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著太陽穴的李淵覺得有些頭疼,真的頭疼。</p>
事實上他已經頭疼很久了,自從去年次子掃蕩中原,生擒兩王,短暫的欣喜之後,就是長時間的頭疼。</p>
自古以來,哪個開國帝王有這樣軍功鼎盛的皇子嗎?</p>
而且還不是皇長子!</p>
其實如果是皇長子,李淵更頭疼。</p>
今年才五十多歲的李淵有著一個開國帝王的氣魄和能力,但他也隱隱感覺到了,自己很可能犯了個錯。</p>
去年次子李世民立下如此軍功,尚書令不足以酬功,李淵設“天策上將”,許李世民開府建牙。</p>
這也是迫不得已的,難道讓李世民繼續往南攻,真的讓黃河以南全都納入陝東道?</p>
或許幹脆下獄論罪?</p>
天下還沒平定呢,就要殺戮功臣,而且還是嫡次子……沒這個道理。</p>
而且李淵也下不了這個手……皇宮內院,都是以父子而非君臣相稱,李淵顯然有著比較特別的期待。</p>
但正是因為李淵的這個決定,正式拉開了武德年間,東宮、天策府的奪嫡之爭。</p>
因為在某些人看來,這是李淵默認李世民有資格與李建成一爭東宮之位。</p>
李世民回京後,招攬眾多才俊,又有十八學士在側,李建成難以自安。</p>
其實李淵都難以自安……倒不是他感覺到了李世民給他本人帶來的威脅,而是天策府正在向朝中伸手,盤踞在李淵、東宮身邊的臣子都遭受到了威脅。</p>
但事實上,李淵本人試圖玩的是平衡之術,可惜他這位開國帝王……其他方麵不好評價,這一方麵並不擅長。</p>
比如今日這件事,李淵就覺得頭痛難忍,不知該如何處置。</p>
看了眼麵前單膝跪地的李世民,李淵揉了揉眉心,起身親自攙扶起來,“二郎素來剛強,今日怎的如此。”</p>
“父親……”李世民垂淚歎道:“聽聞坊間傳唱破陣樂,孩兒不敢強辯,前來請罪。”</p>
“二郎不必憂心,此乃有人欲行離間計。”</p>
李世民心裏在點頭,說得對啊!</p>
離間計……總不是離間我和老大吧?</p>
“請父親降罪……”李世民再次跪下,“尉遲恭強闖縣衙質問案犯,打傷數人。”</p>
“案犯?”李淵怒道:“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長安令以何罪下獄?”</p>
“某知尉遲恭,驍勇善戰,忠心可嘉,打傷衙役,亦是無罪!”</p>
李世民遲疑了下,低聲道:“不是衙役……是長林兵。”</p>
李淵更頭痛了,呻吟了聲坐倒在榻上,以他看來,東宮遲遲不肯出兵,秦王府近日收斂,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必然不會是秦王府的手筆。</p>
二郎早就言明,願以陝東道大行台為他人節製,盡快使唐軍征伐河北山東。</p>
而且二郎的性子倨傲,也不會行此陰私手段。</p>
反倒是東宮那邊……王珪、韋挺、魏征,都有過類似的手段。</p>
李淵所提的離間計……很可能是東宮出手,欲離間他和二郎。</p>
所以李淵才會頭痛,他從來沒有廢長子立次子的想法,但今日李世民顯然是要就此事向東宮發難。</p>
雖是父子,但也是君臣,軍功蓋世的天策上將屢屢下跪,這個跪禮不是那麽好受的。</p>
反正這一次,東宮在李淵這兒,是丟了分的。</p>
“父親,若是大哥容不得……孩兒願散左右六護軍府……”</p>
“住口!”李淵喝道:“此事不必再提,為父做主,當使毗沙門、三胡征伐山東!”</p>
開玩笑,去年劉黑闥鬧的那麽凶,多少將領都敗下陣來,而李世民攜秦王府左右六護軍府一擊而勝。</p>
若真的散去……東宮是招攬還是趕盡殺絕?</p>
多少人都是王世充、竇建德、李密舊部,肯束手就擒嗎?</p>
益州道還好,但陝東道呢?</p>
