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軍征伐河北,李善自然是要做些準備的,為此他帶上了對河北道相對熟悉的周趙,也向李楷、房遺直等人討教。</p>


    定州主管雙士洛原是秦王府右二護軍,是李世民年初征伐河北時留下的,這兩個月來一直堅守定州,沒想到最終還是敗北。</p>


    定州往北是突厥的勢力範圍,東側是易洲,已經在八月份被劉黑闥攻破,再往東北方向則是幽州。</p>


    剛想到這,李善就聽見更熟悉戰局的郭樸小聲問:“幽州軍未動?”</p>


    “自然未動。”身後傳來李乾佑幽幽歎息。</p>


    郭樸立即不吭聲了,垂頭肅立裝作木樁子。</p>


    這是有原因的,李客師入秦王府之前,就是在幽州主管羅藝麾下擔任兵曹。</p>


    武德三年,羅藝投唐,但始終占據幽州,並不入朝,雖然算不上割據一方,但也自成一派。</p>


    劉黑闥在距離幽州不遠處的易洲、定州大動幹戈,而羅藝始終沒有出兵。</p>


    顯然,劉黑闥也看出了這一點,在攻破易洲後,刻意的轉向攻打定州,隻不過定州主管雙士洛太能守了,足足守了一個多月……如今定州失陷,應該是劉黑闥得知齊王率河東府兵來援的消息。</p>


    不用李乾佑繼續分說,李善立即弄懂了裏麵李元吉和韓良幾乎對罵的原因了。</p>


    李世民前一次征伐河北,留下了不少舊部,韓良身為天策府從事,自然是希望李元吉盡快率兵北上。</p>


    而韓良的理由,就是李元吉不動的理由。</p>


    打吧,打吧,最好全都被打死,或者兩敗俱傷……我再去撿便宜。</p>


    “河東府兵南下經太行陘,由陝東道入河北道,此心路人皆知……”</p>


    “住口!”</p>


    這還是李善第一次聽見李元吉的聲音,有些尖銳,他頭轉了轉,從人縫中瞄見,李元吉已經抽刀在手了。</p>


    韓良毫不畏懼,反而向前走了一步,顯然是在說……有本事你就一刀砍過來!</p>


    李元吉目光閃爍不定,如果放在幾年前,他管你是誰,說不定真的會一刀砍下去……但在經曆了洛陽大戰之後,他也學會了管束自己的脾氣。</p>


    “仲良此言大謬。”齊王府最受李元吉重視的李思行出列道:“經太行陘南下,乃是聖人所命。”</p>


    韓良臉色難看的很,咬著牙盯著李元吉,片刻後突然轉身就走。</p>


    李善快走兩步避開,心裏在想韓良剛才那句話。</p>


    的確如此,劉黑闥一直盤踞易洲、定州,李元吉真的想快速平亂,應該走飛狐口越太行山,直接殺入定州。</p>


    “走。”李善小聲說了句,帶著郭樸、周趙和隨從迅速消失……這些麻煩就由那些大人物煩惱吧。</p>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p>


    和突厥言和後差不多半個月內,東宮、秦王兩方為了劉黑闥鬧的不可開交,最後李淵命李元吉出兵……結果人家劉黑闥攻陷定州,接下來一馬平川。</p>


    看似是為了劉黑闥,實則這場戰事是李建成、李世民奪嫡之爭的戰場。</p>


    陝東道是李世民的大本營,又是河北道唐軍的糧草來源地,必然排斥來搶功但又袖手旁觀的李元吉……</p>


    一個字,亂。</p>


    太亂了。</p>


    眼看到午時了,李善並不住在軍營,而是被安排在縣城西側的一棟宅子裏,地方相當不小,不過不能開夥。</p>


    徑直去軍營弄了點吃的,李善並不挑剔,帶著眾人在城牆上來回轉悠,在心裏盤算,難怪後來是李建成統兵攻滅劉黑闥,李元吉的能力相對來說實在有點……</p>


    定州被攻陷,不想著立即發兵北上,卻坐擁重兵不動,這是傻子才幹得出來的事!</p>


    想削弱李世民的威望,沒辦法讓他打敗戰,那就要讓自己打勝戰,來縮短差距啊。</p>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因為李元吉沒有信心。</p>


