絕不改嫁……隻要有一絲可能,裴世矩是不想看到獨女和李德武破鏡重圓的。</p>
因為,當年李渾、李敏被誣告謀反,以至於坐罪賜死,宗族覆滅,主謀者是宇文述,但首告者就是時任武賁郎將的裴仁基。</p>
李德武在心裏猜測,嶽父使自己扶棺去洛陽,將羅士信的屍骸葬在裴仁基墓側,是一次試探?還是一次警告?</p>
但至少,自己需要表現出態度。</p>
昨晚,李德武就對妻子說過,裴仁基雖是河東聞喜裴氏,但卻是中眷房,而嶽父這一支是西眷房,並不相幹。</p>
掀開車簾,還帶著初春寒意的風兒吹在李德武臉上,讓他精神一震,熬了半年,終於出頭了。</p>
遠遠眺望官道左側的小山,隱隱看見山間的寺廟,李德武知道那是最近幾個月名聲鵲起的東山寺,兩個月前的元宵節,自己令吳忠去求經,當夜妻子就查出身懷六甲。</p>
想到這兒,李德武心想等回京後倒是要找個機會去東山寺上香還願。</p>
突然察覺到有人窺視,李德武視線一轉,路邊有個和尚目光炯炯的盯過來,神色有著說不出的古怪。</p>
放下的車簾遮擋住視線,朱八在心裏暗罵了句,加快腳步進了城,在裴家大門外兜了兩圈,然後熟悉的三拐兩拐在一處拐角處安靜的等著。</p>
“你來作甚?”</p>
“他去洛陽了?”</p>
“什麽?”</p>
“他去洛陽了。”朱八換了肯定的語氣,“什麽時候回長安?”</p>
麵色惶恐的吳忠發狠的低聲威脅道:“再不滾,信不信讓你……”</p>
“大郎說了,你若不肯說……”朱八咧嘴一笑,“明兒大郎親自來。”</p>
“放心,不會去尋他,也不會去訓裴家娘子,隻會尋你。”</p>
“別怕,隻是請你飲酒而已。”</p>
“聽大郎說,在嶺南時候,你二人……可能還有其他人,常常聚飲。”</p>
吳忠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他雖然算不上什麽聰明人,但也隱隱感覺到,自己當日是上了當。</p>
自己原本是想將那對母子驅逐回嶺南,結果轉回來沒成功,而且自己還有把柄落到了李善手上。</p>
幾十貫盤纏都是小事了,一旦自己將消息泄露給李善,被查出來……自己哪裏還能有命!</p>
但如果李善真的尋上門來找自己飲酒,若被與自己同時跟著李德武的三個叛仆發現……隻怕生不如死。</p>
四人同時投向郎君,自己是最受重視的,被塞到門房……世家大族中,門房是仆役裏最體麵的差事之一。</p>
咬著牙想了又想,吳忠腦子都成了漿糊,看了眼一臉無所謂的和尚,“十日後返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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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八點點頭,轉身就走,去東市又買了兩斤石膏……這次換個藥鋪,上次那個掌櫃都想去報官了。</p>
一路回了朱家溝,朱八徑直去了李家。</p>
“十日……”李善目光閃爍,點頭讓朱八退下。</p>
“裝神弄鬼。”斜斜半躺在榻上的周趙懶散的說:“又沒酒了。”</p>
李善沒理會這廝,突然開口道:“聽聞齊王也隨秦王攻伐河北……”</p>
“無非製衡而已。”周趙無所謂的說:“秦王戰功蓋世,早手掌益州道行台,控劍南道、隴右道、關內道一部,去年又得陝東道大行台,加尚書令,內外均權勢過重。”</p>
“劉黑闥縱橫河北,諸將敗北,聖人無奈再用秦王,此次大捷,秦叔寶、尉遲恭均立下大功,秦王洛水一戰大潰劉黑闥……聽聞秦王此次又遭敵軍合圍,嘖嘖,居然又安然遁去!”</p>
看了眼李善,周趙解釋道:“去年洛陽大戰,秦王兩次被鄭軍合圍,若不是尉遲敬德……大軍主帥,以身犯險,智者不為。”</p>
李善知道這說的是曆史上著名的尉遲恭單騎救主,心裏不由暗想,李淵未必……但李建成八成跳腳大罵劉黑闥、王世充廢物,都圍住了居然弄不死。</p>
將這些念頭丟開,李善敲了敲桌麵,“離題萬裏。”</p>
周趙一個翻身坐起來,歎道:“東宮多年未有戰功,聖人以齊王抑之,隻怕難矣。”</p>
話未說完,朱瑋正巧進門,“聖人召秦王回京。”</p>
李善眼睛一亮,“徐元朗未滅?”</p>
看朱瑋點頭,周趙若有所思的用眼角餘光觀察著李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