一個不好就是天下大亂!</p>
李淵下定決心,必須讓長子盡快出兵,他咬著牙低聲說了幾個名字,李世民臉色微變,有時頷首,有時垂頭。</p>
兩刻鍾後,回到承乾殿的李世民麵色鐵青。</p>
“如何?”長孫無忌低聲問:“東宮何時出兵?”</p>
李世民看左右都是心腹,不再忍耐,飛起一腳踹飛了攔著路的胡凳。</p>
巧妙的讓人傳唱《秦王破陣樂》,實在是無奈之舉……這是長孫無忌搗鼓出來的,杜如晦、房玄齡都並不讚成。</p>
但李世民也是沒辦法,已經忍氣吞聲讓出了陝東道大行台節製權,而東宮那邊還是左一個要求,右一個要求,就是不肯出兵……長孫無忌此舉是試圖施加壓力,催促東宮出兵。</p>
畢竟突厥人破貝洲,攻魏洲,顯然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北返的……李世民就盼著老大去河北吃幾場敗戰。</p>
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父親顯然是懷疑到東宮頭上了,但李世民沒想到,父親居然如此偏心。</p>
東宮居然想從天策府抽調人手,而且還是玄甲軍左右頭領霍長孫、秦瓊,這是李世民難以忍受的……李淵倒是否決了,他也知道這已經觸犯了李世民的底線,但他但卻提出了另三個人選。</p>
“任國公……”房玄齡遲疑道:“任國公倒是無妨,另兩人是?”</p>
任國公即劉弘基,和李世民私人關係極為密切,當年還在晉陽的時候,出則連騎,入同臥起。</p>
李世民冷笑道:“張公瑾、鄭仁泰。”</p>
“張公瑾與洧州刺史崔樞為密友,後者是清河崔氏子弟,兩人相約投唐。”房玄齡如數家珍道:“崔樞如今正在東宮,任從事中郎。”</p>
</p>
“鄭仁泰早年隨殿下起兵,向來是殿下嫡係,但此人乃滎陽鄭氏子弟,其堂妹乃是太子妃。”</p>
杜如晦、長孫無忌、房玄齡三人麵麵相覷,這三個人都是秦王一脈,但都未在天策府任職,說起來也不是不能隨太子征伐河北,但東宮顯然是有挖角之意。</p>
劉弘基和李世民交好,但與李建成關係也不差。</p>
張公瑾的好友崔樞是清河崔氏子弟,如今貝洲正受突厥禍亂,而崔樞又是太子心腹。</p>
鄭仁泰更是夠嗆,都勉強算得上太子的小舅子了,而且滎陽鄭氏是太子妻族,多有族人投靠東宮。</p>
杜如晦厲聲道:“絕不可許之!”</p>
“可一可二便可三,張公瑾得李世績、尉遲恭舉薦而來,鄭仁泰隨殿下先後破薛家父子、宋金剛、劉武周,平定王世充、竇建德……殿下如何能棄之?!”</p>
李世民微微點頭,此事絕不能就這麽含糊過去,但東宮顯然是在拖延時日,如今已近十一月,已是寒冬,突厥人快要北返了。</p>
突厥北返草原的消息入京,老大才會出征……李世民想到這兒就暗咬銀牙,太不公平了!</p>
上一次劉黑闥席卷河北,李世績所率唐軍主力全軍覆沒,第二日李世民就自請出征。</p>
而這一次,李道玄兵敗下博都快一個月了,東宮還在拖延時日。</p>
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來者是秦王府右候車騎將軍侯君集。</p>
“殿下,李世績傳信,欲請殿下登門。”</p>
“李世績?”長孫無忌等人都有些詫異,論起來,李世績並不在天策府任職,甚至都算不上秦王府一脈。</p>
侯君集身子微微前傾,“殿下,魏洲來人。”</p>
李世民眼睛一亮,長身而起,“年初懋功隨孤討伐劉賊,洛水之側立下奇功,回京後尚未一聚,正要拜會。”</p>
李世績身份有點尷尬,先後仕李密、竇建德,入唐後隨李世民征戰,但偏偏又是太子洗馬魏征舉薦入唐的,所以向來謹慎,不肯卷入朝局。</p>
事實上他已經頭疼很久了,自從去年次子掃蕩中原,生擒兩王,短暫的欣喜之後,就是長時間的頭疼。</p>