    畢竟前兩個月的劉黑闥像隻被拔了牙齒、爪子的老虎,而攻陷定州後,李元吉猛然醒悟,去年的劉黑闥可是聲勢浩大,席卷河北,幾乎擊敗了除了秦王一脈之外的所有將領。</p>


    李善並不關心李元吉的進退,但很關心這場戰事能給自己帶來什麽?</p>


    李善沒有完整的計劃,他也不擅長做計劃,前世他手中向來沒什麽籌碼,而這一世,他依舊沒有什麽實質性的籌碼……但能力是有可能改變這一切的。</p>


    至少醫術是有用的,算盤是有用的,或許還有其他……</p>


    就在這時候,李善腳步一頓,鼻子動了動,回頭張嘴就要罵。</p>


    但有人搶在了他前麵。</p>


    “好大的膽子,竟敢軍中飲酒!”</p>


    李善臉上一黑,轉頭看見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文士出現在側麵,厲聲道:“爾等何人麾下?!”</p>


    場麵一時寂靜,周趙手裏還拎著那個酒曩,陣陣酒味順風吹來。</p>


    之前行軍途中倒是見過,常與李思行在一起,但這到底是誰……李善側頭瞥了眼,郭樸也是一臉茫然。</p>


    李善硬著頭皮上前行禮,“此非酒……”</p>


    對麵文士用嘲諷的笑聲打斷了李善……周趙突然打了個酒嗝。</p>


    好委屈,醫院的酒精真的不能喝……呃,雖然那酒曩裏的算不上酒精。</p>


    見麵前眾人默不作聲,中年文士大怒,揮手斥道:“爾等……”</p>


    剛說出兩字,聲音戛然而止,中年文士臉上閃過兩絲暈紅,隨後變得一片慘白,身子搖搖晃晃。</p>


    然後……然後李善無語的摟著這中年人,好吧,剛才還在想自己哪一項能力能起到作用,最後還是要靠專業。</p>


    兩刻鍾後,補充了些食物的中年文士徹底恢複了清醒,轉頭四顧,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內室,雖然並不豪奢,但肯定是在縣城內。</p>


    “醒了?”李善鬆了口氣,出去端了一碗粥進來,“喝完再說話。”</p>


    看中年文士遲疑,李善補充道:“在下行醫,足下這病不能短食,否則會昏厥。”</p>


    </p>


    “不錯。”中年文士緩緩道:“此何病?”</p>


    “糖尿……呃,消渴症的一種,足下應該喜食甜食。”</p>


    中年文士點頭承認,端起了碗。</p>


    其實李善也不能確定,但這是最可能的一種,糖尿病人一旦控製飲食,很容易導致低血糖產生昏眩感。</p>


    “那雖然是酒,但真的不是用來喝的。”李善在一旁坐下,耐心的解釋,“在下行醫,此次隨軍出征,用精煉酒水衝洗傷口,能使傷口不爛。”</p>


    中年文士隻聽著,一直到一碗粥喝完,才緩聲道:“爾乃何人?”</p>


    “李善。”</p>


    李善幹脆利索,遲疑了下沒有開口問對方的姓名。</p>


    曆史上秦王府的官員,相當一部分李善耳熟能詳,就算是東宮官員,也有部分知曉姓名。</p>


    所以這次隨軍,李善和其他人不怎麽打交道,如果是魏征倒是有這個興趣,但齊王府的官員……抱歉,在下腦容量不大。</p>


    不過李善不肯問,對方卻非要自我介紹。</p>


    “老夫下曲陽縣魏氏,單名征,字玄成。”</p>


    李善咽了口唾沫,這是說曹操,曹操到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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