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下博縣。</p>


    此地西漢置縣,直到西晉歸屬冀州,武德年間先後受深州、冀州管轄,是冀州北麵最重要的軍事要地。</p>


    站在城外的山丘上,李善放眼北眺,皺眉問:“真的是連戰連勝?”</p>


    “的確如此。”去找軍中舊友打探軍情的郭樸神色輕鬆,“冀州首府半個月前失陷,淮陽王率精騎三千突襲,一戰收複首府,二戰擊敗劉黑闥之弟劉十善,後遣右武候將軍桑顯和追擊,於深州晏城再敗劉黑闥。”</p>


    深州位於冀州正北方,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失陷,唐軍居然能從冀州反攻,一路攻到深州,而且還擊敗劉黑闥……李善有點不太信。</p>


    劉黑闥這麽不堪一擊嗎?</p>


    無論是從在陝東道看到的戰報,還是從不多的曆史記憶來看,李善都有足夠的理由產生疑惑。</p>


    如果李道玄能撲滅,至少能遏製劉黑闥的南下,距離河北道不遠處有齊王李元吉所率數萬大軍,還用得著太子李建成親征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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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不能是太子李建成那麽不要臉,硬生生跑來搶了李道玄的功勞吧?</p>


    而且李善雖然不是曆史專業,但對貞觀年間有名氣的將領大都聽過些名字,他記得李唐宗室中有李孝恭、李道宗、李神通,但卻沒聽說過淮陽王李道玄。</p>


    能隨李世民虎牢關衝鋒陷陣,又獨領大軍征伐河北,如若能平定劉黑闥,史書上必定會記錄的非常詳細。</p>


    更何況李二登基後,連他老子的史實都敢篡改,卻沒改動李建成平定劉黑闥這一段?</p>


    李善心裏琢磨不定,換了個方向看向山丘另一側的軍營。</p>


    連綿十餘裏的軍營,雖然簡陋,卻氣勢非凡,雖然距離尚遠,但似乎人呼馬嘶的聲音近在耳邊,這兒駐紮著三萬唐軍,其中有近五千騎兵。</p>


    這時候,一騎從軍營左右駛出,馳向山丘,騎士高聲呼和幾句,山丘上的郭樸揮手示意後說:“淮陽王召見,下去吧。”</p>


    郭樸雖然不過是李家的親衛家將,但隨李客師在秦王麾下參與了數場大戰,又依賴隴西李氏丹陽房的威名,在軍中中下層人脈甚廣。</p>


    李善下了山丘翻身上馬,心想這次若不是李客師將郭樸借來,還真是麻煩事。</p>


    幾個時辰之前,李善一行人遭突厥遊騎追擊,被外出查探軍情的唐軍救下,為首的大軍主帥淮陽王李道玄是認得郭樸的,之後郭樸又找到軍中好友,細細問過這段時日的軍情。</p>


    經過三道檢驗,李善一人站在偌大的營帳外,平心靜氣……腦子裏卻無來由的想到前世舍友講述的麵試場景。</p>


    裏麵傳來幾句聽不清楚的話,十餘將領魚貫而出,一名親衛將李善引入大帳。</p>


    “拜見淮陽王。”</p>


    “拜見原國公。”</p>


    視線之內,李善看到主位上的李玄道全無沙場殺戮的模樣,容貌清俊,舉止文雅,唯有那還沒成型的胡須顯示出十八九歲的年紀。</p>


    坐在左邊的是一位發鬢染白的老者,他就是原國公史萬寶,身量本就不高,坐在那又塌著肩膀縮成一團,全無其兄隋朝名將史萬歲的風采。</p>


    李善的視線隻一掃而過,心中有些詫異,史萬寶的容貌不太像漢人,也不太像鮮卑人,倒是有點像新疆人,而且胡須帶黃。</p>


    “齊王殿下命輸糧草入河北道,以供大軍,已運至刑洲,經刑洲總管齊大人點驗。”李善朗聲道:“齊總管交代,文書需淮陽王簽收。”</p>


    李道玄默不作聲的接過賬冊,一頁頁的翻看,其實刑洲總管齊善行說了,使親衛往冀州即可,但李善想了又想還是親自跑一趟……雖然現在已經隱隱有些悔意。</p>


    看了眼沒有一絲表情的李道玄,史萬寶笑著問:“齊王殿下還駐紮在武陵縣?”</p>


    “是。”</p>


    “聽聞糧草不濟,難以出兵?”</p>


    “是。”</p>


    史萬寶滿意的點點頭,他是李建成的嫡係,自然是不希望齊王來搶功的。</p>


    在史萬寶看來,劉黑闥雖然氣勢囂張,但實力比去年弱了不少,此番出軍,三戰皆勝。</p>


    至於上首這位秦王鐵杆淮陽王,史萬寶自有打算。</p>


    畢竟齊王依附東宮,史萬寶對李善態度很是不錯,笑著問起武陵縣諸事,又提到了太子洗馬魏征。</p>


    好一會兒之後,李道玄麵無表情的將賬冊遞給了史萬寶。</p>


    “能得魏玄成之讚……不用看了。”史萬寶隨便翻了翻,笑問道:“對了,你隸屬長安縣衙,又未正式出仕……隴西成紀,是乾佑兄的侄兒?”</p>


    還沒等李善開口,李道玄突然道:“如今突厥遊騎時常劫掠鄉野,既然來了,不用急著走。”</p>


    頓了頓後,李道玄補充道:“李德謀乃孤至交,不必見外。”</p>


    李道玄對李善的態度讓史萬寶一怔,後麵這句話更是讓他臉色一變。</p>


    年初秦王征伐河北,隴西李氏的李楷第一次上陣,表現頗為不俗,雖然在軍中尚無多響的名聲,但軍中高層卻是知道這個人的。</p>


    李楷之父李客師是秦王嫡係,李乾佑是其叔父,史萬寶暗想,難道此人也是丹陽房出身?</p>


    剛才李善自稱祖籍隴西成紀,卻沒說是隴西李氏哪一房的。</p>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李德謀、李奉誡、尉遲寶琳、程處默、房遺直均是年輕一代翹楚,想必足下亦為英傑。”李道玄不急不緩的說:“此番大戰,還要借重足下。”</p>


    之前郭樸已經將李善和秦王府子弟結交的事私下說了一遍,否則一個運送糧草的文員,是不可能得淮陽王接見的。</p>


    李善垂首連稱不敢,低著的臉正在齜牙咧嘴……逃出了陝東道、齊王爭執的漩渦,沒想到河北道這邊也好不到哪兒去。</p>


    手握三萬大軍,哪裏需要借重李善……雖然李善不知道這句話由何而來,但顯然是另有所指。</p>


    史萬寶的臉色徹底陰了下來,齊王怎麽弄了個和秦王府有瓜葛的人來?</p>


    李奉誡是安州刺史李大亮之子,李大亮是秦王李世民的嫡係,得房玄齡舉薦入秦王府。</p>


    李大亮和李楷的父親李客師都是隴西李氏子弟,隻是後者是丹陽房,而前者是武陽房。</p>


    如果說李大亮、李客師是五姓七家,還不足以證明的話,那之後幾個人,尉遲寶琳、程處默、房遺直,他們的父親是秦王李世民的絕對心腹。</p>


    也就是說,李善即使不是秦王府的人,也必定和秦王府有很深的瓜葛。</p>


    李善苦著臉站在那兒,看著史萬寶重新拿起賬冊,一頁頁的仔細翻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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