自古以來,哪個開國帝王有這樣軍功鼎盛的皇子嗎?</p>
而且還不是皇長子!</p>
其實如果是皇長子,李淵更頭疼。</p>
今年才五十多歲的李淵有著一個開國帝王的氣魄和能力,但他也隱隱感覺到了,自己很可能犯了個錯。</p>
去年次子李世民立下如此軍功,尚書令不足以酬功,李淵設“天策上將”,許李世民開府建牙。</p>
這也是迫不得已的,難道讓李世民繼續往南攻,真的讓黃河以南全都納入陝東道?</p>
或許幹脆下獄論罪?</p>
天下還沒平定呢,就要殺戮功臣,而且還是嫡次子……沒這個道理。</p>
而且李淵也下不了這個手……皇宮內院,都是以父子而非君臣相稱,李淵顯然有著比較特別的期待。</p>
但正是因為李淵的這個決定,正式拉開了武德年間,東宮、天策府的奪嫡之爭。</p>
因為在某些人看來,這是李淵默認李世民有資格與李建成一爭東宮之位。</p>
李世民回京後,招攬眾多才俊,又有十八學士在側,李建成難以自安。</p>
其實李淵都難以自安……倒不是他感覺到了李世民給他本人帶來的威脅,而是天策府正在向朝中伸手,盤踞在李淵、東宮身邊的臣子都遭受到了威脅。</p>
但事實上,李淵本人試圖玩的是平衡之術,可惜他這位開國帝王……其他方麵不好評價,這一方麵並不擅長。</p>
比如今日這件事,李淵就覺得頭痛難忍,不知該如何處置。</p>
看了眼麵前單膝跪地的李世民,李淵揉了揉眉心,起身親自攙扶起來,“二郎素來剛強,今日怎的如此。”</p>
“父親……”李世民垂淚歎道:“聽聞坊間傳唱破陣樂,孩兒不敢強辯,前來請罪。”</p>
“二郎不必憂心,此乃有人欲行離間計。”</p>
李世民心裏在點頭,說得對啊!</p>
離間計……總不是離間我和老大吧?</p>
“請父親降罪……”李世民再次跪下,“尉遲恭強闖縣衙質問案犯,打傷數人。”</p>
“案犯?”李淵怒道:“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長安令以何罪下獄?”</p>
“某知尉遲恭,驍勇善戰,忠心可嘉,打傷衙役,亦是無罪!”</p>
李世民遲疑了下,低聲道:“不是衙役……是長林兵。”</p>
李淵更頭痛了,呻吟了聲坐倒在榻上,以他看來,東宮遲遲不肯出兵,秦王府近日收斂,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必然不會是秦王府的手筆。</p>
二郎早就言明,願以陝東道大行台為他人節製,盡快使唐軍征伐河北山東。</p>
而且二郎的性子倨傲,也不會行此陰私手段。</p>
反倒是東宮那邊……王珪、韋挺、魏征,都有過類似的手段。</p>
李淵所提的離間計……很可能是東宮出手,欲離間他和二郎。</p>
所以李淵才會頭痛,他從來沒有廢長子立次子的想法,但今日李世民顯然是要就此事向東宮發難。</p>
雖是父子,但也是君臣,軍功蓋世的天策上將屢屢下跪,這個跪禮不是那麽好受的。</p>
反正這一次,東宮在李淵這兒,是丟了分的。</p>
“父親,若是大哥容不得……孩兒願散左右六護軍府……”</p>
“住口!”李淵喝道:“此事不必再提,為父做主,當使毗沙門、三胡征伐山東!”</p>
開玩笑,去年劉黑闥鬧的那麽凶,多少將領都敗下陣來,而李世民攜秦王府左右六護軍府一擊而勝。</p>
若真的散去……東宮是招攬還是趕盡殺絕?</p>
多少人都是王世充、竇建德、李密舊部,肯束手就擒嗎?</p>
益州道還好,但陝東道呢?</p>
一個不好就是天下大亂!</p>
李淵下定決心,必須讓長子盡快出兵,他咬著牙低聲說了幾個名字,李世民臉色微變,有時頷首,有時垂頭。</p>
兩刻鍾後,回到承乾殿的李世民麵色鐵青。</p>
