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朱家溝。</p>
小蠻輕手輕腳的走到房門外,小聲問:“昨晚又沒睡?”</p>
之前和小蠻特別不對付的墨香一臉的疲憊,都有黑眼圈了。</p>
“夫人,夫人……”</p>
“進來吧。”</p>
小蠻推門進去,朱氏已然起床,眼神呆滯的盯著窗外。</p>
自從李善離京,朱氏就常常徹夜難眠,等到河北諸州大半淪陷的戰報傳來,朱氏更是憂心忡忡。</p>
昨日淮陽王李道玄下博兵敗,朱氏正巧去王仁表那邊打探消息,回村後憂心許久方才入睡,但沒多久就被一場噩夢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再也無法入眠。</p>
明麵上,朱氏並不反對甚至鼓勵兒子以軍功出仕,但又有哪個母親不擔憂上戰場的兒子呢?</p>
外間有腳步聲響起,朱瑋神色複雜的進門,還沒開口,朱氏就突然問:“有消息了?”</p>
“昨日就說了,齊王頓足不前,至今未入河北道。”朱瑋勉強笑著說:“大郎必然無恙。”</p>
“你昨夜直到深夜尚未歸村。”朱氏的視線像針一般刺在朱瑋的臉上,“今日一早登門,就為了說這些?”</p>
朱瑋咳嗽兩聲,他這一夜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天還沒亮就起了床,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來了。</p>
“好,你不說。”朱氏厲聲道:“那我去問問大兄!”</p>
“大郎君也想見見你……”朱瑋有點急了,低聲說:“其實往日舊事已然無礙,隻是你怕河東裴氏對大郎君……但此時不宜見麵,我說於你聽便是。”</p>
“說!”朱氏柳眉倒豎,她隻是臆測而已,沒想到朱瑋真的打探到了消息。</p>
朱瑋輕聲道:“月初陝東道押運糧草去河北,大郎因精於算學隨軍北上,之後未回陝東道。”</p>
朱氏頭一暈,身子晃了晃,扶著一旁的衣架勉強沒有摔倒,朱瑋趕緊讓門外的墨香、小蠻進來扶著。</p>
“去備車!”朱氏推開墨香。</p>
“你要去哪?”</p>
“進城!”</p>
“現在不宜見麵……”</p>
“去王家……”朱氏強打精神,“不行,王孝卿雖是太原王氏子弟,但消息並不靈通,去李家!”</p>
“小蠻,將大郎的帖子拿來!”</p>
朱瑋實在攔不住,隻能讓人準備,私下叮囑不可讓朱氏在城內隨意露麵。</p>
朱瑋心裏有數,李善是跟著李乾佑隨軍的,而李德武身為縣尉,很可能已經和李善見過麵了。</p>
李德武入東宮為太子千牛備身,這消息朱瑋第二天就知曉了,但一直沒有告知朱氏。</p>
</p>
自從李德武回京後,朱瑋這半個月來一直警惕,村內村外,白日夜間,均有暗哨。</p>
被夫君無情拋棄,僅有的獨子一去難返……這樣的劇情,讓李客師的妻子長孫氏也險些垂淚。</p>
“四郎回來了。”長孫氏看見外間人影閃動,似乎是四兒子李楷。</p>
一回來就被叫到後院,李楷懵懵懂懂的進門,立即看到了頗為憔悴的朱氏。</p>
“拜見叔母。”李楷行了一禮,遲疑著沒有開口。</p>
長孫氏輕聲細語,“此次隨軍出征,李郎君既不是軍中將士,也未出仕,理應無恙吧?”</p>