“如何?”長孫無忌低聲問:“東宮何時出兵?”</p>
李世民看左右都是心腹,不再忍耐,飛起一腳踹飛了攔著路的胡凳。</p>
巧妙的讓人傳唱《秦王破陣樂》,實在是無奈之舉……這是長孫無忌搗鼓出來的,杜如晦、房玄齡都並不讚成。</p>
但李世民也是沒辦法,已經忍氣吞聲讓出了陝東道大行台節製權,而東宮那邊還是左一個要求,右一個要求,就是不肯出兵……長孫無忌此舉是試圖施加壓力,催促東宮出兵。</p>
畢竟突厥人破貝洲,攻魏洲,顯然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北返的……李世民就盼著老大去河北吃幾場敗戰。</p>
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父親顯然是懷疑到東宮頭上了,但李世民沒想到,父親居然如此偏心。</p>
東宮居然想從天策府抽調人手,而且還是玄甲軍左右頭領霍長孫、秦瓊,這是李世民難以忍受的……李淵倒是否決了,他也知道這已經觸犯了李世民的底線,但他但卻提出了另三個人選。</p>
“任國公……”房玄齡遲疑道:“任國公倒是無妨,另兩人是?”</p>
任國公即劉弘基,和李世民私人關係極為密切,當年還在晉陽的時候,出則連騎,入同臥起。</p>
李世民冷笑道:“張公瑾、鄭仁泰。”</p>
“張公瑾與洧州刺史崔樞為密友,後者是清河崔氏子弟,兩人相約投唐。”房玄齡如數家珍道:“崔樞如今正在東宮,任從事中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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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泰早年隨殿下起兵,向來是殿下嫡係,但此人乃滎陽鄭氏子弟,其堂妹乃是太子妃。”</p>
杜如晦、長孫無忌、房玄齡三人麵麵相覷,這三個人都是秦王一脈,但都未在天策府任職,說起來也不是不能隨太子征伐河北,但東宮顯然是有挖角之意。</p>
劉弘基和李世民交好,但與李建成關係也不差。</p>
張公瑾的好友崔樞是清河崔氏子弟,如今貝洲正受突厥禍亂,而崔樞又是太子心腹。</p>
鄭仁泰更是夠嗆,都勉強算得上太子的小舅子了,而且滎陽鄭氏是太子妻族,多有族人投靠東宮。</p>
杜如晦厲聲道:“絕不可許之!”</p>
“可一可二便可三,張公瑾得李世績、尉遲恭舉薦而來,鄭仁泰隨殿下先後破薛家父子、宋金剛、劉武周,平定王世充、竇建德……殿下如何能棄之?!”</p>
李世民微微點頭,此事絕不能就這麽含糊過去,但東宮顯然是在拖延時日,如今已近十一月,已是寒冬,突厥人快要北返了。</p>
突厥北返草原的消息入京,老大才會出征……李世民想到這兒就暗咬銀牙,太不公平了!</p>
上一次劉黑闥席卷河北,李世績所率唐軍主力全軍覆沒,第二日李世民就自請出征。</p>
而這一次,李道玄兵敗下博都快一個月了,東宮還在拖延時日。</p>
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來者是秦王府右候車騎將軍侯君集。</p>
“殿下,李世績傳信,欲請殿下登門。”</p>
“李世績?”長孫無忌等人都有些詫異,論起來,李世績並不在天策府任職,甚至都算不上秦王府一脈。</p>
侯君集身子微微前傾,“殿下,魏洲來人。”</p>
李世民眼睛一亮,長身而起,“年初懋功隨孤討伐劉賊,洛水之側立下奇功,回京後尚未一聚,正要拜會。”</p>
李世績身份有點尷尬,先後仕李密、竇建德,入唐後隨李世民征戰,但偏偏又是太子洗馬魏征舉薦入唐的,所以向來謹慎,不肯卷入朝局。</p>