昨晚東宮明德殿內宴席時的談話……早就泄露出去了,也沒引起什麽波瀾,但有心人卻打探到了李善這個名字。</p>
比如朱瑋,比如李楷。</p>
李楷小心翼翼的試探,“叔母,聽聞齊王頓足陝東道武陵,尚未入河北呢。”</p>
“朱娘子已知李善押運糧草去了河北,前來問個究竟。”長孫氏隻能這樣稱呼朱氏。</p>
聽到母親的話,李楷眉頭一皺,隨即舒展,“刑洲尚未失守!”</p>
朱氏神色毫無變化,“刑洲總管齊善行,聽聞乃是竇建德舊部?”</p>
“齊總管雖是竇建德舊部,但虎牢關一戰後投唐,得秦王殿下看重,年初征伐河北之前乃秦王府左二護軍。”李楷刻意聲音清亮,顯得信心十足,“絕不會投劉黑闥!”</p>
長孫氏雖然後院婦人,卻出身洛陽霹靂堂,並不是沒有見識的尋常婦人,想了想勸道:“劉黑闥破深州、冀州後,也未必會攻刑洲……”</p>
“不,必攻刑洲!”朱氏斷然道:“不說剛剛有大批糧草運至刑洲,前朝在河北設置糧倉,首為黎陽倉,其次就在刑洲。”</p>
“而且刑洲就在洛洲之北,劉黑闥不取刑洲,難道要繞行攻打洛洲嗎?”</p>
長孫氏微微歎息之餘也有點驚訝,雖然早就從兒子嘴裏聽說這朱娘子頗有見識,但對軍陣熟悉,通曉地理,甚至對前朝糧倉分布都一清二楚……</p>
“叔母真的不必擔憂。”李楷笑道:“臨行前,在下以及長孫大郎、高家大郎都托其帶信,其中有給陝東道大行台尚書左丞於學士,有給定州雙總管,還有給魏洲田總管……”</p>
“於學士在洛陽,雙士洛總管遠在定州,如若李兄未回陝東道,那必是去了魏洲。”</p>
長孫氏解釋道:“於學士、雙士洛、田留安均是秦王府麾下。”</p>
朱氏神色漸漸放鬆下來,隨即又蹙眉低語,“大郎為何不肯回陝東道?”</p>
長孫氏和李楷對視了一眼,前者起身扶起朱氏坐在榻上,低聲道:“月餘前,李德武出仕,任長安縣尉,後隨軍南下……”</p>
“什麽?!”朱氏猛地抬頭,“也就是說……”</p>
也就是說,李德武很可能和李善已經碰過麵了,這種可能性非常大,李德武是李乾佑的下屬,而李善又是被李乾佑召去隨軍的。</p>
換句話說,很可能是因為李德武在,李善才不願意回陝東道,執意留在了河北。</p>
朱氏的麵孔瞬間變得猙獰起來,手腳都在發抖,恨不得提著刀直接殺上門去。</p>
“朱娘子。”長孫氏握住朱氏的手,“李德武半月前返京,得太子青睞,為太子千牛備身。”</p>
這是在提醒朱氏不要做傻事。</p>
“李郎君必然是去了魏洲,田留安頗得秦王看重,而魏洲又在黃河岸邊,即使不低,有引薦書信在,必能渡河而走。”</p>
李楷低著頭一直沒說話,他心裏隱隱有著不好的猜測,雖然沒有任何證據……</p>
半個月前,李德武突然返京,入東宮為太子千牛備身。</p>
同樣也是半個月前,理應在後方打理賬目的李善突然被指派押運糧草北上入河北道。</p>
雖然很難聯係在一起,但李楷總覺得有些古怪。</p>
好一會兒之後,朱氏才控製住情緒,長孫氏親自將其送出內院。</p>
“母親,李兄他……”</p>
“吉人自有天相。”長孫氏長長的歎息,“都視劉黑闥土雞瓦犬,誰能想得到淮陽王如此不堪一擊……”</p>
李楷的神色有些痛苦,因為就是他親手將秦王妃寫給李道玄的那封信送到李善手中的。</p>
畢竟李道玄一直駐軍刑洲、冀州兩地,李善押運糧草至刑洲,沒有返回陝東道,最可能的是去投擁兵三萬的李道玄,而不是隔著好幾個州的魏洲田留安。</p>
小蠻輕手輕腳的走到房門外,小聲問:“昨晚又沒睡?”</p>
之前和小蠻特別不對付的墨香一臉的疲憊,都有黑眼圈了。</p>
“夫人,夫人……”</p>
“進來吧。”</p>
小蠻推門進去,朱氏已然起床,眼神呆滯的盯著窗外。</p>
自從李善離京,朱氏就常常徹夜難眠,等到河北諸州大半淪陷的戰報傳來,朱氏更是憂心忡忡。</p>
昨日淮陽王李道玄下博兵敗,朱氏正巧去王仁表那邊打探消息,回村後憂心許久方才入睡,但沒多久就被一場噩夢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再也無法入眠。</p>
明麵上,朱氏並不反對甚至鼓勵兒子以軍功出仕,但又有哪個母親不擔憂上戰場的兒子呢?</p>
外間有腳步聲響起,朱瑋神色複雜的進門,還沒開口,朱氏就突然問:“有消息了?”</p>
“昨日就說了,齊王頓足不前,至今未入河北道。”朱瑋勉強笑著說:“大郎必然無恙。”</p>
“你昨夜直到深夜尚未歸村。”朱氏的視線像針一般刺在朱瑋的臉上,“今日一早登門,就為了說這些?”</p>
朱瑋咳嗽兩聲,他這一夜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天還沒亮就起了床,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來了。</p>
“好,你不說。”朱氏厲聲道:“那我去問問大兄!”</p>
“大郎君也想見見你……”朱瑋有點急了,低聲說:“其實往日舊事已然無礙,隻是你怕河東裴氏對大郎君……但此時不宜見麵,我說於你聽便是。”</p>
“說!”朱氏柳眉倒豎,她隻是臆測而已,沒想到朱瑋真的打探到了消息。</p>
朱瑋輕聲道:“月初陝東道押運糧草去河北,大郎因精於算學隨軍北上,之後未回陝東道。”</p>
朱氏頭一暈,身子晃了晃,扶著一旁的衣架勉強沒有摔倒,朱瑋趕緊讓門外的墨香、小蠻進來扶著。</p>
“去備車!”朱氏推開墨香。</p>
“你要去哪?”</p>
“進城!”</p>
“現在不宜見麵……”</p>
“去王家……”朱氏強打精神,“不行,王孝卿雖是太原王氏子弟,但消息並不靈通,去李家!”</p>
“小蠻,將大郎的帖子拿來!”</p>
朱瑋實在攔不住,隻能讓人準備,私下叮囑不可讓朱氏在城內隨意露麵。</p>
朱瑋心裏有數,李善是跟著李乾佑隨軍的,而李德武身為縣尉,很可能已經和李善見過麵了。</p>
李德武入東宮為太子千牛備身,這消息朱瑋第二天就知曉了,但一直沒有告知朱氏。</p>
</p>
自從李德武回京後,朱瑋這半個月來一直警惕,村內村外,白日夜間,均有暗哨。</p>
被夫君無情拋棄,僅有的獨子一去難返……這樣的劇情,讓李客師的妻子長孫氏也險些垂淚。</p>
“四郎回來了。”長孫氏看見外間人影閃動,似乎是四兒子李楷。</p>
一回來就被叫到後院,李楷懵懵懂懂的進門,立即看到了頗為憔悴的朱氏。</p>
“拜見叔母。”李楷行了一禮,遲疑著沒有開口。</p>
長孫氏輕聲細語,“此次隨軍出征,李郎君既不是軍中將士,也未出仕,理應無恙吧?”</p>
昨晚東宮明德殿內宴席時的談話……早就泄露出去了,也沒引起什麽波瀾,但有心人卻打探到了李善這個名字。</p>
比如朱瑋,比如李楷。</p>
李楷小心翼翼的試探,“叔母,聽聞齊王頓足陝東道武陵,尚未入河北呢。”</p>
“朱娘子已知李善押運糧草去了河北,前來問個究竟。”長孫氏隻能這樣稱呼朱氏。</p>
聽到母親的話,李楷眉頭一皺,隨即舒展,“刑洲尚未失守!”</p>
朱氏神色毫無變化,“刑洲總管齊善行,聽聞乃是竇建德舊部?”</p>
“齊總管雖是竇建德舊部,但虎牢關一戰後投唐,得秦王殿下看重,年初征伐河北之前乃秦王府左二護軍。”李楷刻意聲音清亮,顯得信心十足,“絕不會投劉黑闥!”</p>
長孫氏雖然後院婦人,卻出身洛陽霹靂堂,並不是沒有見識的尋常婦人,想了想勸道:“劉黑闥破深州、冀州後,也未必會攻刑洲……”</p>
“不,必攻刑洲!”朱氏斷然道:“不說剛剛有大批糧草運至刑洲,前朝在河北設置糧倉,首為黎陽倉,其次就在刑洲。”</p>
“而且刑洲就在洛洲之北,劉黑闥不取刑洲,難道要繞行攻打洛洲嗎?”</p>
長孫氏微微歎息之餘也有點驚訝,雖然早就從兒子嘴裏聽說這朱娘子頗有見識,但對軍陣熟悉,通曉地理,甚至對前朝糧倉分布都一清二楚……</p>
“叔母真的不必擔憂。”李楷笑道:“臨行前,在下以及長孫大郎、高家大郎都托其帶信,其中有給陝東道大行台尚書左丞於學士,有給定州雙總管,還有給魏洲田總管……”</p>
“於學士在洛陽,雙士洛總管遠在定州,如若李兄未回陝東道,那必是去了魏洲。”</p>
長孫氏解釋道:“於學士、雙士洛、田留安均是秦王府麾下。”</p>
朱氏神色漸漸放鬆下來,隨即又蹙眉低語,“大郎為何不肯回陝東道?”</p>
長孫氏和李楷對視了一眼,前者起身扶起朱氏坐在榻上,低聲道:“月餘前,李德武出仕,任長安縣尉,後隨軍南下……”</p>
“什麽?!”朱氏猛地抬頭,“也就是說……”</p>
也就是說,李德武很可能和李善已經碰過麵了,這種可能性非常大,李德武是李乾佑的下屬,而李善又是被李乾佑召去隨軍的。</p>
換句話說,很可能是因為李德武在,李善才不願意回陝東道,執意留在了河北。</p>
朱氏的麵孔瞬間變得猙獰起來,手腳都在發抖,恨不得提著刀直接殺上門去。</p>
“朱娘子。”長孫氏握住朱氏的手,“李德武半月前返京,得太子青睞,為太子千牛備身。”</p>
這是在提醒朱氏不要做傻事。</p>
“李郎君必然是去了魏洲,田留安頗得秦王看重,而魏洲又在黃河岸邊,即使不低,有引薦書信在,必能渡河而走。”</p>
李楷低著頭一直沒說話,他心裏隱隱有著不好的猜測,雖然沒有任何證據……</p>
半個月前,李德武突然返京,入東宮為太子千牛備身。</p>
同樣也是半個月前,理應在後方打理賬目的李善突然被指派押運糧草北上入河北道。</p>
雖然很難聯係在一起,但李楷總覺得有些古怪。</p>
好一會兒之後,朱氏才控製住情緒,長孫氏親自將其送出內院。</p>
“母親,李兄他……”</p>
“吉人自有天相。”長孫氏長長的歎息,“都視劉黑闥土雞瓦犬,誰能想得到淮陽王如此不堪一擊……”</p>
李楷的神色有些痛苦,因為就是他親手將秦王妃寫給李道玄的那封信送到李善手中的。</p>
畢竟李道玄一直駐軍刑洲、冀州兩地,李善押運糧草至刑洲,沒有返回陝東道,最可能的是去投擁兵三萬的李道玄,而不是隔著好幾個州的魏洲田留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